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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花楼 ...

  •   皇都辉城是大煌境内最繁华的都市,如果说整个大煌是一块圆润透亮的玉璧,辉城就是那玉璧中心点缀着的那颗宝石,晶莹剔透,光彩夺目,高仓巍站在遍布着富丽堂皇的房屋楼宇的琳琅长街,慵懒的眸子里灯火辉煌,身边走过以纱遮面娇柔媚态的少女,走过一身素衫的书生,走过白发苍苍的老者,他舒适的将手反背在背后,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沿街踱步,露出一副安逸的神情。

      这条长街他走过无数次,闭着眼睛从长街尽头开始走,只需要心数一百三十步左转,又二百七十步右转,五十五步停下睁眼,恰好能对上一花楼的招牌,红色的绸缎软塌塌的搭在招牌边上,门前檐角两盏红色绸灯在晚风里晃晃荡荡,高仓巍往上抬了抬目光,夜色里,那间高耸的阁楼已经亮起了灯,身着红衣的女人刚把窗户支开,仰头出神的眺望夜空,眼神里闪过一些似有似无的情绪。

      颜不谢凝望夜空许久,刚回过神来,眼神往下落时,一花楼前人潮涌动,可刚刚那道注视着她的目光却隐没不见了,她侧头想了想,妩媚的笑了起来,颜不谢是一个出尘脱俗的美人,肤色白腻,眉眼细致,漆黑如墨的长发以桃木簪随意挽起,她不喜颜色,所以并不妆扮,唇以嫣红的胭脂轻点,不过分妖娆,也不过分素净,她并不能称人间绝色,她能使人迷醉恍然的,并不是容貌,而是她无可言喻的歌声,她的声音仿如初春融化冰雪的那一丝风,偶尔也似深夜皎洁如纱的月光,闻者无不深感沁入心脾,余音绕梁。

      颜不谢坐到妆台前,拿起了木梳,取下木簪,长发如锦缎一般披下,她漫不经心的梳理着,突然对着镜子“噗嗤”一声笑出来,高仓巍倚着窗,手里托着她自斟自饮时余留的半杯酒,酒杯边沿印着她的唇红,她在镜子前看见高仓巍仰头一杯见底,下唇上沾了星点胭脂,她好笑的看着他,戏谑说道:“明明有门不走,非要爬窗,一年不见,怎么越发变得登徒浪子起来?”

      高仓巍一闪身,快不可见的就贴到了她背后,满意的吸了两口她身上浅浅的絮兰花香,下颚顶住她的右肩,伸开手环抱住她,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你这一花楼打开门是做生意的,我又没有钱”。

      颜不谢从镜子里看着他不正经的脸,抬手捉住他正往自己衣服里伸进去的不正经的手,认真的问:“我一花楼打开门做生意,你没有钱,这都和你爬窗子有什么关系?”

      高仓巍见她不让,也只好停下动作认真的说:“你打开门做生意,从门进来是要给钱的,我没有钱,又想一亲美人方泽,我只能爬窗户”。

      颜不谢失声笑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

      高仓巍见她笑颜如花,心里暖意融融,便将她从妆台前横身抱起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将她柔软的身子搁在自己腿上,颜不谢把头搁在他的肩膀,听他跟自己说些游历四方的趣事,一时笑声不断,楼下大堂的歌声哄闹时不时传上来,都没有打断过两人的亲昵,高仓巍也不知说了多少趣事,颜不谢也不知笑了多久,二人不停的喝着酒,开怀的畅谈着,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风吹到身上凉意阵阵,高仓巍再次就着酒壶一饮而尽,一旁的颜不谢醉眼惺忪的笑闹着要抢,就这样扑进了他的怀里,高仓巍大笑两声丢掉了酒壶,再次横身抱起颜不谢,移步向那张软榻走去,走到榻边,他怀抱着颜不谢就一齐沉进了醉酒后的温柔乡。

      软榻边的纱幔耷拉下来,将温柔乡朦朦胧胧的罩住,断断续续的声音像一阵青烟从纱幔里飘了出来。

      这本该最缠绵悱恻的时刻,却突兀的传来叩门声,软榻上的声音静止,颜不谢撩起了纱幔,露出玉白的香肩和一截手臂,问道:“什么事?”

      “老板,有人找”。

      门外传来的回答声是颜不谢的侍婢鸢青,颜不谢是个懒散的人,她虽然是一花楼的主人却并不喜欢纵情声色,更不喜欢操盘经营,所以她悉心培养了鸢青,名义上是她的侍婢,实际上是一花楼总管,掌管着大大小小的事物,颜不谢看中的,就是鸢青的沉稳实干,如不是鸢青力不能及的事情,必不会轻易的惊动颜不谢,鸢青来叩门,却只简单的说有人找,对此颜不谢十分疑惑。

      “我已经休息了,无论是谁,叫他明天再来”。

      颜不谢看了一眼身旁一脸不耐烦的高仓巍,思忖后道,随即看见高仓巍满意的点了点头。

      门外的鸢青没有回答,却是好像轻声自言自语说着什么,颜不谢更疑惑了,于是再次开口问“鸢青,还有什么事?”

      “没事,老板,我下去了,你好好休息”。

      听鸢青终于回答道,颜不谢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高仓巍绷不住在一旁恨恨的低声说了句,“可恶”,他话音未落,一阵木头被大力劈断的声响就狠狠吓了软榻上的二人一跳,断作两截的门板砸到软榻前的地面上,与此同时,高仓巍穿着里衣就从纱幔后的软榻上跳了出来,他动作再快,里衣也只是慌忙穿上的,裸露出他紧实的胸膛,裤子更是可有可无松松垮垮的挂在腰间,他发着怒火的往门口望去,嘴里喝声道,“谁那么……”

      “不知好歹”四个字还没来得及吼出来,高仓巍就愣在了当场,门口一人冷森森的看着他,瞬间他感觉自己像被一道闪电劈中了天灵盖,天地一阵混沌。

      门口的人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初出长成的容貌俊俏青涩,像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一头长发和一身灰布衣衫被雨淋透,手中一柄长出她胳膊一截的利剑正压在叩门的鸢青颈边,她咬着嘴唇脸色苍白,盯着高仓巍的眼睛里怒火熊熊。

      高仓巍冷汗直冒,慌忙的去系自己里衣的带子又伸手去抓自己的裤子,越忙越乱,灰衣少女恶狠狠的盯着他,看他手脚不听使唤一样把衣服穿好,冷哼了一声,收回手中的剑转身离去,她的身形也极快,眨眼便不见了,穿着马虎的高仓巍竟没有顾得上回头跟仍在软榻上发楞的颜不谢道个别,急匆匆的就跟着灰衣少女出了门,颜不谢锦被裹身,侧躺着露出洁白光滑的脊背,修长的腿缩回了被子里,软榻上还残存一丝旖旎的气息,但那人的温度却渐渐冷却了。

      “鸢青”,颜不谢对着站在门外的侍婢招了招手,鸢青顺从的进了房,站到软榻边,脸上沉静如水,仿佛刚才被剑压在颈边的人并不是她,颜不谢低声问:“那女孩子什么时候来的?”

      “一刻钟前,她跟着宾客混进来的,不声不响的在角落里站了很久,后来有下人注意到她才来禀报奴婢,奴婢只不过到她身前想问问她的来意,她也不给奴婢说话的机会,直接拔剑押了奴婢上楼,让奴婢试探老板的房里……”鸢青顿了顿,然后接着说,“是否有人”。

      颜不谢笑脸盈盈的说道:“不是让你试探我房里是否有人,而是让你试探,我房里的人是否是她要找的人吧”。

      鸢青默认了,颜不谢带着些许赞许的接着说:“一年不见,焱雀长大了,心思也多了,只不过那股天生的蛮横性子还是一点也没有收敛”。

      颜不谢挥手,鸢青向她微微一揖,退出房外,待她走后,颜不谢翻身准备入睡,这时窗户却发出轻轻的一声响,好像有什么擦过了窗框,颜不谢坐起身,皱起了眉头,她当然知道不会是高仓巍去而复返,高仓巍翻窗从来没有声响,就跟一阵风刮进房内一样,她悄无身息的从枕头下拔出了一把匕首,她并没有撩开垂在眼前的纱幔,挥手取下自己的一只耳环打在了妆台的镜子边上,镜子一斜,恰好完整的照映出窗户前的景象。

      一身漆黑的人站在窗户前,静默的像一个影子,面上蒙着黑纱,身形消瘦,颜不谢看准方位,握着匕首的手伸出了纱幔,匕尖对准了那个人的心脏,只要那人有一丝动作,她便击出,即使不能一击得中,至少能缓上片刻,对于颜不谢来说,只要片刻就足够她拿下此人,她自信的笑了笑。

      可接下来那人的动作却让颜不谢大吃一惊,他竟然背过身去,面对这窗外的瓢泼大雨,在颜不谢能看见的镜子里,他竟似慢慢在解开衣服,颜不谢紧张的握紧了匕首。

      那人将身上的衣服脱下,露出了平展的后背,颜不谢一愣,只见那人将一瓶不知何物的液体反手淋在了自己背上,他平展的背部开始出现变化,一幅黑色的纹身慢慢显现了出来。

      颜不谢的匕首掉在地上,纱幔里她的脸色煞白。

      大雨滂沱,焱雀不避不闪的在大雨里疾走,琳琅长街因为下雨的缘故行人稀少,她愤恨的提着剑横冲直撞,心里一直在咒骂,高仓巍竟然回到辉城就跟自己装模作样的演戏,骗自己他染了风寒,害自己忙着四到处给他抓药,他好趁机逃之夭夭,出去花天酒地,她一天以来跑遍了辉城所有小巷里的酒楼,赌坊,直到她冒着雨站在了一花楼前,她才嗅到了那狐狸身上的气味,抱着一丝侥幸上去,果然不出所料,想到那狐狸衣冠不整的狼狈样,焱雀在大雨里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突然,她身侧的大雨中剑光一闪,她下意识的举剑格挡,大雨里兵器交错,发出铿锵的声音,剑锋所到之处溅起一片雨花,两人过招二十后,焱雀的招式突发狠厉起来,剑尖直刺要害,却每每刺到那人身前便其顺势化解,来人使的是软剑,没有长剑逼人的硬朗,反而能时不时的缠绕住长剑的剑锋将其偏离,百招后也难分胜负,焱雀心念一转突然横手撤剑,收回的长剑剑身还绕着软剑的剑锋,她就这样牵引着软剑直刺自己胸膛,来人大喝一声,在不可能收回剑势的那一瞬内力灌入剑身,软剑一挺节节断裂,他刺到焱雀胸膛的只是剑柄,焱雀回手剑光一旋,长剑割破了来人的脖颈,鲜血流出,来人凄惨的叫了声“唉哟”,就丢掉剑柄捂着伤口哼哼唧唧起来。

      大雨里,焱雀依旧恶狠狠的盯着他,高仓巍捂着自己的脖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说话声抖抖擞擞,一副哭腔道:“小鸟儿,你好狠的心,下那么重的手,你也不怕真杀了我。”

      焱雀冷哼一声道:“你接着装,我倒要看你这回死不死得成。”

      高仓巍捂着脖子,眼睛一瞪,声音突然一板一眼起来,斥道:“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这种口气跟为师顶嘴”

      焱雀不屑的恨了他一眼,长剑回鞘,突然发脾气似得嚷起来:“天底下也就我这么倒霉,有你这么个老师,为人师表的还烂赌,流连烟花之地”。

      焱雀骂得气结,却看见高仓巍捂着伤口的指缝仍有血沁出,她扯开高仓巍的手,顺势下自己的腰带急急忙忙给他绑上,伤口应该不深,血却不知为何不停的在流,焱雀慌了神,大雨冲着血水染了高仓巍半边肩膀。

      高仓巍呲牙咧嘴的道:“你轻点,快勒死我了”。

      回到下榻的客栈,高仓巍自顾自的奔向了房间里屏风后盛满热水的浴桶,焱雀翻着包袱找止血药,找到了也冲向屏风后,高仓巍已经脱下了全身湿淋淋的衣服正要泡进桶里,一个人影压了过来把他摁住,一把扯开绑在他脖子上的腰带,却突然愣住了,那个伤口只是浅浅的翻出了点皮肉,根本不可能流那么多血,除非……

      高仓巍惨叫了一声道:“臭丫头,你看什么看,为师没穿衣服你不知道啊”。

      随即他就被整个人倒翻着摁进了热水里。

      高仓巍换好衣服从屏风后面出来时,焱雀已经不声不响的换了衣服,拧干了长发,正坐在床榻边眯着眼睛危险的看着他,高仓巍刚泡过热水的身体猛地一个冷颤,他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试探的打着商量:“小鸟儿,你看为师也跟你打了一架,为师搞偷袭还输了,还让你削了一剑,你看你多厉害,为师都不是你的对手了,这事就算了行不行?”

      焱雀冷着脸,她怎么不知道他的鬼心思,从十一岁开始,只要他胡闹她生气,他二人就会打上一架,每次打都是她赢他在一旁起劲的抬举她,起初她天真,还洋洋得意自命不凡,只要赢了就会原谅他,久而久之就察觉不对,这狐狸根本就是胡闹了心虚,弄虚作假故意让她,刚才如果不是他硬用内力逼伤口出血,那点点伤怎么会血流的跟淌水一样,他肯定知道看见血流不止自己就不会再有心思跟他生气,想到这里,焱雀剜了高仓巍一眼,赌气的躺下身翻个面朝墙睡了。

      高仓巍无奈,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也只好灭了烛火拿过床上多余的枕头的被褥在地上和衣躺了,地板冰冷僵硬,他玩闹了一天虽然疲乏也睡不着,鼻尖好似还绕着颜不谢身上的的絮兰花香,唇上还留有她的胭脂味,回想那些亲昵和温存,高仓巍不觉得有些心神恍惚。

      房间里幽暗寂静,高仓巍知道焱雀没有睡着,一定还在气鼓鼓的瞪着她的大眼睛,高仓巍觉得这个时候要跟焱雀说点什么好话,又不知道怎么说,心里一直在盘算着怎样讨好才算恰如其分,突然他想起什么,想也没想开口道:“小鸟儿,以后为师沐浴你不要莽莽撞撞的冲过来,你也是十六岁的女孩子了,要懂得礼义廉耻,男女毕竟授受不亲。”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枕头,焱雀气急败坏的从床上弹起来,大声反驳道:”你还跟我说男女授受不亲了,你连歌舞坊都去得,我看你洗澡看你不穿衣服就看不得?”

      高仓巍从地上坐直了身子,正色道:“那不一样,为师是大人,你是孩子,为师作为大人做的事你小孩子就做不得。”

      焱雀不等他把话说完,接着大喇喇的反驳道:“那我不会长大吗,难不成等我长大了你洗澡不穿衣服就能让我看了?”

      “更不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何况小鸟儿你长大了,为师是男人,你是女人,为师作为男人做的事你作为女人就做不得。”

      焱雀突然不出声反驳了,愤愤然的盯着高仓巍,嘴里细声细气的念叨了一句什么,高仓巍只听见一点模糊难辨的孩子口气的嘟囔:“凭什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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