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令》贝了一

1、第 1 章

　　天昌十七年 诏狱

　　行刑者暴怒之下又提一鞭，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映在犯人胸前，血丝溅到惨白狰狞的少年脸角，嘴里一直重复着说：“我......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不是我，还让我怎么说！”话音刚落，诏狱狱卒又提一鞭，“不识好歹，老子让你说！！！”

　　犯人掐紧了齿间，“说...说什么，痛快点，打死我，你交差，我解脱。”三个字一顿，三个字一喘，多余的废话一句没有。

　　“殿下，连日拷问，他还是什么都不说。”程铮腕间绕着妖冶的红绸，他放下茶盏，听着属下的回话面色微动，手摩挲着下巴垂眸道：“意料之中，早就听闻皇城内有一只暗卫组织，能苟活之今......不是没有道理。”程铮想了想又说：“但我想不通，就凭他一人来刺杀我......不对，这不是刺杀——是探路！”

　　烛火‘噼啪’炸响，卫宸垂着头，不敢多言。

　　沉默片刻。

　　程铮指尖敲打着桌台，停顿了良久道：“我原本以为只是民间的小组织，或许是哪位官宦的私卫，也就放任自流，这怎么流着流着流到我跟前来了？”

　　程铮缓慢地瞥向卫宸。

　　诏狱的气氛冰到了极点。

　　卫宸的脑袋被程铮盯视着，卫宸吞下口水道：“是属下办事不利。”世子身边流入这样一个人，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寂静的夜空霎时多了几声剑鸣，半个诏狱瞬间火光冲天，外面乱作一团。卫宸当即拔剑护在程铮一侧。

　　“劫狱？”程铮不动声色的看着被打的血淋淋的那人，道“你这么废，竟还有人来劫狱，当真是从我这窃取了不少。既如此，那便留你不得！”抽剑直向而去。

　　剑刃笔直冲去，只听‘当’一声，程铮被通体墨黑的剑刃拦住去路。

　　程铮抬眼看去，蒙面人的剑锋直抵喉咙，程铮轻身反躲。

　　不多片刻，牢门被破开，冲进几个同样穿着的人，握着兵刃招招带杀，架上烛火不知被谁削去，茶盏清脆的掉落在金属碰撞声中，散落一地。*/*/

　　“葛叔，少主怎么还没出来，你没听错吧，是让我们在这里接应吗？”葛叔旁边的随从惶惶不安的四处张望，小声嘀咕。

　　黑雾中走出一个人影，古晨前一秒不安的脸色，转瞬平复了下来：“葛叔，来了来了，是少主。”说着上前就去搀扶昏迷不醒的田沭。

　　黑衣人扯下面罩，古晨窥见了他眼底血色露出，想必是方才经历了一场鏖战，迷离月色映在他那俊俏的脸庞，清秀中透出肃杀之气，腰间丢出一块令牌冷冷地说：“葛叔，你拿着燎原令，带田沭先走，让三队继续监视防守。”侧头说：“二队拆分，一队跟葛叔，一队随我引追兵。”下达完指令黑衣人迅速分成两路。

　　刚追出诏狱，程铮隐隐看到一行黑衣往城内去，个个健步如飞却不见被劫走的人，暗想“人藏的挺快，倒是个有配合的。”

　　程铮拉着缰绳，思索片刻。

　　回身道：“卫宸，你带一队人去城外搜。召李延，好好查查这支暗卫到底是哪家养的。”

　　眼眸盯着黑衣人奔走的方向，沉了沉说：“其余人，随我入城！”

　　这几个黑衣人，进城后就地分散开，隐入在万家灯火中。池术躲避追兵时闪身潜进一废宅内，四处探查后确认无人，手臂火辣辣的疼，他蜷缩在月光照不到的一角，侧头时，额间汗珠滴落在伤口上，‘嘶’一声，池术五官拧到了一处。

　　诏狱，那是他梦魇的开始。

　　那年被恩主从诏狱中救出时，池术只有八九岁大，这些年潜心练武，枯燥乏味。恩主瞧他与田沭情谊深厚，也不忍心将资质平平的田沭驱逐，便留田沭做了他的近侍。

　　随着年岁增长，他愈发寡言少语，田沭就像他暗淡岁月中的一道明亮的曙光，帮他驱走梦魇，陪他习武练剑，就算练剑被磨出血泡，田沭也不忍唠叨他，万语千言堵在心口，再出声时便化成了一声叹息。

　　田沭从不与池术多言语，但他像是知道池术的心思一般，总是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田沭自知不是练武的料，但总在池术练剑时，落在一旁静看。

　　就连田沭将笔墨收进柜中池术都未留意到，田沭也知，曾经的手中笔换成手里剑，换成谁都有诸多不适应，田沭怕他睹物思人，夜半梦魇。那时的池术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报仇！

　　就这样，一剑两人在院中相陪了许多年。

　　许是这样的日子久了，池术逐渐地习惯了田沭这样子的存在。

　　林风忽动，池术捏紧了伤口，双眸定格在废宅院门。

　　“就是这了？看着空废了许久。”程铮一脸不可尽信，这样的组织逃跑，怎么会挑选在前无生路后无退路的地儿——是有埋伏？

　　程铮侧首，他怀疑地注视着报信的人，他这一盯，让报信人出了一身汗。

　　护卫几个眼神交换后，捂上报信之人的嘴带去了后方。

　　程铮手一摆，随意地说：“你们，把这围起来。”

　　门外动静池术一字不落的传入耳中，他顾不得伤神，翻身藏入阴暗角落，伺机而动。

　　程铮单刀赴会，小心谨慎的观察着门内动静，握紧一侧剑柄正准备破门，余光隐隐看到台阶上几滴颜色不明的水渍，转念一想，是血！

　　果然在这。

　　程铮稳操胜券般不掩于色式戏谑一笑。

　　院内万籁俱静，皓月千里，暗藏杀机。

　　池术脚步轻盈地靠近闯入者，不让对手察觉的接近是暗杀的第一步。

　　随即，生魂出鞘。

　　第一时间敏锐察觉杀机在侧，是程铮在皇城内的立身之本。生魂划来，他想起在牢狱内拦下自己的那墨刃——是他。不容细想，黑刃再次攻进，短兵相接，不分伯仲。院内瞬间刀光剑影，有来有回。

　　院外围守的护卫听到院内打斗，依旧面无表情。

　　无召不入。

　　池术回身一刺，程铮反身一躲，毫厘之间，执剑手臂的血，蹭到程铮的前襟上。池术的攻防动作逐渐慢下来。斗的难舍难分的二人终于暂时分开两侧，池术意识到，对方剑招刚猛，十几个回合，自己竟落了下风，右臂失血过多，执剑失力。微薄汗渍从他鬓角划下，月光下一双明眸带着几分锐利寒光，凝视着与他不分轩轾的那人。

　　那人身形修长，一袭墨色缎袍，腰系玉带，腕处系着赤色绸带，看不清来人样貌。

　　程铮剑锋直指池术。

　　“何人在此？”

　　“... ...”

　　“你主子是谁？”

　　“... ...”

　　“降了吧，莫要浪费彼此时间，与你也玩够了，若再执意不降，就不要怪我不留活口！”

　　池术将生魂换到左手，俯身准备再次进攻。但他左手依旧敌不住剑势凶猛，想一击击退对方闪身而逃，但那人根本不留破绽。

　　“当啷”一声，生魂被那人一剑振掉。

　　程铮见对方兵器掉落，又追一剑直刺胸膛，黑衣人闷哼一声，程铮拔出剑刃，正欲开口，黑衣人探向腰间，这种组织任务失败为了避免惨遭酷刑，多会选择服毒自戕。程铮想到这点，飞速近身扣住黑衣人的左腕抵到院角，限制了他半身行动。

　　池术连抬右掌，再次被程铮擒住。接着，身子往前倾去，池术的右手被他扣在自己后腰，一动不动，月下光影重重裹住池术身形，伤口再次裂开，温润粘稠的血顺着小臂骨节，滴滴落下，池术面色又白了几分。

　　两人沉默不语，院内顿时寂若无人。

　　围守护卫怕他们主子有恙慌忙进院。脚步声霎时逼近院内，怒目横眉浮上程铮面庞，直勾勾的盯着面巾之上的明眸，“退下！！”

　　护卫窥见这一幕，慌忙离院。

　　胸膛起起伏伏，呼吸伴随着心跳，血腥扑满鼻腔。

　　这夜太静了，静到好似能听到与自己不符的另一人的心跳，程铮挑起眉峰，把玩一样地盯着池术，谁都没先开口。

　　面巾之上的双眸亦是冷冷地盯着程铮，忽而，程铮看到那人眼眸闪过一丝悲切，又有几分凛冽，月光下的情绪全都揉进面巾上的那双明亮眼眸中。

　　程铮一怔，沉默片刻，“你是女子？”

　　“... ...”池术错愕。他怎么也没想到，有生之年，会被认作女子。

　　程铮被那难辨雌雄的眼，乱了神，又补充道：“不，你是男子。”

　　“... ...”

　　“想跑？”程铮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池术，道“在我手上，你怎么跑，你怎么敢？！”

　　追问与擒制的双重重压之下，池术刚想侧头躲避程铮的凝视，程铮却伸手想探面巾之下。

　　忽然，耳畔边吹来一阵凉风，暮色之中飞过几个人影，程铮冷肃一瞥，眸中飞来几发暗器，直逼要害，程铮情急之下在翻身躲避时，听到一声，“少主，快走。”

　　被钉在墙上的那人已拾剑遁走。

　　仅一瞬间的失神，让池术逮到了机会。

　　护卫长觉察动静慌忙进院，战战兢兢立在人群中，程铮没挪动身形，月色照的人影修长。沉默片刻后，只听到一声“追！”

　　程铮动了动肩膀，摆手示意黑衣人逃窜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