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鱼纹》符越

24、致爱丽丝（终）

　　扶商持着怀疑的心走向卧室，凉风习习，素白的窗帘被风吹得起舞，窗子也打开大半，偏偏这卧室里的窗子没有安防盗窗，像是故意留一个缝隙。
　　而窗沿上半个脚印清晰可见，一看就是踩上去没有多久，于叔穿的是拖鞋，钟安在地下室出不来，排除一个个，他不敢相信是泗七。

　　难不成这小子真扔下他跑了？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认识时间虽短，可也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凭几句话和这半个脚印，他不信，就算是泗七，又能怎么样。

　　他现在担心的，是泗七的安全。

　　扶商返回储藏室，翻找了一遍，除了两个打造的地下室，再没有其他通向地下的密闭空间，床上的书摆放整齐，都快叠到天花板上了，木制的天花板，只是书对应的天花板颜色较深，倒与其他的不太一样。

　　于叔突然开始挣脱，嘴里还念念有词：“放开我！否则你们也活不了！”

　　扶商没搭理他，拿起手边的木棍对着那块天花板戳了戳，似有松动。

　　小胖也小跑过来，喘着气说：“钟安没什么大事，就是胳膊有划伤再加上有些脱水，安顿好他我就下来了。”

　　扶商点头：“过来帮帮我，把一半的书清到地上，这块天花板不寻常，我必须快点找到泗七。”

　　于叔开始发疯：“不行！你们不准碰我的东西！”

　　一本一本的书被卸下来，还剩一半堆在床上，借助梯子他爬到那些书上，他用手轻轻试探，有松动，扶商用力一掀开板子被移到一边，上面出现了一个大裂缝，他顺着裂缝爬了上去。

　　上面很潮湿，地板上洒着水，冰冷异常，像一间停尸房，隔着透明的玻璃，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坐在床边，望着那一堵空荡荡的墙。

　　他小声叫道：“泗七？”

　　他回过头来，房间却突然冲出去一个人，扶商只看到那个人背影，很快消失不见，他马上给泗七打开门，这是一面几乎密不透风的玻璃墙，很坚实。

　　泗七连忙站起来：“他跑到哪去了？”

　　扶商看着大开的门摇头：“不知道，那是谁？”

　　泗七：“跟我走。”

　　扶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走，只得回头大声喊：“小胖，你先在下面撑一撑，我们马上回来找你！”

　　“好！”

　　泗七几乎是跑着上去，一层一层，一直到了四楼，曾经于姨的房间。

　　“干嘛来这.....”

　　泗七推开门，里面灰尘遍地，就好像他们不曾在这间屋子吃过那碗清汤面，桌子上的杂志依旧摆在那，泗七急切地翻开杂志，找到了那也报纸。

　　是前一篇报道，在七月十六号这天，城北筒子楼发生了入室抢劫杀人案，案子恶劣，造成巨大影响，加上筒子楼临近拆迁，住户纷纷搬走。

　　遭遇入室抢劫的是住在三楼一对母女，女孩年纪十八岁，事情发生时女孩正在屋里弹钢琴，一曲未了，歹徒听到她的喊叫声起了杀意，一刀封喉，女孩倒在钢琴旁没了气息，歹徒欲要逃之夭夭。

　　女孩的母亲在隔壁收拾衣物，听到尖叫声她匆忙赶来，看到的只是倒在血泊的女儿和杀人凶手，母亲痛苦不已，最后她选择燃爆煤气罐与歹徒同归于尽，而整栋楼也遭受冲击威力，造成四死一伤。

　　扶商凑过来呆住：“入室抢劫杀人案，这不是文笙和.....”
　　泗七：“方姨。”

　　他解释：“你昏倒后我跳窗出去，被那个人影打倒在地，他身形矮小，长得跟于叔很像，我猜测，入室抢劫案在他们两人中，玻璃墙上贴着一张画像，是文笙。”

　　“今天几号了？”

　　扶商看了看手表，小字显示七月十六。

　　“七月十六！”

　　-

　　三楼有人在尖叫，似乎是出了什么事，两人对视一眼立马向下跑去，三楼果然出了事，两扇门开着，一个人奄奄一息倒在血泊，是一个戴着毛绒帽子身材矮小的男子，像极了在二楼房子看到的那个背影。

　　文笙却依旧像没事人一样弹着钢琴，是那首没谈完的致爱丽丝。

　　欢快流畅，在此刻却有些恐怖。

　　一曲完毕，文笙脖子上的丝巾散落在地上，一道丑陋的伤疤呈现在众人眼前，庄晓梦王奎之江蓝双胞胎都倒在沙发上，脚上手上都被麻绳捆住动弹不得。

　　庄晓梦哭出声来：“扶商，泗七，你快救救我们！”

　　两人站在门口，那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转过身来，肚子上正在冒出鲜血，流了一地，人还算清醒，而方姨站在厨房，正忙着做蛋糕。

　　她哼着小曲：“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她开心地跳起舞来，一个漂亮的蛋糕被她端出来，她笑道：“你们都要听话，你们看这个蛋糕多漂亮啊，是粉色的，文笙最喜欢粉色了。”

　　扶商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方姨又说道：“乖乖坐下吧，不然你们都没法活着走出去，煤气罐一点，这座楼就要塌了。”

　　扶商：“方姨，这个人是你杀的？”

　　方姨没了耐心，她插上蜡烛冷冷地说：“这是他自找的，我都说了让你们不要去四楼，你们怎么那么不听话吗？乖乖做客不好吗？”

　　“美好的事物下总是藏着丑陋，你们揭开了这楼的秘密，还想着能活着出去吗？”

　　泗七坐下来淡淡道：“难道平平淡淡走完就能出去了吗？”

　　方姨摇摇头开始切蛋糕：“你们小孩心性，好奇心总是太多，可是杀他一百次一万次，我都不解恨。”

　　她走到文笙身边捡起丝带为她系上，柔声说：“文笙，来吃蛋糕吧。”

　　她又开始唱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没过完的生日，没吃到的蛋糕，今天都实现了，文笙，我的女儿。”

　　楼下传来蹬蹬上楼的声音，居然是于叔，人到中年，他气喘吁吁，看到地上那具尸体，跺起脚来：“哎呀！我又来晚了！我又晚了一步啊！”

　　身后的小胖也追赶上来。
　　泗七跟她谈起条件：“方姨，怎么你才能给我们八角鱼纹，让我们出去。”

　　方姨笑眯眯说：“不过你们还是第一个能走到这一步的人，其他的在这之前就死在这里了，你们很厉害。”

　　泗七：“过奖了，我们不但到了这一步，还要出去，说条件。”

　　她不紧不慢地吃了一口蛋糕说：“条件？也不是不行，你杀了门外那个男人，我就答应你。”

　　扶商皱了皱眉头问：“在这个场景里的一切除了我们是活人其他的都只剩下灵魂了吧？”

　　泗七看了于叔一眼摇摇头说：“我们不能杀他。”
　　“为什么？”

　　“于叔不属于这里，还记得那篇报道吗，四死一伤，死的是四楼的于姨，三楼的一对母女和歹徒，还有一伤，是于叔。

　　“他一半的灵魂在这里，另一半在医院，植物人，虽然也算是死人，可他还不算死了，如果我们谁在这里杀了他，杀了他的人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泗七眼神冰冷看着方姨：“你再给我们下套。”

　　方姨不以为然：“那又怎么样？我们死了不要紧，你们死了可就真的出不去了。”

　　庄晓梦破口大骂：“方姨你怎么能这样！我们跟你有什么愁什么怨！你要报仇这个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要怎么样啊！”

　　江蓝倒是还算冷静，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方姨回头看向庄晓梦：“闭嘴。”

　　庄晓梦被她的眼神吓到，咬着嘴唇小声哭。

　　于叔站在门外又点燃一根烟，“每次重来我都改变不了这个结局，护不住姐姐，劝不住弟弟，也救不了这栋破楼。”

　　“我是一个失败的哥哥和弟弟。”

　　烟雾缭绕，他继续说：“说到底是我弟弟对不起你们，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人，我没有看住他，让他跑了，我也有错，他太迷恋了解剖学了，太迷恋那一具完美的身体，我替他跟你们道个歉。”

　　“对不起。”

　　方姨咬着牙眼泪都流出来，她情绪激动：“你不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有什么用？我的女儿已经死了，她明明才十八岁，正青春的年纪，就因为我让她去跟你学弹钢琴，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啊！”

　　她力气巨大，拿着的蛋糕叉子都被她折成两段，“我害了文笙，是我.......我恨不得替她去死啊！如果我没有在隔壁收衣服，或许文笙就不会死！”

　　文笙依旧是安安静静的，可平静的脸蛋已经流下两行眼泪。

　　“啊！”
　　啊——

　　文笙发出尖叫声，她心中的怨气化成血色，染红了洁白的裙子，那一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从一楼学完钢琴已经筋疲力尽，妈妈却还要她再弹一首致爱丽丝，她从来就不喜欢弹钢琴，每次走到那间昏暗的屋子里她就害怕，只靠着那一盏小小的台灯，她总是弹不出来致爱丽丝曲调里的欢快。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妈妈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她的愿望和礼物，就是不再学钢琴。

　　刀子抵上脖颈的那一刻她害怕得不行，可是就是那么几秒，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愿望，在此死去，洁白的裙子染上鲜红的血，一场又一场循环的噩梦循环往复。

　　方姨心疼地用手抹去她的泪水，“文笙......”

　　文笙却捡起地上那把匕首又一次划向了脖颈，血喷涌而出，止都止不住，她却觉得解脱。

　　扶商被这一幕惊住：“文笙她......”

　　泗七叹息一声：“一旦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将手中的刀挥向自己，她就会消失，这个世界没有了主要人物也会慢慢崩塌，我们得快点找到八角鱼纹了，方姨沉浸在悲伤中断然不会给我们，我们自己找。”

　　“不然不出半日，我们也将会随着这个世界消亡。”

　　扶商解开江蓝三个人的绳子，方姨沉浸在痛苦中紧紧抱着文笙，似乎要与她融为一体。

　　泗七指了指筒子楼对面的房间：“你那天晚上不是说看见文笙方姨去了那间屋子，走吧去看看。”

　　扶商跟上来一直回头，他心中五味杂陈：“每一个故事就像是一个死循环，却解不开他们的心结。”

　　泗七：“哪有那么好解，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和好如初，有些错误伤痕一旦留下，就再也抹不去了，也许真正死亡对她们来说才是解脱，只能祈愿下一世平平安安，喜乐安康。”

　　今天他的话似乎也很多，比起以往的淡然，倒多了丝，人情味？

　　泗七推开那间屋子，里面摆满了蜡烛，墙上挂了一幅遗像，真是文笙，遗像下桌子上还摆着一些新鲜的水果，和一本画册。

　　翻开画册是一本漫画集，署名文笙，她画得很好，筒子楼的点点滴滴，书亭，还有方姨，她们脸上都挂着笑容，看起来很幸福。

　　泗七：“找吧。”

　　扶商耸耸肩：“真能那么容易在这？”

　　“找找看就知道了。”

　　房间里没多少东西，几乎都搬空了，应该是之前有住户在这后来搬走了，只留下一间空房子。

　　找了十几分钟，就那么大点地方，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泗七盯着那幅画像，轻轻拿下来，后面是一幅女孩的画像，卡通版，还有一个小小的盒子。

　　“谁说的。”

　　扶商眼睛亮起来，“找到了？这，就找到了？”

　　泗七：“走吧，虽然这次不算久，但也一顿折腾，出去以后得睡个好觉。”

　　扶商停住脚步，犹豫道：“第一次见你是在影山岭，如果我想在现实里见你，怎么办？”

　　泗七也停住了，眼眸深沉，他把八角鱼纹递给扶商：“这样，你的店叫什么名字？”

　　扶商老实回答：“八角书店，胡杨路173号，在一家水果店旁边，很明显的。”

　　泗七笑笑：“行，如果你回去以后两个小时内我没去找你，就不用等了。”

　　“啊？”
　　他边走边挥手：“那就在这里见面。”
　　总会见的。

　　又一声尖叫，于叔抽着烟靠在墙边望着那一角天空缓缓闭上眼睛，“解脱了。”

　　庄晓梦试探着方姨的鼻息，执念已死，她也随着文笙而去。

　　他们走出筒子楼，小胖戳了戳扶商：“扶商哥，现实中我能找你玩吗？”

　　“八角书店。”
　　这下书店要来几个客人了。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