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师》小松君

42、媒灵

　　巴陵关所处岳州要塞，过了这巴陵大峡谷便是荆州，向来是来往船只络绎不绝，虽然自上一任洞庭祭司出事之后，这洞庭祭祀越发古怪了，但是却也不影响往来商队。

　　直到七年前，一支从夔州而来的一户人家在走水路返程时，船突然凭空在水面上起了大火。

　　那时他们距离洞庭的渡口也并不远，才堪堪驶入巴陵关内，再来那户人家听说还是在夔州云安有头有脸的人物，总不能放任他们在岳州内出事，于是很快就有县丞组织了府差渡船准备去救人。

　　哪里料想得到这明明是月明星稀的大好晴日，水面上却登生白雾，很快就散开在整片水域。

　　就连冼大郎当时站着的水岸边都有水雾弥散。

　　大雾之后，根本看不清巴陵关发生了什么，他只能依稀看见巴陵关处的滔天火光直达天际，烧的越发诡异，形态忽大忽小，就如同鬼魅之姿。

　　“啊——”

　　凄厉的叫声犹在耳畔，雾气之后的火光在空中一顿，突然变幻成了诡异的青蓝色。

　　他看得一时失神，周围的人都吓得溃散而走，也就是在这时候，那变幻无端的蓝色火光突然向岸边冲来。

　　水面上的水雾何时变成了黑色浓雾附着在那道火光上，在看清那张脸后，冼大朗只感觉心脏在当时就捏成了血雾。

　　浓烟下飘着零星的火光，那大如窗棂的双瞳大睁。

　　只是一个鼻息，洞庭湖周围便变成了水幕，这突如袭来的大雨一直下了一柱香才堪堪停下。

　　“那是，龙... ...”冼大郎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带着恐惧的不可思议。

　　虽然说每年都祭祀河伯，但又有谁真正见过他们所拜的神呢？

　　可是那一天，他看到了。

　　很快，大雾散去，原本围来的百姓早已逃散得不知所踪，那条龙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冼大郎一个孩子，被雨水淋得狼狈，独自站在河畔。

　　冼大郎看着峡谷内被火光照得通明，那艘造价斐然的船被烧得只剩下寥寥几根轮廓被包裹在浓烟下，他似乎能看到浓烟里还有几人的身影在惊慌四窜。

　　“这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大梦，我后来与旁人说了，没曾想他们更是变本加厉，竟选起了河伯新娘！

　　刚开始是每年将一名及笄少女沉入这湖中。后来每有船只沉于湖中时，便大搞祭祀，沉湖一名童男童女以平龙怒。再后来，便是每月里都要送不少人下去。

　　我夫人不日前去那湖边浆洗衣物，却再也没回来过……”冼大郎看着洞庭方向，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

　　沈赫听着冼大郎的话，探究地看着他身后的院子，并没有感受到灵力波动，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看向许凌洲，许凌洲会意，朝他摇了摇头，这就是没有什么鬼气了。

　　此人不知说话中几分真假，不过倒是印证了他的一些猜想。

　　这背后之人在通过那个邪阵夺取了付雪的龙身后更是假借河伯之名将活人祭祀，也掩盖了那些莫名消失的船客失踪的真相。

　　“既是有水祟作怪，我等更不能袖手旁观了。”沈赫故意将那湖中邪龙说做普通邪祟，一副初出师门的修士不知天高地厚，眼不容沙的正义模样。

　　冼大郎大吃一惊，灰败的眼底有了些光色“二位郎君果真是那修仙之人。”

　　洞庭有龙那是神迹，平日里有仙门世家的人来除祟斩妖，也不会问津洞庭之事。

　　没人问，也没人敢说，仿佛所有人都默契地缄口不言。

　　“求仙师一定要除去那妖祟，为我妻报仇啊！”冼大郎扑通一声跪地，头狠狠地磕在地上，痛哭流涕。

　　付雪不禁动容，这大抵便是人间真情吧。

　　“放心吧，不用你说，这我等本分。”

　　说罢，告别了冼大郎，沈赫一等人便向洞庭方向去。

　　冼大郎站在小院门口，看着渐行渐远的三人身形。

　　“阿耶，他们明明是三个人啊。”躲在门后的小孩跑来捏着冼大郎的衣袖，问道。

　　“嘘——”冼大郎将孩子抱起，退身到了院内。

　　竹叶被吹得沙沙直响，林中的落叶沙土卷起，沈赫转身，微眯着眼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

　　那里哪里还有小院，只是三座土堆，无名墓碑罢了。

　　“不人，不仙，不鬼，不妖，不魔，不神，六出之外，是为媒灵。”

　　就像含冤而死的鬼魂会因怨气难散而化作厉鬼，媒灵是宿主难以磨灭的意志所聚生。

　　一般媒灵难以由一个宿主所产生，所以，这里有着同样意志的恐怕不止一个。

　　沈赫终于知道为何觉得不对劲了，一个人的观察力是有限的，更何况按照冼大郎所说的，他当时还是个孩子。

　　但是冼大郎说的那样详细，绝不是一个陷入恐惧的孩子能观察得到的。

　　而且按照他所说，所有人都四处逃散了，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龙现身，这显然是不能服众的。

　　按照这里的百姓如此狂热的祭祀，只是一个孩子的话，应该起不到那么大的作用。

　　而他是媒灵，是众多宿主的结合体，他知道他们所知道一切，所以能说的这么详尽也就不奇怪了。

　　沈赫遥遥一拜，郑重道“定不负所托。”

　　一旁的付雪惊得说不出来，竟然是媒灵，这种东西他也只是听说过。

　　不过也怪不得他没见识过，他自幼在龙宫长大，成年后便领了洞庭河伯这肥差。

　　而媒灵所在之地多有伤亡，他自然没机会见识。

　　“有没有纸？”沈赫侧身问道。

　　许凌洲丢了个芥子袋过去“国师要的，自然是有的。”

　　沈赫放了神识进去，被里面各式绝世宝贝稀世珍宝晃瞎了眼。

　　惹得重门派争强的仙品武器在这却像沙石一样普通。

　　沈赫是真的羡慕了，前世坐上了国师位子纵然风光，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库房里有多穷。

　　他在戒子袋里还看到了空白符篆，有符篆自然是更好，他顺手还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木雕小舟，随手扔给了付雪。

　　“这是什么？”付雪捏着巴掌大的木舟，雕刻得很是精巧细致，栏杆的雕花清晰可见，连上面的小窗都可以推动，里面的摆设就如同一个小客房。

　　“这是一品仙器，灵舟。”传说中的游山玩水必备神器，日行三千里，既可畅游水中，亦可在行驶在空中，而且舟上还有一个小型防御法阵。

　　他原本只想找一个载具，他自己再布下防御法阵便是，现在能直接有个这样逃跑神器，真是瞌睡送枕头。

　　沈赫让付雪收好灵舟，问道“你被夺龙身时是何修为？”

　　“四阶。”

　　四阶妖兽，就相当于化神期的修士，纵然付雪神魂离体后修为有损，那四阶妖兽的□□早已受过雷劫粹化。

　　更何况这么多年来，那邪龙吃了那么多活人，虽然不知道它修炼何邪功，但功力大涨是肯定的。

　　以如今的修为，沈赫恐怕自己难敌这邪龙。

　　而许凌洲身上那伤他也不清楚，要是突然发作，他们三个都要命丧于此。

　　许凌洲大概也是想到了这点“还是国师考虑周到。”

　　本来是很正常的话，但他的语气总是有些不怀好意，沈赫一时分不清他在阴阳怪气，还是他已经是毒舌精修炼成人了说话就是这样。

　　他睨了许凌洲一眼“你借我些魂息。”

　　虽然说话不好听，但胜在他配合。

　　沈赫没再多说什么，用灵力划开了指腹，血混合着许凌洲的魂息在空白符篆上虚画几圈，符成之时顿时在空中化作了灰烬。

　　沈赫看着虚空的方向，但愿它能认出许凌洲的魂息来。

　　收回了目光，沈赫将戒子袋递给了许凌洲，却迟迟不见人接。

　　“国师若是喜欢，便拿着吧，索性也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许凌洲只看了那戒子袋一眼，那小巧的乾坤袋便自觉系在了沈赫腰上。

　　什么叫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沈赫觉得自己收与不收都难受得紧，更别说现在这烫手山芋直接跟长在他身上似的，怎么也取不下来。

　　他这疯徒弟可真是一如既往地爱强买强卖。

　　似乎是见他脸色实在不对，许凌洲顿了顿，又改口道“我记得从前国师也有一个双鱼咬尾玉佩的戒子空间，这个便当是赔给国师的吧。”

　　沈赫一愣，那戒子空间还是剑痴送与他的。只是可惜了，本就是普通玉石略微施法，前世给许凌洲授课时不小心被毁了。

　　“好了，走吧。”许凌洲似乎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一鬼撑着伞率先走了。

　　现在确实不是忆古伤怀，感春悲秋的好时机，沈赫和付雪也很快跟了上去。

　　不消一柱香的时间，他们就到了岸边。

　　白雾从巴陵峡谷缓缓向岸边飘来，只能隐隐看到墨色山头。

　　“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顺着付雪所指方向看去，果见一渔者模样的背影。

　　白雾茫茫，这蓑衣戴笠的渔者，一叶扁舟，道应极了诗中所曰“渔翁本是凡间客，此时已成画中仙。”

　　沈赫眯着眼，这洞庭吃人无数，如今却有人在湖心垂钓，着实怪异。

　　他顺手拔出腰间佩刀，手腕一转，三削两砍，借着一旁的竹子一跃而上，将砍下的竹竿一脚踹下。

　　竹林靠近河岸，那根竹子自然而然地落入了水中，在水中沉浮片刻，便稳稳当当地浮在了水面。

　　“你们二人在此处等我。”说着，沈赫跳上竹竿。

　　许凌洲自然不是什么听话的人，自顾自跟了上去。

　　沈赫感受着脚下一沉，余光看到一抹黑，不禁咬牙切齿“你自己不是有那么多法器吗？”

　　“‘第二，这副身子灵力低微，虽然郎君愿等些时日，但恐郎君也等不及我重新筑基炼化金丹。故，待我寻得良策，还得劳烦郎君找一人陪我去长安走一遭。’”许凌洲一本正经地将沈赫当初在鬼界初遇是所说的原话重复了一遍。

　　明明是从自己说过的话，但现在从他嘴里吐出来就这么贱呢？

　　“国师如今灵力低微，不离近些，我好保护你啊。”许凌洲说得一脸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