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国潜伏的日子》慕斋先生

24、完成首杀

　　第二日清晨，南炎的礼部大臣终于赶到。两国使臣代表互换文书玉牍、签字、盖印，一套规定流程走下来后，终于完成了交接。太子打道回府，而公主一行人也正式踏上了南炎的土地。因为沿途山脉的天女峰发生雪崩，大雪封路导致他们无法走官道，只能上小路绕行。这一路上发生的怪事太多，因此，一向小心谨慎的韩将军，即便到了自己本国的国土上也绷紧心弦，不敢放松警惕。

　　南炎国地处中原，农业和丝织业极为发达，和辰国相比，这里的百姓显得更怡然闲适了些。朔华和锦衣长这么大从没出过辰国，南炎这种差异鲜明的异域风情让两位只从书卷典籍上了解大千世界的姑娘们深感新奇。

　　趁着小路人迹罕至，朔华此刻也无需顾及身份。她将马车的窗帘系好，欣赏外面的风景。天女峰远远望去，颇有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诗意雅趣。

　　现下正值三月，本应是春意盎然的好时候，但因为前些日子这里刚下过大雪，因而寒意比冬日更甚。嬷嬷拿出裘皮上前贴心地给两位姑娘披上：“这里的倒春寒最是厉害，二位姑娘当心身子，莫要染上风寒。”

　　锦衣倒了杯热茶捧在手心，懒洋洋的说：“再冷也没有太史府的案牍库冷啊，今年终于不用打理那些劳什子东西了，真幸福呀。”

　　朔华仔细地替锦衣掖了掖裘衣，笑着说：“净说孩子话，你身子还没大好，自己要多注意些，不要落下病根才行。”

　　锦衣哭丧着脸：“朔华姐姐如今越来越像我母亲了...”

　　“嗷呜——”声声狼嚎响彻天际。

　　“什么？狼群？”
　　“天啊，有狼！”
　　“老天爷啊，吾命休矣！”
　　......

　　恐惧的气息在人群中炸开，队伍一下就乱了起来。

　　韩白毅示意队伍停下，吼了一句：“不想死就给我安静！”嘈杂的队伍顿时鸦雀无声。

　　白毅审视两侧山坡，果然发现许多蓄势待发的雪狼。这些白狼竖耳露齿，弓背咆哮，只待头狼一声号令，就会立即行动。白毅查了查，狼的数量不少，他挥手示意弓箭手准备。人与狼相互对峙，剑拔弩张的气氛到达顶点。

　　一个清丽的声音打破沉寂：“韩将军且慢。”

　　朔华优雅从容地从马车里走出。

　　韩白毅：“危险，公主快回去。”

　　“无妨”朔华让白毅不要出声，而她自己则开口发出狼一样的声音。

　　韩白毅连忙阻止：“殿下不可，您这样会把惹怒他们的。”

　　朔华不理他，继续以狼的方式与它们交流。

　　“公主对不住了，末将不能放任您害了大家。”

　　白毅一狠心，箭步上前就要对朔华动粗，可还没等碰到公主，就被锦衣云手挥枪隔开。一崩一拦，白毅被锦衣逼的连连后退，锦衣停下，枪尖距离白毅的眼珠的距离不足半寸。

　　锦衣道：“公主能与百兽通言，她是在救我们。”

　　锦衣话音未落，狼群就纷纷退下。一只体型硕大，与皑皑白雪融为一体的碧眼狼王走了出来。狼王傲然俯视了朔华一会儿，仰天长啸，最终带着群狼离开。

　　“我们走的时候留三匹马给它们，感谢狼王放过我们。”

　　白毅嗓子发干，汗如雨下，他艰难的咽了一下唾液。

　　“好。”

　　锦衣把枪收回，拱手致歉：“抱歉韩将军，适才得罪了。”

　　“驾！驾！吁——”

　　湘川骑马驰来，表情异常凝重：“白毅，你有没有感觉到不对劲？”

　　“皇太叔是说长公主会狼语不对劲么？那倒确实挺不对劲的。”

　　湘川“刷”的一声抽出金刀，警觉地审视四周：“不是说这个，是有杀气！本王的这把九龙环首金刀出自不归真人之手，一遇杀气就会发出龙吟。先前被人刺杀过三十二次，每次都是靠它示警，这才得以未卜先知，逃出生天。”

　　湘川平日里永远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任诞样子，就算天塌下来，他免不了要调侃一番。这样松弛的一个人，竟然也会有如此紧绷的状态。

　　湘王的金刀是否真有这么神奇，暂且按下不表，但众所周知，动物总要比人更敏感一些。马儿不停地摇动双耳，打着响鼻，时不时还向后撩蹄子。先前以为它们如此焦躁不安是因为感受到了狼群的威胁，如此看来，或许另有玄机。

　　锦衣受此影响，下意识的看了朔华一眼，就是这无心的一眼，恰好救了长公主一命。

　　锦衣突然瞥见一个黑影在车子底下闪而过，她想都没想就立即飞身将公主带走。黑影破车而出，挥舞“银月双钩”直奔朔华袭来。锦衣左手将朔华搂在怀中，施展轻功迅速向后飘移，右手高抬枪尾翻绞，做打草寻蛇之举，血红色的枪尖灵活地游走于黑影的下盘，“啪！啪！”两下就将刺客的髌骨和盆骨击得粉碎。

　　锦衣以为废了刺客的下身就能制止他的行动，但没想到的是，刺客摔倒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以臂代腿，更加迅猛地朝朔华再次袭来。事情发生的突然，锦衣顿时慌了神。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这种情况肯定是要把刺客就格杀勿论的，但锦衣从没杀过人，真到了紧要关头，她还是跨不过心里那道坎，不敢狠心下死手。

　　正当锦衣纠结杀与不杀之时，刺客抓住机会，张开那被撕裂至耳根后的血盆大口，冲她们咧嘴一笑，吐出了个莲花型暗器，是暴雨莲花针。

　　暗器发动，无数根细如牛毛的毒针朝两人扑来。红枪在锦衣手中高速旋转，如同疾驰的车轮，在两人身前形成一道屏障。大半暗器被这道屏障拦下，可还是有几根毒针射到了朔华身上。这毕竟是世间排名第一的暗器，又怎会如此轻易地拦下呢？暴雨莲花针毒性极强，朔华刚被扎到就身子一软，不省人事。

　　锦衣暗道不妙，先是扫枪将刺客拍开，而后连忙拿出无极临走前留给自己的解毒丹药喂给朔华，催动内力将她体内的毒针逼出。刺客不止这一个，藏在暗处的同伙从四面八方窜出，就连迟到的南炎礼部大臣们也都亮出自己刺客身份，纷纷掏出十八般兵器，见人就杀。

　　断腿刺客功力不浅，飞出去后还有余力。他将双钩朝锦衣甩出，然后练手拍地，整个人像陀螺一样弹出。眼看就要伤到锦衣了，锦衣挡在朔华身前，单手持枪向前劈刺。这一次，锦衣的目光是飘忽不定的，刺出的枪也是抖动的。

　　“戴锦衣，你在做什么？找死呢？”韩白毅朝锦衣怒吼。

　　白毅奋力冲出重围，双腿插步跃起，手起刀落朝刺客斩去。

　　“呔！”

　　断腿刺客的头颅应声落地，锦衣和公主被白毅及时救下。

　　“保护公主，列玄武阵！”

　　“是！”

　　数百名士兵手持盾牌以雷霆之势向朔华所在的位置靠拢，他们井然有序地组成一个乌龟壳子的形状，把锦衣和公主护在其中。

　　“啪——”

　　韩白毅大步上前，粗暴地拉起锦衣，狠狠扇了她一巴掌。锦衣的脸颊瞬间就苍了起来。

　　白毅及其愤怒的说：“戴锦衣！你刚才想什么呢？敢在战场上对想要杀死你的敌人手软，你当这是在玩过家家吗？”

　　锦衣低头不敢看白毅，十分羞愧的说：“对不起韩将军，我...我没杀过人。我...”

　　“放屁！这他妈能是理由吗？没事的时候成天拿把破枪比比划划，关键时候屁用没有。就你那三脚猫功夫也敢拿出来打，活腻歪了吧？想胡闹给我滚回家闹去，在这儿没人惯着你。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守着公主给我老老实实呆在阵里，再让老子看见你像个搅屎棍一样在外面瞎晃，本将军定取你狗命。你就算是天王老子的人也没用，听明白了吗？”

　　锦衣抱住公主，用内力来加快丹药在公主体内的解毒速度。她自知理亏，不管韩白毅如何辱骂，她都受下。最后等白毅的火发完，方才垂头丧气的回了一句：“明白。”

　　韩白毅也是个儒将，平日带人都是彬彬有礼，但这回因为锦衣的原因导致公主危在旦夕，韩将军忍无可忍，顿时被气得火冒三丈，粗口频出。临走前仍然愤愤道：“哼！女人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开阵！”

　　玄武阵的顶端开一个口子，韩白毅一跃而起，跳出阵外。玄武阵重新合上，外面厮杀声不绝于耳，而阵内的安逸与之相比恍如世外桃源。

　　锦衣失魂落魄的说：“对不起公主，都怪我不好，害得殿下受伤，实在该死！”

　　“咳咳...”朔华闻声，缓缓睁开眼睛。

　　朔华看着锦衣红肿的右脸，心疼的说：“是他韩白毅失职，与你何干？你不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和咱没关系的事情，打死也不能认。区区一个护国将军也敢让本宫的人受委屈，本宫饶不了他。”

　　朔华话音未落，几个武功高强的刺客破开玄武阵，甩出绳镖冲了进来。锦衣抬脚上步，舞动枪花将飞向公主的绳镖挑开。绞枪、扎枪、压枪、回马枪，锦衣以一敌三，与刺客展开缠斗。有了刚才的教训，这次锦衣不敢再优柔寡断，她拼尽全力应敌，只想尽快结束战斗。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刺客逐一毙命。锦衣以枪为支点，腾空灵活躲避绳镖阴狠毒辣的攻击，她弓步落地，找准机会托枪滑把，以雁落平沙的姿态将最后一名刺客穿了个透心凉。刺客笔直倒地，玄武阵的缺口被重新补上。

　　锦衣的身子在无意识的剧烈打颤，枪尖一寸一寸穿透心脏的恶寒之感在她脑海中炸开，让她无法呼吸和思考。

　　朔华踉跄起身抱住锦衣：“没事没事，不要怕，缓一缓就好了，不用太紧张。”

　　朔华身上的温暖让锦衣一点点的回魂：“您那个时候是什么感觉啊？”

　　锦衣指的是朔华在天渡寨一箭杀死青冥郡守的那个时候。

　　朔华想了想说：“比较激动吧，那个人让我想到了父君身边侍候的律香行，本宫可是想除掉他很久了，只可惜死的那个不是真的律香行。手刃青冥郡守虽然是本宫一时冲动所为，但这些乱臣贼子本就该死，不是吗？”

　　朔华的眼中露出阴狠之色，这让锦衣感到不寒而栗。

　　“本宫感觉身体好多了，你出去帮他们吧，大家需要你。”

　　锦衣握紧红枪，点了点头，目光从游离逐渐变得坚定。

　　“开阵！”

　　玄武阵再次打开，刺客蜂拥而至将锦衣团团包围。长枪脱把，枪身绕头过肩，像飞轮一样在锦衣周身旋转，令敌人无法近身。压枪前刺，避袭斜挑，腾空“凤凰点头”，落地“回首望月”......一套行云流水的绝妙枪法，招招取人性命，不曾有一击失手。

　　公主这边的危机被暂时解除，锦衣对这种你死我活的厮杀逐渐感到麻木，她毫不犹豫地转头又去帮助其他人脱险。

　　明月侯哈青是辰国国舅，这里除了长公主，就属他的身份最高。围攻明月侯的都是顶尖高手，可哈青也不是吃素的，僵持之下，双方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刺客们显然是做了充足准备，其中不少人伪装成南炎的礼部大臣混淆视听，伺机而动。哈青受此蒙骗，被刺客偷袭成功，虽然及时避开了要害，但行动上已经力不从心了。

　　锦衣双手托枪上架，以火龙冲天之势破了困住哈青的包围圈，把国舅爷救了出来。

　　沉甸甸的长枪被锦衣使得那叫一个虎虎生威，好像活过来了一样。一人一枪融为一体，横扫千军，势不可挡。

　　锦衣施展“云烟凌波步”游走于战场之间，身如游龙，翩若惊鸿。她苦习多年的绝学可不是开玩笑的，转眼间，就以长虹贯日之势将局势逆转。

　　湘王和韩将军那边比较麻烦，韩白毅被敌人以金锤破甲，腹背受敌，孤掌难鸣。湘川挺身相救，但却中了暗算，被人往眼睛里扬了石灰。

　　剧烈的灼烧感令湘川疼痛难忍，大声惊呼，伸手就要捂住眼睛。一个躲在旁边的小侍女不顾危险，冲了出来：“殿下，不能揉！会瞎的！”

　　小侍女拼命的阻止湘川碰到眼睛，奈何她太过柔弱，无力阻拦。危急关头锦衣现身，二话不说就卸了湘川的双臂。锦衣扒开湘川的眼睛，抽出他随身携带的玉扇，拼命扇动。

　　锦衣边扇边说：“你把汗巾解下，尽可能的给他把眼睛里的石灰擦出来。迅速点，要快！”

　　侍女手脚麻利的照做，锦衣又转身从随行马车里找出一罐食用油递给侍女：“你等表面的石灰擦掉差不多的时候，就用这罐油给王爷清洗眼睛。洗的时候一定要让王爷转动眼珠，最后再用清水洗眼睛。听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

　　锦衣把湘王交给侍女后，继续浴血奋战。她使出一招鹞子翻身，跳进了刺客的金锤缠丝阵里，将满身是血的韩白毅护在自己身后。

　　白毅半跪着用刀支撑身体，吐了一口污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进来干什么？不要管我，快点逃啊！”

　　锦衣把手放在韩白毅的后心处，用内力帮他提气：“金锤缠丝阵？听说是金国最后一位君主研究出来的，能进不能出。只有在阵外才能有几分破阵的机会，阵内绝无生机。”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还要进来寻死？”

　　“我怕你撑不到破阵的时候，从从这里到皇宫的路，可还都要指望着将军呢。这阵再厉害，也不会有天渡寨的机关厉害吧？我既然能闯得了那个，今日就能破得了这个。”

　　两米多高的金锤密不透风的落下，锦衣踢枪反撩，借力打力。按照星宿排位置布的金锤，被锦衣这么一搅扰，露出了空隙，锦衣连滚带爬地带着韩白毅躲过了这第一轮重击。

　　金锤过后，接下来就是“缠丝”了。所谓缠丝，就是由多个铁线银丝浮尘组成的巨网。这轻飘飘的浮尘貌似没什么攻击性，但当锦衣看到白毅身上那惨不忍睹的伤口时，便知这玩应要是挨上一下子定不好过。

　　锦衣当机立断，不等刺客甩出浮尘，便先一步主动出击。她先是一记“夜叉探海”，前刺后戳。而后又是一记“吕布托戟”，左劈右斩。干净利落地将余下刺客尽数剿灭。

　　战斗结束时，锦衣依然坚定不移地护在白毅身前。南炎的春风是刺骨的，但今日的风却暖进了韩白毅的心里。白毅仰视着锦衣，新生敬意。这个姑娘，看似弱小的身体里却蕴含了巨大的能量。她舞枪时的样子好美，美的像梨园里的一出戏，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然而，锦衣的心里可就没有这么美好了。打斗时是处于生死关头，因此无暇他顾，当危机解除时，锦衣看着满地猩红，又开始头皮发麻，不禁胃里一阵抽搐。

　　“呕——”

　　南炎可真是个“好地方”，刚来第一天就给她准备这么大个“开门红”，这可真是太“吉利”了。锦衣在心中哀嚎，良心上的折磨快要把她逼疯了，她现在迫切需要有个人可以把她打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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