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乘坐M99次列车》观雨常

35、难两全

　　柳如梅的诧异也只是一瞬,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也算不上是养的狐狸，是我家戏班有一年去外地演出时，在城外捡回来的，那狐狸很通人性，甚至还会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模仿我们唱戏。”
　　“就是你家别院后面那座山捡的？”
　　“对，你真的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后生，就在那片桃花林里。”

　　路宸吹掉手里的毛，抱着双臂倚在门框上：“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柳老爷点点头：“但说无妨。”
　　“你有没有发现……你那复活的妻子和以前不太一样？”
　　柳老爷仿佛已经料到他会这样问，倏然转身，举起手中的剑指向路宸，章汐沅见状立刻挡在他身前，用手中的银枪挡住那把剑，凌厉的眼神看向面前的柳如梅：
　　“你要干什么？！”

　　柳老爷轻笑一声，弹了一下手中的剑，发出一声脆响：“不用紧张，只是想让你们看一看这把剑。”
　　章汐沅低头看了一眼，她在剑光上的倒影并不是很清晰，也无其他不寻常之处，她声音里依旧带着冷意：“没有开锋，也不是真金白银，怎么了？”

　　“你看，你也知道这不是一把好剑，甚至在习武之人眼里算不上一把真正的剑，可看戏的人就能把它当成是一把真正的剑，抹了脖子就会死。”
　　柳如梅将手中的剑收入鞘中，“呵，我刚刚还在想要不找个借口，比如多年未见，难免生疏，又或者她离世多年，早已忘却了尘世的习惯。可我不愿欺骗自己，那对我记忆中的丽娘是一种亵渎，可我也不愿太过清醒，人啊，慧极必伤。”
　　没有人会料到柳老爷对这一切早已看得透彻，准备好的一番说辞顿时派不上用场。

　　空气像定格了一般，久久无人回应，直到路宸率先打破了沉默：“如果我们可以帮你找到真正的胡丽娘呢？你还是选现在的这幅躯壳吗？”
　　“你说什么？！”柳老爷的表情一寸寸皲裂。
　　“万物都是守恒的，有所得必有所失。”路宸夺过柳老爷手中的剑转身向外走去，“好好考虑哦！”
　　章汐沅同情地看了一眼柳老爷，跟了上去。

　　再回到柳府时，路宸在为数不多的尖叫声中用手中的宝剑胁迫着柳如梅走上水中那座戏台，胡丽娘一路跟在旁边，不敢贸然上前。
　　路宸不知在对谁喊话：“还不出来吗？”
　　一阵风吹过，大槐树上抖落了几片叶子，树后悠悠走出来一个身影，仔细看去，眼中似乎还有泪花。
　　“就是它！”梁皓天很激动，又怕吓跑它，努力压低了声音，“我半夜看见的那只拜月亮的狐狸，就是它！”

　　“哦？”路宸放开了手中的柳老爷，走到那只狐狸面前，挥剑就要砍下去，“这是哪来的狐狸？皮毛油光水滑，正好可以用来做个好看的围脖。”
　　“住手！”
　　循声望去，出声制止的人居然是胡丽娘。

　　胡丽娘走上前去，护住了那只狐狸。
　　“手下留情，好歹是一条生灵，就放了它吧！”
　　路宸轻笑一声，收起了手中的剑：“说吧，你和它之间，有什么渊源？”
　　胡丽娘和怀中的狐狸同时看了柳如梅一眼，权衡片刻后，胡丽娘开口了：“好吧，这只狐狸才是我原本的躯壳，真正的胡丽娘复生失败后，和我做了个交易，我帮她复活，她让我做人。所以你们不能杀它！没了这幅躯壳，我也会死。”

　　柳老爷此时的脸色简直精彩纷呈，之前在戏院里的冷静与透彻荡然无存，他走到那只狐狸面前蹲下，注视着它的眼睛：“丽娘，真的是你吗？”
　　那狐狸自然是不会说话的，但它会点头。
　　“柳老爷，选择权还是在你，你是爱胡丽娘的躯壳，还是爱她本身？”
　　路宸反客为主地把难题抛给了他。

　　柳如梅的内心正承受着火烤般的煎熬，抬头间，看到“胡丽娘”正在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只要让我继续当人就好，其他的我无所谓喽~”
　　不过……你真的愿意跟一只狐狸共度余生吗？
　　面前的狐狸仿佛也预料到了结局，趴在地上目光悲戚，柳如梅不忍再看闭上了双眼，可一声又一身低声的呜咽还是穿透着他的耳膜。

　　周围安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柳如梅内心的两个自己在争吵：选假的！假的有故人之姿，你不就是为了看到她吗？选真的！你要的是爱你的胡丽娘，不是虚假的皮囊！
　　“我……我选它……”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柳如梅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走上前去抱起了那只狐狸，同时向后说着：“你还是可以住在我家，我柳府不会亏待你。”
　　“胡丽娘”得到了想要的条件，扭着轻盈的腰肢走了。

　　柳如梅怀中的狐狸舔舐着他的脸颊，他走到众人面前，递给路宸一把折扇。
　　“这是我与丽娘的定情信物，如今我们团聚了，这个就送给你们，当做纪念吧！也是作为谢礼，感谢你们给我上了一课，人生难两全。门口的马车已经备好了，今后如果有缘的话，我们还会再相见的。”
　　众人：……再见大可不必。

　　马车上，路宸打开那把折扇，上面写着九个大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什么意思？定情信物送给我们，伴手礼吗？”
　　路宸表示不解，章汐沅拿过他手中的扇子，对准窗外的阳光看去，白色的双层扇面中，有一块四方的阴影。
　　章汐沅上手摸了摸，这手感和大小……实在是像，于是沿着扇沿小心翼翼撕开，一张蓝色车票出现在眼前，章汐沅念着上面的文字：“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女儿国？我看过这个电影！女主真的好漂亮！”梁皓天在一旁自言自语，“我舍我的王权富贵，你舍你的戒律清规……”
　　章汐沅却小声道：“许了来世，可圣僧成了佛没有来世……这不会是一个关于负心汉的故事吧？”
　　说完便不自觉看向路宸。
　　路宸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单手支着脑袋看向窗外：“也……不一定，万一是讲一个女权国家呢？诶到了。”

　　山水一程，马车将他们拉到了一座巍峨的高山前，山上是人工开凿出的一个又一个石窟，里面是形态各异的佛像，错落有致，巧夺天工。最中央的那座佛像庄严肃穆，微闭双眼，俯视众生，一眼望去便心生敬畏。
　　“诶？这是什么意思？”梁皓天刚转头想要问清车站在哪里，那马车却凭空消失了。
　　“难道说……入口在这些石窟里面？”章汐沅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大姐你别说笑了，这里的石窟少说也有几百个，真要顺着栈道一个一个找过去，腿都要废了。”梁皓天望着漫山神佛，不由得咽下了口水。

　　下一秒，几人还是上了山。
　　走到三分之一处时，章汐沅看着脚边一处断崖，扯了扯路宸的袖子。
　　“怎么？”路宸回头看去，这里……不就是章汐沅险些坠崖的地方吗？不止是地形相似，崖边甚至还残留着当时的擦痕。
　　“你还记得当时那座庙在哪里吗？”

　　章汐沅放眼望去：“睁着眼怕是找不到，这样，我闭着眼找。”
　　说完，她便闭上了双眼，把一只手搭在了路宸的胳膊上。一行人跟着章汐沅走走停停，最终站在一间石窟前。
　　“这里面果然是空的！章姐你好牛啊！”梁皓天站在石窟前，里面风把他头顶的呆毛吹得一颤一颤。
　　“走吧！”
　　章汐沅带头踏入了黑暗之中。

　　甬道的尽头是一座庙宇，门口是林立的桃花树，穿过桃花层层叠叠的遮掩，可以看到庙宇旁一座竖立的石碑，上面写着：【月亭站】。
　　众人自踏进车站的那一刻，身上的古代穿着便不见了。
　　“看来我们没办法把其他时空的东西带进来。”
　　“不是啊……”梁皓天扯出脖子上佩戴的平安符，“这个被我带出来了。”
　　路宸看着那枚红色锦囊，意味深长地叮嘱梁皓天：“那你好好保存，没准是什么保命道具呢。”
　　梁皓天连连道好，又把那坠子塞回了怀里。

　　站台上的车还没来，这次的补给站是一间四面漏风的亭子，看似装不下什么物件，踏上台阶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出来时,梁皓天的脖子上的挂件又多了一个粉色的拍立得，少女心满满。
　　“你买这玩意干啥？”章汐沅不解。
　　“我看它正打折呢，便宜嘿嘿。”
　　“难得梁少爷肯精打细算买一些美丽的废物。”
　　“这怎么能叫废物呢？这是美好发生记录器。”梁皓天手中托着那枚相机，“居家旅行必备。”

　　呜——
　　悠远的汽笛声从远方传来，是火车进站的声音，一列通体漆黑的列车从虚无中缓缓驶来，停靠在站台边。
　　章汐沅一只脚已经踏进车厢了，又退出来向亭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怎么了？”身后的路宸问道。
　　章汐沅摇摇头：“没什么，上车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