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位故人》Y仅时

16、旧事

　　男子名唤顾云间，是华巽派如今的七长老。

　　据他所说，两千年前的阮亦雪是华巽派掌门亲传大弟子。

　　她刻苦勤勉，天资聪颖，是众弟子中的佼佼者，深得掌门和长老们的喜爱。

　　她是师弟师妹们景仰的大师姐，她亦如这称呼一般，对他们关怀有加，尽职尽责的督促他们勤加修炼。

　　她是玉骨风姿的天之骄女，一如天上明月，清冷孤傲，不染凡尘。

　　只可惜，如她这般耀眼的人注定一生多坎坷。

　　两千年前，她奉师尊之命下凡世历练，数月后归来却修为大减。

　　自那之后，大师姐变得越发沉默寡言，她闭关修炼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时常连着数日数月见不着人。

　　有一日，门中突生变故，接连有弟子失踪。

　　二师姐自告奋勇，领着众师弟师妹追查此事。

　　他们凭借着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蛛丝马迹”，一路寻到了大师姐的闭关之地。

　　没有丝毫犹豫的强行闯入，差点害得大师姐走火入魔。

　　掩藏在角落里几具枯骨，成了大师姐“残害同门”的证据。

　　那日恰逢掌门外出，无人为她主持公道，更无人肯听她的一句辩驳之言。

　　积毁销骨，人言可畏。

　　长老们装聋作哑，师弟师妹们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与打压，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师姐被严刑逼供落了一身伤，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逃出地牢。

　　一群人将她被逼至后山的一处万丈悬崖，她逃跑途中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顾云间做人质。

　　他也不负所望，成功助力大师姐脱身。

　　大师姐去了何处，又经历了什么，他不得而知。

　　只记得她离开后不到三百年，掌门师尊便仙逝了。

　　大师姐闻讯归来，却被早早候在山下的众弟子给拦了住。

　　以二师姐为首的几人，对她一阵冷嘲热讽，恶语相向。

　　她熟视无睹，提着剑直闯山门，一心只想送掌门师尊最后一程。

　　可众人哪能依她，一通眼花缭乱的刀光剑影中，众弟子招招不留情面，二师姐更是趁乱直逼她要害。

　　大师姐闪躲不及，心口生生挨下一剑。

　　剑刃拔出的一瞬，喷溅的鲜血落了他满身，他也清楚的看到了二师姐脸上计谋得逞的笑。

　　他本想飞身过去挡在她面前，却根本来不及。

　　眼睁睁大师姐倒在血泊之中，他仓惶的向她跑去，却有人从他身后将他按倒。

　　他嘶吼着挣扎着，终是无能为力。

　　利剑向着大师姐最后挥下的那一刻，他绝望的紧闭双眼。

　　“锵”，是利刃折断的声音。

　　紧接着是二师姐怒不可遏的喝斥声：“何人胆敢在此撒野？”

　　钳制他的两人松了力道，他挣脱束缚，恍愣抬眼。

　　迎面的光线有些刺目，来人自云头轻盈落下，隽秀的身影逆光而立，周身仙气萦绕，银色面具下是一双不辨喜怒的深邃眼眸。

　　众弟子见来者不善，一时如临大敌，纷纷举起长剑做足了防御姿态。

　　可来人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俯身便将气息奄奄大师姐从地上抱起。

　　二师姐怒目圆睁，张口想阻止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众弟子也是有心无力，浑身动弹不得。

　　“那之后呢？”辛予翎满眼急切。

　　她心知救走娘亲的人是祈忱无疑，但她更想确定娘亲是否性命无虞，是否真如祈忱所言那般，入了凡尘轮回。

　　她倒不是不信任祈忱，只是想再有个人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的娘亲还好好的活着。

　　“自那之后我再未见过师姐。”顾云间摇摇头。

　　他不知被救走的大师姐是死是活，也不知救走大师姐的到底是何人。

　　他只记得二师姐的掌门之愿落了空，事后便将所有矛头指向他。

　　后来若非有师父为他撑腰，指不定他也被各种诬陷，然后丢了性命。

　　他幼时怯懦愚钝，同门弟子都不大待见他，唯有大师姐会关心他，安慰他，会耐着性子教他法术。

　　渐渐的，眼看他修为直上，远超几位师兄师姐，师父这才慢慢对他委以重望。

　　大师姐于他的恩情，他记得至今。

　　而今见到她的亲生女儿，他一时也是感慨万千。

　　他有好些话想说，也有好些话想问，但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从何问起。

　　辛予翎沉默了片刻，先他一步了开口。

　　她止住内心的悲伤，直言自己要拜入华巽仙派，并情真意切的表达自己想认他做师父的意愿。

　　顾云间想也不想，一口拒绝。

　　这若是让二师姐发现了她的身份，门中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眼前这小姑娘可是大师姐的孩子啊，他怎么可能会放任她“羊入虎口”？

　　当年他没能护住大师姐，今日他说什么也不可能让这个孩子去送死。

　　他猜的出来，这小姑娘是想要去为她母亲报仇出气，但以她的修为，怎么可能打的过二师姐呢？

　　何况，整个华巽还有那么多的长老和弟子。

　　顾云间没有再多言，直接御剑领着二人飞至一处山谷下的木屋前。

　　他敲了敲小院的门，喊了两声。

　　不大会儿，就见着屋舍的大门朝里打开。

　　一身着浅青色，身形高大挺拔的青年男子缓步而出。

　　来人墨发未束，长至及膝，信步而来，足下寸寸生花。

　　辛予翎与狸玉见此，惊的合不拢嘴。

　　顾云间指了指身后的两位姑娘，细细道明自己的来意。

　　他想将两人暂时安顿在这里，等仙选试结束后，再亲自送两个小丫头离开。

　　男子没有答话，只是微微拧了拧眉，目光短暂的落在她们身上，随即转过身不落片语。

　　顾云间见状一笑，连连道谢。

　　辛予翎与狸玉对视一眼，目光里满是困惑。

　　将厢房收拾出来，安顿好她们住下。

　　顾云间转身欲走，辛予翎赶紧起身上前拦住他的去路。

　　她软磨硬泡，各种央求，顾云间却硬是不松口。

　　虽然两人是第一次见，却并没有太多生疏感。

　　他很喜欢这个小丫头，她长得跟大师姐有五六分像，性格却截然相反。

　　大师姐内敛稳重，眼前这个活泼爽朗。

　　他很希望，这个孩子能一直这般，如活在阳光之下一般……

　　他没有再多言，直接御剑飞走。

　　只留辛予翎一人在院子里气哼哼的跺脚。

　　狸玉在一旁轻轻笑出声。

　　夜里，简单的吃罢晚饭。

　　两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顾云间白天那些话，狸玉倒是很快便看开了，毕竟她这一生也算得上是经历过了几段大起大落。

　　仔细想来，能不能成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如今，她孤家寡人来去自如，世间之大总有一处是可以容下她的地方。

　　即便没有也没关系，她可以一直奔走于世间各处，游遍世间山水，去往每一处有日照的地方，去看尽各个地方的朝升夕落。

　　若是哪一天走不动了，便就地安营，了此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