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笼中鸟》钱博雨

8、家

　　龙北嘉刚走进酒吧，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她抱着一大束切花，鸡蛋大小的骨朵被绿色的枝叶藏在她颈边，只微微透出一丝粉。
　　她穿着卫衣牛仔裤，高高的束着马尾，清爽的像是误入酒吧的未成年女孩。
　　贺樾看着她巡视了酒吧一圈，目光在他的方向定了定，随后露出一丝淡到除了贺樾其他人根本看不出来的笑意，转身找了个他一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坐到了吧台前。
　　不止贺樾这桌，其他桌的聊天也略停了一停。
　　贺樾难得主动和任雅宜搭话，他用下巴点了点龙北嘉的方向，问：“那是什么花？”
　　任雅宜坐在他旁边，正好侧对吧台，她扭过头，就看到了龙北嘉。
　　只见她脸色一变，白着脸回过头，道：“我不知道。”
　　贺樾露出笑容，站起身来，说：“既然你都不知道，那我去问问。”
　　杜彦笑他：“什么人啊，把搭讪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龙北嘉叫了酒，刚把烟掏出来，贺樾的打火机已经凑过来了。
　　龙北嘉露出笑容，就着他的火点着了烟，又翻出烟盒也给他一支。
　　贺樾点着烟，指了指被她随意放在一旁的花束，问：“这是什么花？”
　　“芍药。”龙北嘉简单的解释了一句：“花期快过了，过来路上看到顺路买了点。”
　　“家里有花瓶？”
　　“下午我买了。”
　　“嗯？说好的我掏钱买生活用品，你这算不算中饱私囊？”
　　“咱俩谁跟谁啊是不是？”
　　龙北嘉叫的不是调酒，所以上的很快，两杯威士忌，一杯是他的。
　　她猜到了他肯定会过来，酒都给他叫好了。
　　“不是不来吗？”
　　“难得男主人不在家，我来喝酒而已。”
　　“男主人？什么新鲜情趣称呼？你不怕喝醉了男主人回家惩罚你？”
　　“愿赌服输呗。”龙北嘉噙着笑，抿了一口酒。
　　球状的冰块在酒里缓缓融化，贺樾也端起杯子，浅尝一口，却一点都品不出烟熏味和油漆味，口腔里满满都是枫糖的香甜。

　　龙北嘉回头看了看他那堆朋友，里面唯一的女孩她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
　　那是前世贺樾结婚前的所谓“最后的单身夜”，约了一堆朋友去KTV，开了两个包厢。那个女孩和龙北嘉不在一个包厢里，也不是一个圈子的，她喝多了，专门找到龙北嘉要和她碰杯，然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着说：“我们竞争这么半天，最后却便宜了别人。”
　　她那个时候，包括现在，毫无竞争贺樾的意思，也没觉得贺樾找那个小女朋友有什么不好的。不过她觉得这姑娘挺可爱的，那天陪她喝了个痛快。
　　龙北嘉回过头，问贺樾：“你的追求者？”
　　“大概算是吧，你的不成熟的模仿者比较贴切。”
　　“哪个方面？”
　　“天女不下凡。”
　　“为什么模仿我？”
　　贺樾尴尬一笑，龙北嘉却明白了。
　　因为他心里眼里只有她。
　　于是她也自嘲一笑，道：“方向错了，你压根就不喜欢高冷型的。”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喜欢什么样的？”
　　龙北嘉噙着笑看着他，却想起前世的某一天，也在酒吧吧台，喝多了的海王和绿茶交流钓鱼心得。他们聊过，一个老练的猎人，在和猎物聊第一次天的时候就应该准确的意识到猎物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人，然后变成那种类型将其拿下。那个时候他也问她，“那你觉得我喜欢什么样的？”
　　她记得她毫不犹豫的回答他。
　　——你喜欢扎着高马尾，白t恤、牛仔裤，清纯腼腆又大方坦荡的姑娘。
　　她一针见血，看破了他，却没看透他。
　　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这个大方坦荡的姑娘，是高中时的她自己。
　　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抚住他的侧脸，露出微笑道：“以前的你可能喜欢腼腆内向但清纯大方的，后来喜欢性感厌世又垂死挣扎的，再后来嘛，喜欢身上一个又一个谜团勾的你抓耳挠腮的。”她的手缓缓下滑，挑起他的下巴：“宝贝，我什么样你就喜欢什么样的，你爱我爱的不可自拔。”
　　贺樾拨开她的手，含笑骂了一句：“神经病。”
　　龙北嘉抿着酒，实在没忍住才好奇的问了一句前世未曾问出口的问题：“那我呢？你觉得我喜欢什么样的？”
　　“我要是知道还能让你吊着我这么久？”
　　“有吗？我猜，你要是不知道，恐怕我们交集都不会有。”龙北嘉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拉的离自己近了一些，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宛如恶魔低语的话：“你分明清楚得很，你是我的理想型。”
　　不过无关感情，她只是羡慕他，想成为他。
　　龙北嘉松开他，也不管她在他心里掀起多少波澜，把话题转了回来：“她挺可爱的，要是我有得选，我还想成为她那种女孩呢。”
　　“哪种？”
　　“人生最大的挫折不过是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这种。”
　　贺樾感觉她在指桑骂槐，于是看着她，没说话。
　　龙北嘉看向他，粲然一笑道：“回去吧，我等你到十二点。”
　　“这么早？”
　　“是啊，灰姑娘的变身准点就没了。”龙北嘉的杯子已经空了，她略有醉意，美艳的眸子含情脉脉的盯着他，呵气如兰：“过了十二点，我也不确定我醒来会在哪，别忘了带我回家。”

　　贺樾回了朋友身边，心思却飘远了，杜彦他们只当他是寻到了猎物，心不在焉，任雅宜却清楚的知道，他在龙北嘉面前，依然纯情的如同高中时那样。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龙北嘉时，是她趁着午休时间，跑到贺樾他们教室找他给她讲题。
　　她存了一点点私心，怕贺樾被班里人近水楼台抢走，所以尽量多多出现在他身边，显示他是有主的。
　　那天和平时她找他没有太多不一样，贺樾对她不算热情，但是彬彬有礼，好过对同班女生捉弄和调侃居多，毫不尊重。
　　讲题到一半，突然班里好几个人喊贺樾的名字，有男有女，贺樾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抬头，就看到贺樾目光直愣愣的看着窗外的那道身影。
　　那个人穿着三年级的校服，束着高高的马尾，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卷子，走的不快。仿佛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转头和贺樾的目光碰上，随后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合上卷子快步走了。
　　任雅宜还记得自己问了一句：“那是谁啊？”
　　不过没有人回答她，班里都是起哄声，贺樾跳脚的让大家别吵。
　　再回过头来给她讲题的时候，他却集中不了注意力了，甚至在讲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问她：“她刚刚是不是笑了一下？”
　　对方连皱着的眉头都没松开，他却幻想她笑了。
　　他的同桌带着同情和她说：“小妹妹，你明天再来吧，他又魔怔了，今天肯定好不了。”
　　她担心的太多余了，他们班没什么人会追求他。
　　因为她们都知道他喜欢谁。
　　从那个时候开始，直到现在，他看龙北嘉的眼神，一如既往。
　　任雅宜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不过这个局也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杜彦和她家在一个方向，打了车顺路送她。她看着贺樾把他们一个个送上出租车，然后果然转头回了店里。
　　回过头，和杜彦感慨：“感觉贺樾变了好多。”
　　“可不是么，自从高中追……总之现在已经是情场老手了，没少在外面玩，估计今天那个女孩就要出现在他床上了。”
　　这帮人还以为她是他高中时候追不上的人，她想打听打听贺樾是怎么在外面玩的，却心烦意乱问不出口。八年了，她又一次被他炽热的眼神灼伤，那个眼神却还是看着那个方向。

　　贺樾看着龙北嘉叫了第三次酒，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他对她的酒量有了解，她只喝烈酒，三杯的量不至于让她醉倒，却刚好能让她醉的恰到好处、媚的恰到好处。
　　他看着她熟练的和来搭讪的人调笑几句，又熟练的打发他们走，其他时候就边喝酒边看手机，再没分一个眼神给他。
　　是任雅宜主动说她要走了，主角走了，局自然可以散了。
　　这倒是让贺樾对她刮目相待了，看来在国外待的这几年，大小姐总算学会了一点察言观色。
　　他送走几个朋友，回到店里，龙北嘉杵着脸看着他，满面笑容。
　　他烦死她这脸笑了，每当她这样笑着看他，总能让他心浮气躁，会让人觉得她全天下最喜欢你。偏偏她酒一到位，见谁都这样笑。
　　他走过去，把她耳边的碎发顺回脑后，道：“龙小姐总算看我一眼了。”
　　“你那么好看，我怕看多了……”龙北嘉顿住，在迷迷糊糊的脑袋里搜寻了半天，吐出来四个字：“情难自己。”
　　贺樾翘起嘴角，道：“那我倒是求之不得。”
　　龙北嘉杯子已经空了，她点了点杯子问：“贺少还要我再陪你喝一杯吗？”
　　“家里有酒。”
　　“那走吧，回家。”龙北嘉跳下椅子，走了两步却又回身环住他的腰，问：“我刚刚有没有夸你好看？要是没有我就再夸一遍，你真好看。”
　　贺樾无奈，她酒刚刚好时就是这样，可爱的很，也烦人得很。
　　他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抱着她的花，叫了车，磕磕绊绊，总算把她带回家安顿在沙发上。
　　龙北嘉还是一脸笑，歪在沙发上，贺樾紧挨着她坐下，又烦恼又无奈的说：“龙北嘉，你知不知道你很磨人？”
　　龙北嘉有样学样，眸子里全是星光：“贺樾你知不知道你很磨人？”
　　“我怎么了？”
　　龙北嘉坐直了身子，准确讲是她觉得自己坐直了，然后环住他的脖子，把他也带的歪在沙发上，和他脑门贴脑门，鼻尖对鼻尖。
　　分明应该是旖旎又浪漫的气氛，龙北嘉却没有了笑容。
　　她闭上眼睛，声音低到宛如呢喃：“你要是天生是个烂人就算了，我可以什么都不当真，我把一切都给你都可以。但是你跟我玩真的。”
　　她摇了摇头，继续说：“从前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我回头去想，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样……我何德何能能让你这样对我。”
　　她缩进他的颈窝里，沉默好久，才又说道：“可是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贺樾揽着她，吻了吻她毛茸茸的脑袋，问：“我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
　　前世她陪情绪低落的他听《鸳鸯茶》的时候，她问他为什么喜欢这首歌。
　　他说这是他梦想中的生活。
　　养家糊口？生儿育女？她调侃他，富二代的梦想怎么这么朴实无华。
　　只是当朴实无华的梦想有了特定的对象，那个人是她时，实现难度成倍增加。
　　“你想要我。”
　　“嗯，现在确实。”
　　龙北嘉拉开他已经钻进她衣服里的的手，仰起脸，又露出她妩媚的笑容：“你想要我给你一个家。”
　　“家？我是烂人才给得了？”
　　“你要是玩玩，那我跟你角色扮演就是了，我无所谓。但你真心对我，我也想认真对你……只是我不知道要怎么给你我也没有的东西。”
　　贺樾放开她，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看着旁边的绿植发了会呆，叹了口气才又道：“龙北嘉，是你想要一个家，所以我想给你一个家。”他把她放在膝上，吻住她的唇，许久才放开她，笑嘻嘻的说：“你教会我最重要的四个字，得过且过。别想了，说你爱上我了就完了。”
　　龙北嘉也露出笑容，道：“这三个字对我没有任何分量，你要是爱听，我可以说到你烦。”
　　“嗯哼？来。”
　　“我爱你，贺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