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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本座的当年 ...

  •   次日凌晨,天幕仍是一片漆黑,月华洒下大地,一片静谧中,他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响声微弱,但自小养成的警惕心让姒荼瞬间清醒,他眼神锐利地朝门口看去。

      月光从门外漏进屋内,那里站了个身长玉立的少年,手执烛火,背着月光。他的面容在跳跃的烛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带着股让人安心的意味。

      楼岸站在门口,没想到突然和他对上视线,身体还保持着要进不进的姿态。他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唇,开口道:“你的伤口有些严重,虽上了药,但夜间恐会发热,所以我来看看。”

      犹豫了一会儿,他又道:“且.....你也该换药了,但背上的伤,你自己可能不太碰的着,我......”

      话没说完,他就自己倏地止住了。

      楼岸有些懊恼地垂下眼睫,他固然知道这很奇怪,若非现在姒荼醒着,那他就属于大半夜偷偷“潜入”人家房间里,还以关照为理由,上赶着帮人上药。

      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些什么。

      族中长辈教导他,君子当行止有礼,进退有度,端方自然,不做偷鸡摸狗之事。

      可他方才突然惊醒,梦中看见了双清澈的眼睛,其主人正被伤势引发的高热折磨,意识不甚清醒间,眼角划落下一滴泪珠。

      然后他,就再也睡不着了,脑海里全是那双眼蓄了泪的样子。

      心烦意乱。

      楼岸一边试图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一边又担心那人真的发热,毕竟对方的确伤的不轻。

      罢了,人是他救的,也该他负责到底,弃人于不顾也并非君子所为。

      犹豫再三后,他说服了自己,穿戴整齐后就来看望姒荼。

      本想着看一眼,没什么事就悄悄离开,等他练功回来再替他上药,却非常不巧地吵醒了对方。

      一联系昨日傍晚的尴尬场景,楼岸借着眼睫的遮掩偷瞄着姒荼的脸色,他该不会以为我是什么奇怪的登徒子吧?

      姒荼半撑着缓慢坐起身,眯着眼品了半天楼岸的神情。

      他这会倒是没疑心楼岸有什么阴谋,少年人藏不住事,尽管相比于同龄人,楼岸的性子甚至称得上沉稳,但那不自知的动作却出卖了他。

      姒荼就这么看着,少年在门口站得笔直,双眸微垂,端的是一幅有礼公子的模样。偏偏那一双眼睫颤啊颤,像蝴蝶振翅,悄悄泄露了主人复杂的心绪。

      楼岸在方才对视时,确定了姒荼状况不错,也放下心来,此时见姒荼不答,自觉冒犯,便准备离开。

      还没开口,就被榻上少年一声轻笑打断了话语。

      “还要多亏你白日帮我及时处理了伤口,没发热。”

      姒荼拍了拍床榻,眉眼弯弯:“不是说我该上药了吗?怎么不过来?”

      他说着挪着身子,想给楼岸让个位置,却好似在动作间扯到了伤处,嘴里嘶了一声。

      但没停下,还回头冲楼岸欢快地招了招手。

      楼岸看着少年笑意盈盈,不知怎地,仿佛被蛊惑般走了上去。

      等意识回笼,他已经愕然发现自己坐在了榻上。

      姒荼不着痕迹地将手收回,仿佛没看到楼岸略带疑惑的目光,他面上不显,心里倒是有些吃惊。

      他方才思虑半晌,觉得此时是个套话的好时机,偏偏眼前这少年脚下跟生了根似的,规规矩矩站着,神色几度变化,最后脸上居然浮现出了安了心准备离开的表情。

      姒荼怎会这么不明不白就轻易放他走。

      刚刚招手的时候,他往指缝中掺了点粉末。

      这东西名为浮金,无色无味,是他们教中特制的迷药,具有魅惑的功效,只需一点点,就能让对方执行你的命令,后续还带有扰乱心神的功效,是个用来刺探情报,套话的好东西。

      姒荼也是第一次用,怕有什么后遗症,伤了这少年的根骨,没敢多放,但估摸着扰乱对方半刻钟还是不成问题的。

      谁知楼岸居然清醒的这么快,倒是个心智坚定的。

      姒荼心里多了几分欣赏。

      一招不成,姒荼也没打算继续。

      反正套话也不急于一时,有些东西,慢慢来才有意思。

      楼岸拿了放在桌上的药油,姒荼见状也收敛了眸底的算计,温顺地笑笑,解开里衣,背过身去。

      许是在门口站了半天的缘故,少年指尖带着凉意,缓缓触在温热的肌肤上,惹得姒荼瑟缩了一下。

      谁料楼岸会错了意,以为是用力过大弄疼了他,手稍稍顿了顿,动作轻柔了些许。

      还冲姒荼开口解释道:“你背后都是淤青,得揉开了才好的快。”

      话里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

      姒荼叹了口气,教里教外他也算见过不少人了,却还第一次见如楼岸这般,上个药跟哄孩子似的。

      啧。

      年纪不大但君子端方,心智坚韧,坐卧有礼,行止有度。再思及背后体贴的力度,姒荼思绪有些跑远,不知以后会是哪家闺秀嫁给他,瞧着倒是个会疼人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嫁了不吃亏,嫁了不上当......

      ......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姒荼一时觉着气氛实在太过安静,于是主动出声打破:“说起来,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只是昨日有些仓促,还没来得及向公子道谢。”

      楼岸动作不停,敛着眸子,只道不必。

      姒荼侧着头,想看看楼岸此时的表情,但无奈受限,只好作罢。

      好不容易等楼岸上好了药,姒荼立刻拢好衣裳,转身冲楼岸抱拳一笑:“多谢公子,还不知公子名讳?”

      楼岸眼神落在对方张扬明媚的眉眼上,视线稍定:“楼岸。”

      姒荼心下恍然,原来是他啊。

      他的养父柳北如自妻子去世后,性情大变,对他的管教也愈发严苛,每天都规定好了何时何地应做何事,练什么功,读什么书,上哪个先生的课,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了解江湖各派的消息情况,用他养父的话来说就是,他将来要接任教主之位,肩负的是魔教兴衰,掌管的是阿娘多年的心血。

      江湖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不过是帮宵小,又惯会使阴毒的招,万不可再向阿娘那样,着了他们的道。

      知己知彼,也好方便日后报仇。

      而这楼二公子楼岸,他也是听族中长老说起过的。

      说此人小小年纪,天赋卓绝,心性也极好,在楼家一众弟子里最为出众,可以说是将来姒荼这一辈中,强有力的对手。

      那时姒荼练功快疼傻了,好不容易可以借着听情报的功夫缓一缓,于是忙追问道:“那依您之见,我和那个什么楼二公子,谁更强些?”

      长老捋了捋胡须:“我也说不清楚,不过......等将来你这拂玉手练成了,出了教门与他比划比划,那自然就清楚了。”

      长老说着还有些兴奋起来:“老头子我自然是看好你的,到时候你趁机废了这楼岸的武功,反正咱们魔教也不讲武德,顶多被江湖骂个两三月,反正那楼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没少往咱教泼脏水,少了个成器的天才,嘿嘿......”

      老头想着那画面乐不可支,摸着胡子笑了半天。

      ......

      姒荼思及此,为老头破灭的愿望暗暗叹了口气。

      这楼岸嘛,见着了,但您猜怎么着,嘿,对方摇身一变,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啧,命运弄人啊。

      他姒小荼就算再不是个东西,也万万不会做出废了救命恩人武功这种不仁不义的事。

      思绪纷飞间,姒荼眸光十分灵动,他装模作样地念了两遍楼岸的名字,一拍大腿喊道:“好名字!”

      楼岸被他突如其来的叫好声吓了一跳,脸上带着迷茫,看着他。

      姒荼清了清嗓子,本想吟诗一首,憋了半天,没憋出墨水来,只好笑了笑,道:“这......意境好,对!意境特别好。”

      他绞尽脑汁:“就很有话本的感觉,就仿佛是......孤楼,岸边,有位大侠在舞剑,特别有意境。”

      本是胡编乱造瞎诌的一通话,却让楼岸的眸光亮了亮:“你知道我爹娘的故事?”

      姒荼茫然地眨眨眼,欸?

      楼岸嘴角露出了一抹很淡的笑意,看着姒荼认真道:“我娘和我说,她与我爹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江陵岸边的一座阁楼上,我爹给她舞了段自创的斜月十八弦。”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似是不愿提及更多般,转移了话题:“你呢?”

      有些突然,姒荼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自己的名字。

      “我嘛......我叫姜茶,就是生姜的姜,茶水的茶,是不是很简单?”

      姒荼自然不会告诉楼岸自己真正的名字,要是身份暴露,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他也不算撒谎,在还没遇到他圣女阿娘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叫这个名字。

      楼岸沉默了两秒,才抬眼看向他,轻声问道:“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姒荼有些惊讶他会这么问,眸光动了动,遮掩住一丝复杂。

      下一瞬,他就非常自来熟地凑上前,哥俩好似的拍着楼岸一边的肩膀,笑嘻嘻地掰着手指头细数过往。

      “楼兄果然聪慧,这其中的确是有些故事,你且听我细细道来。”

      “我小时候啊,那叫一个了不得,跟着什么商队啊,镖局啊混饭吃,南来北往各路人马都见过,可潇洒,可快活了。”

      “但你也知道,在江湖上潇洒久了,总会遇到点不测风云。”姒荼俏皮地冲楼岸眨眨眼:“我当时跟着的那个商队遇到了劫匪,货物损失了不少,人员伤亡也挺大的,我呢,就是这倒霉的一员。”

      “我当时发着高热,看着要死不活的,商队忙着把剩下的货物赶紧处理好,自然没闲心管我这个麻烦精,就把我丢出来了。”

      楼岸自小就严格按照楼家那一套君子之风培养,头一次与人这么亲近,他感受着肩上姒荼手的重量,身体有些僵硬。

      他抬眼,看着姒荼生动的表情,灵气十足,像是一朵生于悬崖峭壁上迎风怒放的野花,自带着张扬的魅力。

      楼岸很清楚,他不属于这里,而对方眼里的世界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出乎自己意料般地,楼岸放弃了挪开的念头,听着姒荼滔滔不绝般讲述过往。

      “我当时才那么高,”姒荼伸手比划了一下,“那天正下着雪呢,路上都没多少行人,他们就把昏迷的我丢在了镇上的一个巷子口,打定主意让我自生自灭了。”

      “谁知我运气还算不错,遇上了个出门遛弯的老头,他把我捡回家,给我灌了碗姜茶,救了我小命。”姒荼笑了笑:“那老头儿性子古怪的很,等我差不多好了,就一个劲地给我往外赶,我说想留下来帮他照看来年的庄稼也不肯。”

      “后来,我就给自己取了姜茶这个名字,偶尔路过那个地方,就悄悄给老头儿干点活,时不时带点野味。老头儿一准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揭穿我。”

      那时候他已经跟随阿娘上了魔教,不能总是往山下跑,就没看过老头几趟,还好最后赶上,给老头送了终。

      楼岸注意到他话中用的是“给自己取了这个名”,而不是改了这个名。少年心思通透,轮转间,隐隐明白了什么,但也没点破,静静听着姒荼口若悬河地继续吹牛。

      姒荼真真假假掺着说,拐了好一会弯替自己铺垫,讲到喉咙都有些冒火,他拿着茶杯喝了一口,自觉吹了半天牛后,和这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才状似不经意的开口:“你呢,你长这么大,有没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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