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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裴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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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鸣磬堂出来时,月色正好。
卫静妍吃到了朝思暮想的木樨流心糕,这会儿心满意足浑身舒坦,李令溪则不然。
刑部对吴王案的执着让她看见了扭转父兄旧案的希望,上回在东宫没能见到陶权度的妻女,她原想着趁今日天赐良机或许可以接触一下二陈,没想到那个叫南霄的侍卫实在是听沈危的话,沈危让他“扔”,他便当真半点也不耽搁——她几乎是在二陈被撵出鸣磬堂的同时便步履匆匆地追了出来,还是一出门就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正当她懊恼之时,一声惊呼入耳,她回神看去,竟是前方蹦蹦跳跳的卫静妍在小径的拐角处和一个迎面走来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她们走的是卫静妍先前选好的小路,偏僻无灯,那人又穿了一身黑衣,在夜色之中身形本就不显,走路也没发出半点声响,突然这么一撞不可谓不骇人。
卫静妍吓得直往李令溪这边躲,那男人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在卫静妍撤身之时同样后退了两步,抬手作礼:“无意冒犯,还望姑娘海涵。”
李令溪也没想到这个时候这条路上居然会有人。
瞧着此人有些面生,她边将卫静妍拦到身后边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她光顾着护住卫静妍,并没有注意到,此人在抬眸看见她时眼中有一丝怔愣掠过。
因为不足一瞬,男人很快回神:“在下裴纵。”
新任奉宸卫指挥使裴纵?
这让李令溪有些意外。
一听这个名字,原本畏畏缩缩的卫静妍也从李令溪的身后探出了脑袋:“你是裴家表哥?”
李令溪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了其中的缘由。
太夫人出身裴氏,裴纵的祖父、现任礼部尚书的裴道远老大人是太夫人嫡亲的兄长,按说卫静妍确实该叫他一声表哥。
然而裴纵并未应下这个称呼,也没有接话。
卫静妍没在意,自顾自地同他介绍:“我是卫家六姑娘,小时候我们见过的,这是我表姐。”她笑道,“这些年舅祖母和婶婶没少来家里走动,可总是见不到表哥,我都快不记得表哥的模样了。”
“公务繁忙,不太得空。”裴纵总算答了她一句,声音却依旧听不出半点喜怒。
卫静妍的眼睛亮亮的:“自表哥改走武途仕途便一路坦顺,还未恭贺表哥升任奉宸卫指挥使。”
“多谢。我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
他刚要走却被卫静妍叫住了。
“表哥是来找沈侯的吗?”
“是。”
“门房也真是的,都不知道派个人给表哥带路,我领表哥过去吧?”
“不用了。”裴纵明显无意与她们纠缠,“不敢劳烦六姑娘。”
说完他径直离开。
卫静妍撅起了嘴巴。
李令溪看了看裴纵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卫静妍,不由得挑起了眉。
卫静妍转头看见她这般神情,诧异极了:“夕姐姐你作何这般看我?”
李令溪笑了。
这段时日的相处下来,她也算是知晓了三分卫静妍的脾性。
卫静妍虽然在家里没少撒娇,在旁人面前一直都是客气而礼貌的,方才对裴纵的那种热情可不多见。
而能让卫静妍这么热情的也只有一个原因:“你是不是在裴家吃过什么好吃的点心?”
“你怎么知道?”卫静妍先是瞪眼睛,紧接着又附到她耳畔,“小时候有一回我跟母亲去裴家做客,尝到一块裴表哥亲手做的红酥糕,特别好吃,这么多年我都没吃到过更好吃的,我想着跟他套套近乎,没准还有机会再吃一次。”
……她就知道没什么其他东西能吸引到卫静妍。
这个她可再也帮不上忙了,更何况裴纵如今统领奉宸卫,饭怕是都没什么时间用,哪里还有可能再给旁人做。
李令溪同情地拉了拉卫静妍:“走吧,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卫静妍应了一声,唉声叹气道:“总觉得裴表哥去了一趟陇州之后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
两人顺着小路往前走,没走两步,李令溪的脚底忽然踩到一块硬物。
她原以为是个石子,正想踢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顿了下来。
“怎么了?”她忽然停住,卫静妍颇为不解。
李令溪道:“我的手帕刚刚好像丢在偏厅了,你帮我回去看看好不好?”
卫静妍点了点头:“什么样的手帕?”
“月白色,上面绣着一朵牡丹。”
“好,那姐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李令溪颔首。
卫静妍一走,她便赶紧移开脚步蹲下身,将地上的物件捡起。
不出所料,那是一块玉佩。
上好的羊脂玉通体圆润,触手生温,月华之下能够清楚地看见雕刻其上的每一道祥云龙纹。
玉面浮翠,底部却萦绕着一圈明透的琥珀。
这种翠金相撞的配色天下独有,她绝不会认错。
这是长兄的玉佩。
*
裴纵到达鸣磬堂时这里刚刚散席。
沈危出来看见他,正好有理由谢绝了卫崇禹和卫朔的相送。
两人一路往大门口走,离了鸣磬堂一段路,裴纵方才禀报道:“陶权度不知放了什么消息出去,现在靖巡司门口围堵了不少百姓,都说要为吴王申冤。”
沈危面无表情:“他惯用的伎俩,不必理会。”
裴纵有些为难:“可若如此下去,定然要影响奉宸卫的日常办公。”
“影响了正好。”沈危道,“影响不够大,我还嫌吴王死得不够快。”
“那……您明日可要在家休沐?”
沈危看了他一眼:“你如今倒是安排上我了?”
“卑职不敢。”裴纵低下头,默了默,还是道,“那些百姓并不知晓原委,明日您要是听到什么难听的话,千万别放在心上。”
“能有多难听。”沈危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再难听的话,这些年听过的也不少,我要是连这些都要放在心上,陶权度早就找人来定襄侯府门前骂到我不敢出门了。”
“侯爷……”
“李铮。”沈危叫出了这个已经许久没有人叫过的名字,“你是昔日纵横沙场之将,如今要顶着旁人的身份屈身供职奉宸卫,可曾觉得委屈吗?”
裴纵沉默半晌,道:“只要能为殿下和世子报仇,我什么都愿意做。”
沈危道:“你又怎知我不是?”
裴纵抿了抿唇:“卑职会安排奉宸卫给侯府加派些人手。”
沈危掀起眼帘:“做什么?”
“自是护卫您的安全。”
“不必。你不是要我别放在心上?”
“可陶权度阴险狡诈,吴王如今必死无疑,我怕他狗急跳墙对您不利。”
“他不敢。”沈危嗤笑,“再肮脏的里子,只要有清正公允的面子撑着,就永远都不会显露出来。”
裴纵只得应声。
走到门口时,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侯爷,您见过卫家那位表姑娘吗?”
“见过一回。”
“方才我来找您的时候走岔了路,刚好遇见她和六姑娘,您觉不觉得……她长得有些像郡主?”
四周静了一瞬。
没有得到回应,裴纵不由得看向了沈危。
他的面容依然沉静,看不出什么波动,黑眸之中却明显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翻涌。
片刻之后,裴纵才听见他道:“不像,你想多了。”
裴纵:“……”
不像就不像,什么叫想多了?
他不再多说,瞧见南霄已经与车夫一道将停在远处的马车赶近,默默告辞了。
*
翌日是正月初七,不是请安的日子,府里也没什么事,碧露和青荷便没来打扰李令溪,直到巳正时分接到春安堂传来的消息,青荷才走进卧房:“姑娘?”
李令溪昨晚因为那块玉佩几乎一夜未眠,这会儿刚酝酿出些许困意,一听见她的声音便蹙起了眉:“何事?不管是五姑娘还是六姑娘来了都帮我打发走。”
青荷笑了笑:“不是五姑娘和六姑娘,是傅学士府的大姑娘来了,现下正在夫人那里,说是一会儿要来见见您呢!”
李令溪下意识地想说不见,紧接着却又睁开了眼睛。
傅学士府的大姑娘……那不就是傅清姿吗?
她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连忙起身:“快!替我更衣!”
青荷应声。
在青荷的帮助下,李令溪很快就将自己收拾好了,原想去春安堂迎一迎傅清姿,谁知道刚出屋门就看见院门口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傅清姿正仰着头看她院门前的牌匾,见她出来,收回目光看向了她:“黄金院?这个名字是你取的?”
李令溪:“……”
此生从未这么后悔没将院名改了。
正想说大俗大雅,却见傅清姿点了点头:“《战国策》中有‘黄金台’之典,杨盈川也曾有诗言‘白璧酬知己,黄金谢主人’,好名字。”
李令溪:“……”
她笑得颇有些尴尬,赶紧转移话题:“我等你好久了,快进来坐。”
傅清姿吩咐跟来的侍女在门口等着,道:“走吧。”
李令溪便让青荷也在屋外等候,领着傅清姿进了屋。
青荷见她们俩这熟稔的样子,表情比上回看到卫朔抱李令溪还要震惊,傅清姿的侍女同样一脸讶异,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李令溪将傅清姿领进屋,招呼她落座,将早前准备好的茶拿出来:“不知道你爱喝什么茶,这茶我喝了一段日子觉得还不错,你尝尝看,喝不惯再换。”
傅清姿道:“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幸喝到郡主沏的茶。”
李令溪笑了笑,沏好给她倒上。
傅清姿吹了吹,抿了一口:“是西山白露?”
李令溪颔首:“如何?”
“味浓香永,气纯如兰,足以荡尽俗尘。”
李令溪轻笑了一声,将屋门关好,坐到她对面。
傅清姿见状搁下了茶盏:“原本前些日子就想来找你,没想到雪姿的病情反复,我实在不放心,所以耽搁了几日。”
她这位胞妹身子不好,李令溪从前也曾有所耳闻:“雪姿如何了?”
“这两日略好些了。”傅清姿提了一句,随之进入正题,“我不知道你回来是什么时候的事,但想来也不会太久,如此看你必定错过了这些年发生的许多,我想,你需要一个人来为你解惑,而这个人,或许只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