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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十年一梦(阿无) ...

  •   大陈文安十二年深秋,秋风萧萧,卷落一地的叶,阳光那样好,裹着秋风,透过树缝晒在我身上,温暖中又带着缠绵。

      阿无进宫封赏去了,府邸中的侍女四处奔走,为不久之后阿无迁居国师府做准备。而我在院中在巨冠树下,躺在让工匠特制的摇椅上,咿呀咿呀的闭目养神。大有一种喧闹中取静的怡然自得。

      百无聊赖中,我忽地想起,这是来到这的第十年了。

      近来渐渐能感觉到很多记忆都慢慢消散,所以我需要慢慢梳理一些记忆,以便以后离开了,也不会全部忘记。

      这个世界是我笔下的一个的谋略文,就是普普通通主角团从新手小白一路征战到天下霸主的故事。

      我刚来的时候,也是一脸懵叉。

      满脑子都是:卧槽,老子穿越了。

      然后就是:靠!不说是个大富大贵的天下富豪,还在手握大权的重臣。怎么是个没钱没权的小文官啊。

      再然后就是:操!怎么是大陈文安三年,在这个昏庸的时代,还在宫里营生,不会下一秒我就要回去领盒饭了吧?

      不过幸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上自带荣光,竟然向来运气不错,盒饭没有领,而我也靠着人前装孙子的本事,夹着尾巴活了这么多年。

      十年一梦,恍如昨日。

      我第一次遇见阿无,也是那时在文安三年。

      一晃经年,当年那个小孩,就在今天,已受旨,一登权力高位。二十岁,便已经是大陈第一国师,近年来,又深得圣心,满朝文武,无一能出其左右。

      我近日总是迷迷糊糊想起小时候的阿无。

      那个时候的小阿无,才没有如今的面如冠玉,身姿挺拔,风光无限。

      十一年前,大陈皇帝新皇上任,真是威风凛凛见不得有人在他面前晒威风的时候。又“正逢”有不传秘蛊的百年世家萧氏长女萧贵妃在宫中行蛊,意欲“诅咒天家”。会用皇帝一怒之下,将其满门抄斩,而后萧家倒台,却偏偏留下了那么个萧家庶子。

      所谓“以蛊秽乱后宫,诅咒皇室”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萧氏百年世家,在朝中党羽颇多,文安帝对萧氏早就多有忌惮,没有一个君王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臣子分支自己的权利。可是一个人又是贪婪的,他要萧氏亡,又想要不传秘蛊。干脆听从手底下人的意见,留下了萧氏的庶子。他需要阿无的血来养蛊,却又不敢把这件事放在明面上,所以将他安置在了皇宫中最偏冷的仁宁殿,也不配备侍女和侍卫,除了基本的一日三餐,其他的再无多加关注,大有让他一个小孩自生自灭的意思。

      我不是一个多善良的人,我当时也是刚刚来到这里,就像一个没有来历的人强行挤入这个世界,人人对于我的记忆似乎微乎其微,因为我在宫中整理文书,他们只叫我李秉书。我当时也颇有“拔剑四顾心茫然”的难过,而且没有太多的所谓的正义感,也没有想过要拯救谁,也不想掺和主角之间的事。

      但是我见他的第一眼,是在仁宁殿,现在想想有一些事,可能在当时冥冥之中便已经有了伏笔,从此便奠定了我这一生都会对他心软。

      那个地方地位偏僻,和宫中编录文书的地方很近,那日,恰逢上元节,举宫欢宴,逢灯结彩,刚刚好是我当值。我路过仁宁殿前,寒风卷开了殿前破烂不堪的门。

      也许命运自有安排,鬼使神差间,我踏进了那座与宫内其他地方歌舞升平不同反而显得死气沉沉的宫殿。

      于是,我看见他了。

      他双目无神,空洞洞的望着天花板,在冬夜无煤炭的仁宁殿,月光伴随着冬夜的风,尽吹着刮过人的肌肤,直直钻进人心,让人心都冷了半截。

      阿无生的好看,白面寇玉,清冷中又带着诱人的魅。宫中肮脏,皇子中又喜男风者。那天夜里,是谁做的,我从来没有问,也不敢问。他这样的弃子,自然不会有人问他愿不愿意。

      我当时站在门外,月光倾泻而下,落在他身上因为挣扎的一寸寸伤痕,不用问,那些人对他不好,他们给他下媚药,用绳子绑他,甚至他的腰侧,颈上,臂边有他们虐打过的痕迹,白肤紫痕,触目惊心。

      他见到我,下意识的将自己卷起,缩到角落边,用已经用旧的薄被子闷住自己,我只能隔着被子看见他在细微颤抖。

      我在门前站了很久,寒夜吹散了所有的理智,我满脑子都是他那双绝望的眼睛。

      然后我当时忽然想起原著中的他。

      这么一个小孩,在这个权谋文中,几乎是炮灰般的存在。

      在我笔下,他会有诸多磨难,被灭满门,寄人篱下只是开始。这个世界,对他总是有些刻薄的。而这些磨难和刻薄都是我给的,所以我当时被那样的眼睛看着我很慌乱。

      我在原书中说他,凭萧氏秘蛊术,穷其力,周旋朝堂上,攀高位,却不自骄,为官清廉,造福万民。后主角团们对他做了调查,想将其拉拢,未成。大军踏城破宫时,他一个不文不武的臣子,提剑高立,看着大陈皇室弃城而去的声影,面色不改,身姿如松,转身抗敌,战至最后一刻,后以身殉国。

      他在我的笔下是一个笔墨不算多的人,我想写一些乱世中人不改君子之心的人物,从而增加故事的唏嘘性。

      那时候没有人告诉我,如果我亲眼目睹我不多笔墨创造的人物将悲惨的一生在你眼前呈现时你应该怎么做。

      我沉默了许久,转身走了,但是我清楚的感觉到心软的种子已经发芽,在相当长的以后夜不能寐的夜里敲击我的良心。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不需要有任何负罪感,文学创作是需要悲剧的,错就错在那本书竟然还真的有一个平行世界,竟然还被我遇见了。可是……自己安慰再多,我还是会记得那双眼睛,每次想起都是心神一颤。

      第二天,我又路过仁宁殿,我看见了那个似乎在殿前等了我很久的人,他面色平静,用着带点探究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给我递过了一个陈旧的钱袋,那个布袋还歪歪扭扭的绣着一个“李”字,那是我昨天因为慌乱而落下的,我当时紧张到手指都在发抖,毕竟没有人会愿意被人看见这么落魄的场面。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是最后他一言不发的走了。

      我看着那个瘦弱欣长的背影,只记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逼着我,让我的理智和情感丢盔弃甲。

      在又一次做了被阿无那双眼睛凝视的噩梦后,我惊醒了,我听见身边其他秉书或深或浅的呼吸声,看着紧闭的窗,好像透过窗,又能看见那夜的月光。百般纠结之下,我在我破破烂烂贴身的钱袋里掏出了一枚铜钱,我摸索着上面的花纹,最后握紧铜钱独自内心挣扎……

      我开始去找他,同时也要小心翼翼维护少年可怜的自尊心。

      御膳房有吃不完的糕点,我会让在和我熟悉的御膳房做事的小陶帮我偷偷留着。这种事在宫中很是常见,御膳房剩下的糕点,那些达官贵人吃又吃不完,浪费的紧,之前也有些宫女太监来御膳房找熟悉的人留着。遇到更好一点的糕点,甚至拿去卖钱的也有。我俸禄不多,只能让他们帮我留一些不算贵重,但勉强能填饱肚子的食物。我通通拿去给阿无。

      最开始阿无对我也有提防,因为上元节那天他隔着寒夜的风看见过了殿外的我。他怕我可怜他,可是他还年幼,饥饿和人情的冷漠几乎要扼杀断少年的脊梁,我孜孜不倦的敲响他用冷漠的倒刺伪装的坚硬心门,强势的闯进了他的生活。慢慢的他开始信我了。

      有些记忆是痛苦的,所以我们总会可以绕过那些记忆,我们尽可能的像平常朋友相处。

      那个时候的阿无会经常在殿前,用亮晶晶的眼睛等着我。我给她带好吃的,他嘴上塞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可爱的小仓鼠。有时候阿无也会不好意思的给我留一些,但是我一般只吃一点,大部分还是留给了他。

      皇帝不管不顾,底下的人也怠慢他。这些年他为了活命,宫中的泔水,御膳房里馊掉的饭菜,甚至被太监恶意吐过唾沫的饭菜,饿到发疯的时候甚至连殿中的老鼠也抓起来吃过。他跟我说过这些的时候,语气听不出有多大的哀伤,只是用很亮很亮的仿佛天上星辰的眼睛盯着我说:“李秉书,你真好。”

      我摸摸他的头发,软绵绵的,摸起来很是舒服。我有些心疼的盯着他的因为饥饿瘦削的脸。

      “我其实没有那么好。”

      “才不是!他们都对我不好,但是你给我带吃的,你还能常常来看我。你……”他说到这的时候顿了顿,脸上泛起异常的红晕:“你对我很好,我以后也会对你好。”

      我闻言,随即的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我告诉他:“是因为你很好,所以我才会愿意对你好。”

      他却好像有些迷茫的看着我,似乎不能理解,我是怎样看出他很好的,不过到底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深宫是会吃人,像我和他这样无权无势的人,在那个地方无异于是风雨中孤舟,无处停泊,一不小心就会被大浪卷起吞没。

      我将阿无认作弟弟,是因为在一次我答应第二天去看他的时候。却在第二天,恰好碰上御膳房的小陶,只是随便聊聊,所以去找他的时候,也是晚了一点。

      偏偏就是晚了这么一点,我到的时候,看见小小一个的他,抱膝蹲在门前,将脸埋在腿间,瘦小的一团正在发抖。

      我几乎是下意识就知道,宫中那些劣性的皇子皇孙们,又来欺负他了。我几乎是咬紧了牙,才控制住快爆发的情绪,我走过去,将他的脸轻轻抬起。那个时候,他的脸,淤青斑驳,甚至脸颊处还渗出了血,让人瞧了都觉得心脏抽疼。他生的好看,面容白净,眉目俊朗,甚至有几分像他的小姨——已故的萧贵妃,所以不少人净喜欢糟蹋他的脸。

      他几乎是一见我,就忍不住掉了眼泪,抽泣着扑进我怀里。我轻轻抚着他的背,叹了一口气后,沉默了许久。我并不能帮他什么,那些权贵们我一个都惹不起,毕竟我也是在这乱世中苟命之人。

      他哽咽着问我:“李秉书,我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当时在心里拼命同他道歉,我并不知道我寥寥笔下写的几笔磨难,会在一个平行时空里对一个炙热的灵魂有这样的折磨。

      我说:不是你的错。

      “李秉书,萧氏没了,我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独留我一人,他们会杀我吗,我会死吗?我要是死了,也没有人替我收尸,我的骨灰也无处可葬。”

      “才不会,你……是个很好的孩子,好孩子会长命百岁。坏人才该死。”

      “李秉书你哄我。人人都会死的,说不准,我比他们都要早一点。要是我死了,你会替我安置骨灰吗?”

      他没再哭,抬起头用隐晦的带着期许的眼睛看着我。仿佛想要得到一种心安的承诺。

      我出于愧疚没有回答。因为我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到了他的结局。

      可是他有些急了:“你……你是我在这宫中唯一信任的人,于我,我要是死后能交给你安置,我也放心。”

      我避开他的目光,小声说:“收骨灰是至亲所为,你且好好活着,否则……否则死了我也管不了。”我当时只是出于不安,想搪塞掉他的焦虑不安,这话越说便越小声。

      他却忽然脸色充血,衬的那小脸青的青,红的红,有一些怪异的可爱:“你就是我现在的至亲。”

      我心脏有一瞬间抽搐,然后低低笑了起来,我摸摸他柔顺的头发:“好,那你叫我一声阿兄吧,以后我管你,不过说死的这些丧气话,我笃定你以后会是有福之人,可……位极人臣,以后不许再提。”

      他点头如捣蒜,双眸笑着如新月。

      我时常也会拿出一些宫中管辖较松的文书给他,教他识字辨文。我曾经隐晦的问他会不会恨大陈王室,他当时眼神放空,盯着一处看了很久,艰涩的开口,几乎是机械的按照我给他的人设开口:“不会,以前我阿爹教我忠君爱民,要做一个对天下对人民都有用的人,不要辜负以前读过的圣贤书。以前我也经常问过,为何天道薄我,但是我阿爹临终赴刑场前,告诉我,一个王朝,君臣两权向来都是此消彼长,权压君威的下场,他早就想到了。他让我不要恨。不要因为仇恨而变的可悲。”

      他不想去恨,可是那些人从来就没有放过他。没有人会去窥听他心里那些报负,人人只爱看高岭之花折枝。

      我听着他那句话,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因为我那个离谱的狗血君子人设,当时心里直骂娘,但是我只能耐着性子一遍遍的在无人的角落指着过往史书告诉他:要做忠臣,不做庸臣。要忠江山,而不是社稷。想在潜移默化中慢慢改变他固执的性格,他起初也会辩驳一两句,到后来也不会再通过争执了。

      他聪明,应该能明白我想所什么的。

      在他及冠时的时候,偌大的宫中也无人顾他,在这里,与我们熟知的朝代不同,男子十七便及冠,之后便可取字。昏庸皇帝在除掉萧氏的许多年后,容颜逐渐老去,终于也开始惦念那神奇的蛊,他那个时候只在乎阿无能给他养多少蛊,能给他画多少灵符,毕竟阿无生在有天下第一蛊的萧氏家中,这些不传秘术,他从小便懂,只是要及冠后才能自行养蛊,否则会被反噬。

      所以在他及冠那天,一大早便被皇帝派人遣去,日落而归,脸色苍苍,是养驻颜蛊引血所致,我什么也没有说,从御膳房里悄悄煮了一碗长寿面,坐在一边看他吃。

      他说他在这世间无父无母,他只信我,让我给他取字。

      我说,我希望他无灾无害,无病无难,无苦无悲,所以取字阿无。

      他那天低着头吃面,我却仿佛看见有眼泪滑进碗里。

      我问他:疼不疼?

      他说:不疼。

      我想他一定在撒谎,不然怎么会掉眼泪。

      那么多年,那小孩,吃过那么多苦,现在面上风光无限,其中心酸不能与外人道。

      数不清多少个寒夜,冬夜的风在啸叫,夜夜笙歌的宫里热闹非凡。但是在一个偏冷的角落,两个没有家的灵魂,彼此相拥取暖。

      他特别喜欢在寒夜里叫我。

      “阿兄……”

      “嗯。”

      “阿兄……”

      “嗯。”

      ……

      他不知疲倦,我甘之如饴。

      这样一声声阿兄,一叫又是几载春秋。

      模模糊糊有身影挡住了阳光,我好像又哭了,我分不清楚是梦是真,但是我感觉有人在看我,那眼神应该是炙热明亮的。有双手替我试去了眼泪,那双手温暖如风,似乎那人离我很近,呼吸略过我的面上。

      “阿兄……”那声音中似乎还透着些许担心和不安。

      我慢慢挣开眼,看见梦中的人逆光,头向我靠的很近。

      我还有些迷糊,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他今日进宫受赏了,大红色的正品官服恍的人眼涩,不过却没有再掉眼泪反而笑了,伸手点一点他皱着的眉:“喂,国师大人,有什么天大的国事,升官第一天就皱眉,这怎么能让我这种小百姓放心啊?”

      他看着我,也笑了,笑起来,像是春风过江水般,温暖又引人心颤。

      “阿兄,做噩梦了吗?”

      “嗯。”

      “天凉了,阿兄回去吧,莫要着凉。”

      “好。”

      我身子被太阳晒的懒洋洋的,被阿无那么一说,是又些觉得秋风凶猛,但是还不想回去。我支起身体,仰头看阿无,刚刚要问他,宴会已经结束了吗。

      阿无刚封为国师,皇帝赐了府邸。此时,满朝有心者,谁不想与其拉进关系。今日恰逢皇帝大寿,正宴群臣。我以为,他这样的朝中新贵,是不轻易脱身的。

      阿无似乎看出我所想,他蹲下,与我身子并齐,然后轻轻的将头放在我腿上,像小孩子那样撒娇蹭蹭,拖着长长的调子:“阿兄,宴会无趣,那些人道貌岸然的恭伪样让人恶心。还是阿兄好。”

      这样的话,我是很受用的,连声音也不自知的柔下来:“你走到现在,吃了很多苦。他们对你有用的,那些人,你若不喜欢,就不要太靠近,但是也不要冷落了。”

      “好,听阿兄的。”

      “你的东西已经让人收拾好了,皇上赏了府邸,你可不能当个摆设,不然说大了,也是个不尊的名头。”

      他抬头,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阿兄,你随我去。”

      我点头。然后伸了一下躺舒服了的懒腰,慢慢开始思索有什么私人物品要我要自己收拾的。

      迷迷瞪瞪的绕到了房内,阿无也跟了进来动作娴熟的帮我收拾我的话本。

      我打眼一看,我的话本旁边还堆了许多他未画完的符纸,又瞥见榻上的两个细软绵枕还有是铺好了的两床锦被,也不知道怎么就忽然烧红了脸,匆忙的就移开了眼。

      写出来都没有人信,我和阿无一个二十七,一个二十,都不是幼稚的孩童了,竟然还保留着当时在宫中相拥而眠的习惯。

      事出并非无因。

      我在两年前,阿无看出我无心在宫中当秉书,我也直言向往宫外,他便动了些手段,让我离了宫,住在他的府邸,安排我在他的侧室住下了,就是现在这,一住就是到现在。

      在这些年里,我发现阿无常常半夜跑起来到我的屋前,总是站在我门前。还是有一次我起来解手时,发现这傻小子在夜里只是穿着里衣不知道站了多久,我当时还寻思着是不是撞鬼了,手里已经握了实木的镇纸,想着无论什么鬼神,先敲懵了再讲。我推门而出,定神一看:哦,不是鬼,是会通鬼的阿无。

      记得当时我们尴尬的对看了很久,最后他最先低下头,轻声说:“离阿兄近些,我安心。”

      我一摸他的脸,已经很凉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他十八,早就过了他十岁时在宫里饥寒交迫时,两个人抱着相拥的时候。他立冠那年凭萧氏秘蛊,刚刚帮皇帝治了一场心病。从此得圣心在朝为官,有了外邸,臣子不便久居宫里,我们的见面次数开始变少。

      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他会不安,会不高兴,会因为见不到我而辗转难眠。我只知道他想变强,想居高位,想实施心中抱负。

      甚至我能感觉到,他想变强的原因里,有我。

      他怕我被宫里面的勾心斗角吞的连骨头都不剩,怕我因为位小身卑,招人看轻。

      所以两年前,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出宫,我说:“好。”

      我确实不喜欢在宫里待着。

      宫外好,自由,不用望高墙。

      宫外好,我会写戏折子,我的抱负在外面才有实现的可能。

      宫外好,不用战战兢兢的。考虑是否有得罪显贵的可能。

      宫外好,宫外……有阿无。

      阿无是全天下最懂事的小孩,从来不会开口要什么,但是懂事的孩子,总是让人不由自主的忽视。我心疼他的懂事,所以他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他是由我创造,由我陪大的,我对他而言,亦兄亦父,他不安,我要替他适可承担。

      于是我捧着他的手,给他捂暖,我告诉他:“以后睡不着,来找阿兄,反正我在这。”

      然后他就把偏殿当成了正殿,天天赖在我这里,哭哭啼啼说自己老做噩梦,一住就住到今天,哪怕是皇上赏了新府邸,看他那热血昂扬替我收拾话本的劲,也知道他没有要分房的念头了。

      思绪收回,此刻我看着阿无笑的眉眼眉稍都透着喜悦,却忍不住想:傻小子,多威风凛凛的第一国师,其实就是一个怕被人丢弃,所以不得不亮出锋利爪牙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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