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坏人很多年》此间无风月

4、入局人

　　白松轩轻笑出声，缓缓睁开眼。屋中已无外人，小环依然陪在他身边，见他满是笑意的乌眸，不禁疑惑：小公子怎么了，今晚比以前难熬多了，他竟开心起来。回光返照？！
　　小姑娘连忙凑上来问他：“小公子，可有不适？”
　　白松轩撑着手臂欲坐起身，小环取了软枕帮他靠好身子。他靠坐在榻上，并没有回答小姑娘的问题。床榻边的帐幔放了一半，一旁的缠枝纹琉璃灯光透进来，只照亮了白松轩下半张脸，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隐在黑暗里，幽深诡谲。
　　小环也发现了这莫名的氛围，嚅嗫着不知说什么，小公子究竟怎么了？
　　轰隆——
　　窗外黑沉的天际突然传来轰雷，一道亮光刺进室内，将白松轩森冷的眼眸照了个一清二楚。雪亮如星子，隐隐透着疯狂。
　　雨点落在夜清阁外的回廊上，霹雳作响。
　　白松轩慢慢撩开帷帐，露出那张消瘦苍白的脸。他轻轻开了口：“小环姐姐，半年之前那盏糖酥酪，是你亲自看人做的吗？”
　　小姑娘听着这话，刷地白了脸，跪地叩首：“禀公子，那盏酥酪是奴亲手所做，绝不敢有半分欺瞒。”
　　白松轩话中并无怒意：“小环姐姐，你不必害怕，如今我不过是恢复了神智，要想法子带你破了樊笼罢了。”
　　小环抬了头，看着自家小公子，五六岁的年纪，正是白白胖胖的时候，可眼前这张小脸苍白消瘦，尖尖的下巴，毫无血色的唇，只有一双大眼睛恢复了神采。这半年以来，她亲眼看着玉雪可爱的小孩渐渐枯萎灰败下去，心中顿时一揪，眼眶酸涩。
　　他们被困在这云烟台，小公子身体有恙，不能劳累。她也四处求告无门，无论是三老爷还是三夫人都不欲真心救他们家小公子，每次只是随手打发几个医师来云烟台。她想要给殷家传讯，也石沉大海。
　　小姑娘红着眼圈，真心实意道：“公子，若是有机会，您离开便好，不必顾虑小环。半年多来，平南殷家一直有来人问您的近况，只是，所有人都被拦在了三夫人那里，而整个云烟台外都被设了结界，奴婢所有传音无论如何也出不了白家。”
　　白松轩向地上的女孩伸出了手，小环愣了一下，起了身坐在床边。
　　白松轩看着这个真心实意待他好的姑娘，叹了口气，问道：“小环姐姐，你会觉得我古怪吗？”
　　小环抹了把泪，毫不迟疑的开口：“老爷夫人都是人中龙凤，小公子也必定出类拔萃，先前所有不过是些许磨难，如今，公子过了那些坎，一朝回神，定能脱困。”
　　白松轩心里五味杂陈，琅环是殷夫人走前留给他的侍女，十岁来到了他身边，记忆中的她，通文墨，精武艺，近庖厨。从来不因为他心有残缺而慢怠于他，比起侍女，她更像是一个贴心周到的姐姐，一个合格温柔的玩伴。中毒这半年以来，若不是琅环悉心照顾，他绝不可能撑到神智苏醒。
　　没错，白松轩就是白怿，那繁花间的游魂也是他。周岁前的昏睡，三岁之前的痴傻，长时间的聋哑，都是因为三魂七魄的缺失。
　　白怿样貌活脱脱就是孩童时的白松轩，而那幽魂正是他的少年体貌。他们只不过年龄有些许差别，细看之下同白松轩别无二致。这场穿越竟是魂穿与胎穿结合，想来这个世界也非同一般，保不齐有着妖魔鬼怪神仙凡人之分。白松轩一时间竟不知这是福是祸。
　　不过，他既是白怿，绝不会轻易放过谋害他的人，也不会让真心待他之人受了苦楚。
　　白松轩伸出手同琅环拉了勾：“姐姐，我带你走。”
　　窗外风雨大作，檐下铃音模糊。纷繁入耳，琅环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小公子定能冲破牢笼。
　　白松轩同琅环叙了半柱香的话，知了半年前那夜的始末。又问小姑娘这云烟台里是否有藏书之地，琅环点了点头。
　　白松轩并没有急着再问，而是沉吟了片刻。同琅环说：“姐姐，如今我身体依旧乏力，行走可能不便，你能否不惊动任何人，带我过去？”
　　琅环表示没问题，藏书之地便是在夜清阁之内，夜清阁二楼便是知宇堂，之前白家的确看重这个长孙，所以白家各类藏书在他的住所处便都有一份拓本。
　　白松轩心中一喜，在琅环的帮助下穿好了衣衫，两个小身影一同出内室去了二楼。
　　此时，楼外天空依旧黑沉，风雨未歇。堂内，琅环扶着白松轩坐在弦月映泉纹四足小榻上，将臂上搭着的狐裘盖在他腿上。转身去点了室内所有的灯，又为白松轩取了颗硕大的夜明珠照亮，这才放心取了藏书的详细归类，让白松轩过目。
　　白松轩也没客气，确定了这文字是古神州体系中的一类，终于彻底放下了心。麻烦琅环为他找了人文历史，地域风物以及白家族中记录。
　　那些书都摞得高高的，堆在榻前的长几上，白松轩一本一本地看过去，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也不免惊异。
　　古籍《千问》云：天地初开，现灵气，浩乎盛兮不可阻，游于寰宇内。有仙圣之泽降世，分此灵气为三，一者照浮空之灵玉，一者消于天地，一者归于沃土。灵玉化博山海降于野，育自然之体兽之一族；天地广阔间，有昆仑之山起，孕先天灵物人之一族；地裂而后升，成无间城，生本心纯然落渊一族。
　　自此神州成，三界始。
　　好个神州！白松轩不免喟叹。
　　今神州有地域十四，华西，骊东，宵南，凌北，颖，梵，礼，明，越，京，暄，行，乌，楚。
　　凌北，明，越，京四州为妖界。
　　华西，骊东，梵，礼，四州为修真界。
　　宵南，颖，乌，楚四州为落渊之界。
　　暄，行二州为三界交互居住之地。
　　凡俗人间有帝王，神州三界共大道。三界常有往来，相处和平，千年前合建追云学宫于暄州，神州有天赋灵根者皆可入道修炼，幼时由家中开蒙，八九岁就可入学宫修行。同时三族各建本界学宫，收本族弟子。
　　仙道渺渺，三界共追长生。
　　白松轩他默默拆开了自己的世界观。
　　没什么的，毕竟古地球的人类也不会想到之后的人们可以通过科技实现机械飞升，在宇宙中生活，平均年龄已有近300岁。
　　他呼出一口气，心中有了估量，他上辈子才50岁不到就消逝在了茫茫星海。要真这样算，还是青年时就告别了世界，可如今，心中并无太强的求生欲。记忆有异，辨明前尘为必要之事，若成，再思后事，是否去仙界看看太白诗中的白玉京。
　　白家乃是神州大陆上八大修真世家之一，实力自然是不凡的。
　　家中诸多长老与客卿，祖父白修已是洞玄真君，他的父母也是化神真人。便是如此，府中人竟用了俗世人间的恶法来毁他。
　　这么小的孩子沾了那样的脏东西，很快会没命。幸好一切来得及，那药用量较少，用时也不过半年，白松轩成瘾较轻。应是那人不欲做的明显。
　　好啊，做恶不多，也不用偿还多少，偿命好了。
　　白松轩在知宇阁坐了两个时辰，粗粗看了近四分之一的藏书，琅环在一旁为他静静整理归类，没有多问半句。
　　第一束阳光照进轩窗时，知宇阁已经只有前来打扫，守阁的侍人。白松轩同琅环传了早膳，期间，确定了饭食无误。
　　白松轩并不意外，之后就开始莫名烦躁，却浑身无力，没处排解。
　　午间他本欲浅眠，不想醒来之后已是亥正三刻。此时他全身炙热绵软，十分想外出走动，白松轩强撑着坐起身，跌下床就无法动弹。
　　琅环听到了动静，急忙来扶他。白松轩咳出点点腥红，却没着急起身，而是嘶哑着开口：“姐姐，请姚医师。不必多言，只说我又咳血昏迷，无法进药。”
　　琅环领命，急忙出门请人。
　　不多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背着药箱，领着药童急匆匆赶到。
　　姚医师一见白松轩闭着眼半倚在床边，衣袂染血。急得药箱都没卸就过来要扶他，琅环将那药童向外请：“我家公子难见外人，还请郎君外等。”
　　那小童向白松轩瞥一眼，发现他还是一副病恹恹，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随意施了一礼就跟着琅环离开了。
　　白松轩抬头，眼中清明之色让姚医师一怔，脸上有压不住的喜色，轻声道：“小公子，您醒着？地上凉，在下扶您起来。”
　　白松轩点了点头，慢慢撑起身子，靠坐在软枕上。
　　姚医师看着怿小公子苍白的脸一时出神，心中的抉择拉扯，纷乱无比。
　　满室寂静中，一个声音倏然响起：“姚爷爷，那毒我已知晓，您放心解，吐出瘀毒是好事。”
　　老人猛然抬头，红了眼眶，激动到胡子都开始颤抖，但还是压着声音道：“怿小公子，您的离魂痊愈了！身子可有不适？”
　　姚非华是祖父白修亲自请回府的医师，只为给孙儿医病，不过当年姚医师也束手无策，只道白怿魂魄有缺，非常法可医，只能帮着调理。各种灵药秘宝变着法儿给白怿用，可谓竭尽全力。
　　直到三房白煦安掌权，虽然还由姚医师治疗白怿，却克扣了药物，还派了人充作药童来监视。
　　而今，白松轩一朝清醒，有了他配合，姚医师就还有法彻底为他解毒。
　　二人密谈半个时辰，姚医师愁眉苦脸地出了内室，那守在外的医童见他脸色，又谨慎地进内室看了一眼，确定白怿还在昏迷才跟着姚非华出了夜清阁。
　　琅环望着他们的背影，闭门而入。

　　白月团：（冷脸ing）蛊惑人心，我很在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