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了个山神》信马悠悠耶

9、遇到你是我的命数

　　庄梦在山坳的最佳观战位置看了半天，凤娥还曾从他头顶掠过。

　　看神仙打架，着实激动人心。

　　他的感受本就放大到了极点，心情又伴随着沉琅的处境跌宕起伏，看到沉琅坠入河底时，他的精神力瞬间仿佛被吸入河底。他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立即朝山下奔去，肌肉因为长时间的紧张有些不受控制，他几次险些摔倒。

　　他不知跑了多久，在一个视野可以看到河中情况的地方暂停了一下，只见魔女悬停在河面上，一手将双剑别于身后，一手抬在河面，河水翻滚，沉琅从河底浮了出来。

　　紧张感更加汹涌，他猛地从十余丈高的悬崖上一跃而下，脚底御风减轻冲撞力，落地后站稳一看，魔女已提起剑对准了被金环缚住的沉琅。他倒吸了口凉气，立即跑起来，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快！

　　（沉琅瞪着魔女恶狠狠地骂道：“卑鄙小魔！”）

　　魔女“呸”了一口，举剑直刺穿沉琅的心口……

　　等到庄梦赶到时，沉琅已被移至河岸边。魔女正施法将他的精元从心口的贯穿伤处抽走，当他的精元耗尽，他便只是一具普通的躯壳了。

　　庄梦不知道魔女在做什么，他只是看到了草地中的沉琅虚弱无比、痛苦不堪。

　　他顿时怒火中烧！

　　他用了几十个鸡蛋、十几捆柴火才换到了两只鸡！一共花了五个时辰煮熬！耗费了三天时间才养好的人！短短的半天时间，竟然又被折腾成这幅模样！

　　“住手！”他爆喝了一声。

　　这样的声音太过陌生，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从未听到过，仿佛不是从他嗓子里发出的。

　　魔女收手看向了他。

　　他这才相信了刚才的声音属于自己。也是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只是一个没什么攻击力的农夫……

　　他清了清嗓子，找回了平日里的声音，压制住不平的心情，说道：“你不能杀他！”

　　魔女先是有几分讶然，随即问道：“为什么？”

　　“他是我们的山神。”庄梦坚定道。

　　魔女不以为然，笑道：“是了，我知道你们凡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总是要仰仗着山神、水神一类的神灵。”

　　“以后你们不用靠这群虚伪的神灵了——我会做你们最可靠的神。”她抬起手，竟是又要伤沉琅。

　　“你做不了！”庄梦几乎是抢着说话，一着急，夹着怒火的语气就藏不住了。

　　魔女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些不高兴地望着庄梦：“他难道比我好吗？我能送你法宝，他能给你什么？”

　　庄梦一时有些无语，一切的问题都是从那个法宝开始的，但他也相信魔女的好意是真的。

　　庄梦口气软和了些，说道：“我知道你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地方，但‘山神’他能做，你不能。”

　　庄梦指向玉玥山被山火扫荡后漆黑的废墟，问道：“你可知为何一定要灭火？”

　　魔女仔细地想了想，遗憾的是在脑子里没有找到答案。她从没想过为何一定要灭火，她并不在乎这场山火，即便这场山火将整个大琅山的群山都烧个精光，她也只会觉得有些可惜，然后换个地方而已。想到这里，她隐约明白了庄梦想表达的意思。

　　庄梦又问：“他重伤未愈，几日未曾下床，却在察觉到山火来临时立刻前来灭火，这是因为他心系大琅山的生灵。在这个时候你做了什么？”

　　魔女哑然。按照如此标准，她确实做不了山神。

　　她仔细地琢磨了会儿，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也并不是不能做到。只要我想，我一定会做得比他好。”

　　“……”

　　庄梦心中大无语，这位姑娘法力无边，怎么就那么执着于做一个山神呢？山神对凡人来说至高无上，但在神位谱内恐怕并不高吧？

　　“我自然是相信您的能力的。”庄梦叹了口气，“但我们这一片的生灵承了沉琅山神几千年的恩泽，我也曾受过沉琅山神的帮助，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毁了他。”

　　庄梦坦然走到魔女面前，将沉琅护在身后，说道：“您若要杀他，便先杀了我这个凡人吧。”

　　沉琅一直默默听着二人的对话，他已无生气，如同一缕残魂，此刻听了庄梦舍生取义之言，皱眉闭上了双眼。

　　魔女却并没有杀庄梦的意思，她盯着庄梦看了好一会儿，叹气惋惜道：“何必呢。他的精元尽毁，神墟也被我捣碎了，比你还不如。”

　　“……”庄梦的心仿佛被狠狠捶打了一下，他震惊地看着魔女那张美丽而人畜无害的面庞，心里潘腾起一股杀意。

　　“也罢，你带他走吧。”魔女藏起了双剑，纤纤玉指拂去沾染在青丝上的残花，“好好养着，说不定也还能再活个三五年。”

　　说完，魔女盈盈一笑，转身化为紫龙飞向了山巅。

　　疯子！
　　庄梦在心里如此评价。

　　他连忙查看沉琅的情况。沉琅身上只有一道伤口，便是胸口的贯穿伤。

　　庄梦：“还好，还好，比上次少了三十一处伤口。”
　　就是这次的伤口大了很多。

　　庄梦将沉琅驮到了背上，大约是碰到了伤口，沉琅吃痛闷哼了一声。

　　庄梦手上的动作放轻放缓了些，柔声道：“你先忍耐一下，我带你去找最好的医师治伤。”

　　等到庄梦将他背好，站起身，沉琅才用微弱的气息说道：“不去……回家。”

　　“什么？”庄梦将耳朵贴近沉琅的唇边，“不去哪里？”

　　沉琅：“……回家。”

　　回家？回哪个家？
　　庄梦想了想，也只能是回他的林中小屋了。

　　庄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回家去，但是他相信沉琅如此安排一定是有道理的，便立即答应道：“好，我们回家。”

　　若他知道了沉琅要回家的真实原因，他一定不会答应的。

　　神失去了所有的精元便和凡人无异，法力也会归于混沌。他已经必死无疑了，做个废人多活三五年还不如就这样消散于天地间。庄梦的好意，他只能心领。

　　庄梦：“你可千万别睡觉，我爹就是受伤之后睡着了，才没能等到医师的。”

　　沉琅：“……”

　　庄梦：“你跟我说会儿话吧。”

　　沉琅：“……”

　　庄梦停下脚步，紧张地喊道：“沉琅……沉琅……沉琅！”

　　沉琅皱眉：“嗯……”
　　可以让我安安静静地离开吗？

　　庄梦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走：“你可千万别睡着了。”

　　沉琅：“嗯……”

　　庄梦：“我真的很好奇，你们能力强的人都这么疯吗？我本来觉得你已经够疯了，没想到还有比你更疯的。下手是真的狠啊！我是得罪不起你们的……”
　　貌似已经得罪了一个。

　　沉琅：“……”
　　我谢谢你！

　　庄梦：“你又睡着了吗？”

　　沉琅：“咳……”

　　庄梦笑道：“是我说的话太无聊了吗？不如我想点有意思的，我想想……如果，如果你能回到过去的某个时候，你想回到什么时候？”

　　沉琅没有回答，却开始认真想庄梦提出的问题了。

　　庄梦：“如果我能回去的话，我想回到弟弟出生的前一天，我一定提前找一个最好的医师回家，那样我娘或许就不会死。我还想回到我爹出事的那一天，我一定不会让他一个人进山打猎。还有云游仙师离开的那一天，我无论如何都要求仙师把我弟弟带走，或许那样，弟弟就不会死在十一岁的那个早晨。”

　　还有一个此时最想回去的时刻，他没有说出口。

　　沉琅默默地听着，他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答案。回到几天前的那个早晨，他一定不会在该死的庄梦喊出他名字的时候答应。

　　庄梦：“你会不会想要回到遇到我之前？”

　　沉琅：“……”
　　废话！

　　沉琅在神界混迹几千年，即便是对战天宫战神也能胜过几招，如今却沦落到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小魔欺负两次，即将灰飞烟灭……好在是大琅山地方偏远，他的丢脸经历传不到那些神仙朋友耳朵里，不然要被嘲讽亿万斯年，死了也不得安生。

　　庄梦：“你回去之后，会做什么了？”

　　沉琅：“杀了你。”

　　庄梦：“……”
　　伤心到脚底一滑的程度。

　　过了好一会儿，庄梦呼出一口沉重的气：“我刚才没说完，我最想回到遇到你的那个上午……如果我跟那位姑娘多说些大琅山的坏话，她或许早就离开了。”

　　沉琅：“……”
　　虽然完全没有说到点子上，但是感受到了他的真诚。

　　沉琅：“对不起。”

　　庄梦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沉琅：“遇到你是我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