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死一生（第五世）》如此之间

1、第一章

　　在距今差不多560年前，谁也不知道将出生在埃文河畔斯特拉特的孩子，会为文艺复兴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同时期，虽然马丁路德正在挥笔写下他的巨作，——《九十五条论纲》，但没人能预料的到这会在将来掀起了另一个长达三十年的浩劫。
　　在这样变幻莫测的时间段里陆斯恩.马克西米兰.艾维斯来到了这个民智未开，落后封闭的小镇。这个评价一定是我们作为旁观者以及后来者所说的。因为在当时这是个干净神圣的地方，这表现在在其他地方都多多少少受到了文艺复兴的荼毒，而这里居然一点都没有，更别提知道马丁.路德的威名了，这里还处于教会所标榜的生活状态中。
　　陆斯恩是来交接老院长的，这个小镇只有一个修道院，老院长年事已高，教7会便把他调了过来，听上去似乎当个院长不，实则上只是换去一个偏远的地方，好让他不要参与教会的争斗。
　　自己不怎么讨教会的喜欢，陆斯恩有清晰的认知。
　　老院长显然已经盼了他很久了，毕竟虔诚的心也耐不住能离开这个偏僻地方养老的诱惑。在和陆斯恩交代好各项事务后，老院长带些警告意味地提醒道:“你要小心恶魔之子。”
　　“恶魔之子?”一个新奇又不怎么新奇的名词。
　　“对。”
　　“您见过他?”
　　“哦，还没见到就给他逃了，听这里的人说他比一般人要高大强壮许多，他的声音简直像来自地狱，十个人都打不过他，□□过妇女，长着羊腿，羊角，你不能直视他的眼睛，否则会惹来灾祸”老院长一边检查着携带的东西一边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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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陆斯恩接管了这个修道院，几个月下来，他连恶魔之子的影子都没见到。他天天恪守本职，获得了这个小镇人民一致赞赏。在这个小地方，注定不会有什么大事，陆斯恩想。
　　直到这么一天，早上的弥撒已经结束。但是门口吵吵闹闹的，像是要闹起义一样，陆斯恩赶紧出门查看情况。发现是一群平民，这不是重点，陆斯恩的目光集中到他们中间跪着的那个人，他的脖子被一条粗的麻绳绑着，向后拉，但脑袋还是无精打采地垂着。两条手臂被旁边人用绳子拉住平举着，陆斯恩有种感觉，如果不是他身边的人用绳子扯着他，他已经要倒在地上了。
　　不过这个人应该很高，他只是跪着低着头都能到自己的腰部了。
　　“这是?”陆斯恩看向那个带头的人。
　　那个人长着张粗矿的脸，五官在粗胖的脸上显得拥挤，他显得十分得意，使这张脸更添狰狞“院长大人，这是恶魔之子，我们今天终于逮住他了。”
　　陆斯恩有些惊讶，他重新看向那个跪在地上的人。比一般人高，比一般人健壮，符合老院长的描述。眼睛和声音还暂时不确定，但是并没有长个羊腿羊角，从他身上的伤来说，十个人打不过他一个显得有些戏谑了。和他心目中想象的恶魔之子几乎沾不上边。
　　陆斯恩不知道恶魔之子的来由，想着不如趁着这个机会问问那些镇民。他斟酌着开口“恶魔之子?是怎么回事。”
　　那个带头的人激动了，他的手激扬地笔画着“天哪，您居然不知道恶魔之子。没人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他的母亲生下他后没几年就发疯了。哦顺带一提，他的生日正是恶魔撒旦出生的日期。”他像是排练过好多遍似的，一口气说完了。
　　“之后有个可怜的老太婆收养过他，结果没几年就就去世了，他只会给人带来坏运!”他强调道。
　　他身后的人们抢着控诉他的罪恶
　　“就是因为他我们上一年的收成不好。”
　　“他诅咒我的孩子，结果那可怜的孩子得了重病。”
　　说的人太多了，陆斯恩勉勉强强听完几个，人们的不满蜂拥而至，一个还没说完，就有其他人的声音盖过他。显然是积怨已久。
　　一些毫无理由的理由，他们只是需要一个人去宣泄他们的不满，他们的不幸。陆斯恩再也清楚不过，他再次看向跪着的“恶魔之子”。人们献上的祭品，满身是血的羊羔。
　　那个带头的人又想到什么，继续描述道:“在好几个月前，有一个女人还没结婚就有了孩子，就是受了他的□□，他简直无恶不作。”
　　这个人显然觉得自己像极了小说里的骑士打败了恶龙，立了大功。最后他恭敬地对陆斯恩说:“我们把他交给您裁决。”
　　陆斯恩的心里有一个声音，有且只有一个，救下这个所谓的“恶魔之子”。这个念头。因为他极大可能只是一个无辜的人。
　　他来回踱步，故作深沉地开口“这么穷凶极恶，他应该得到上帝的裁决。”当他走到那个人身边时停住，微微眯起眼睛，斜睨着他:“如果你足够信任我的话，请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办。”
　　他转身到桌子前假装准备器具，察觉到他们还没走，他尽量把自己的语气变得冷酷一点，他不擅长这样，但是他必须这样。
　　“你们可以走了。”
　　“可是，大人……”
　　陆斯恩回过头，把语气放缓:“你们不信任我吗？”
　　那群人自然不敢，连忙道歉着，离开了。
　　绳子一放开，“恶魔之子”就倒了下去，勉强用手撑住地板才没有磕在地上。
　　陆斯恩在原地等了一会确认他们是真的离开了然后关上门。
　　“恶魔之子”跪在地上，低着头。就像匍匐在地的信徒。陆斯恩这才注意到他的头发长到可以在地上划个圈。他半跪下来小心翼翼地靠近，把声音放轻，放慢，就像哄弄小动物一样:“你还好吗？”
　　“不要……。”
　　陆斯恩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他的声音很奇怪，像走音严重的大提琴，弓弦拉动着将断的琴弦，呕哑地嘶吼着。
　　“求您……我走。”
　　他很虚弱，声音又轻又沉，咬字也不清晰，以至于陆斯恩没法听清楚，他只能根据听到的零散几个字勉强拼凑出句意。
　　“我不伤害你，你现在还能站起来吗？”陆斯恩伸出一只手，试探着去碰他。他的身体本能地缩了一下，陆斯恩很清楚这种反应，他曾经在那些被人伤害过的动物身上看到过，当你想去安抚它们时，它们会闭上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这更加深了陆斯恩对所谓“恶魔之子”的疑问。
　　“你得再坚持一下，否则我也保护不了你。”陆斯恩一字一顿地说。万一谁心血来潮再回来呢?看到了这一幕，他又该如何解释?陆斯恩自己先紧张了起来。
　　万幸，“恶魔之子”听懂了，他挣扎着想起来，陆斯恩撑起他的肩膀，想帮他站起来。他起身了陆斯恩才发现他的膝盖和小腿血肉模糊，他往“恶魔之子”押过来的路看去，断断续续的血迹，比起是押送更像是一路把他拖过来的，而他早已走不动了，所以那些镇民根本不会同情他，像炫耀着伟大的战利品似的，不顾死活把他一路拽过来。
　　陆斯恩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是那些大多数人认为正确的，不容异议的，但是实际不正确的。对此他没有什么波澜，这不是第一次了，正因为此所以他才会从大家评价为“教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到这个偏向僻壤的地方。
　　安顿好“恶魔之子”后陆斯恩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流浃背了。
　　一接触到床，还没来得及吃陆斯恩给他准备的食物，“恶魔之子”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陆斯恩拿了个椅子搬了些无关紧要的书坐在旁边，说是看书更多的是在看他，他身上大小不一，深深浅浅的伤口，淤青。他勉强辨认出来几种，烧伤，割伤，棍伤。触目惊心。他想，他这么多年都没看到过这么多伤口能像抢占地盘一样交叠覆盖在一个人身上。陆斯恩觉得心里一阵绞痛。除了下午出去解决一些事情，他都在这里度过，直到晚上，不知道确切时间，他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觉得自己被人注视着，又醒了过来。
　　棕黑色的眼睛，被别人称为不祥的眼睛，平静无暇，无名的石头。陆斯恩想到他一直带在身边的一颗石头，没有名字。但是他看到这只眼睛时他立刻联想到了那颗石头。
　　当他第一次看到那颗石头时他就爱得不能自拔。即使别人都不理解他的品味。无论他到哪，无论他在什么样的处境之下，他都带着这块石头。他曾在悠闲的时候拿着这块石头放在阳光下，没什么区别，不像其他的，有的能透光，有的则能反射出不同的光，而这，只是一块很普通的石头，但是给他的感觉不一般，像一棵大树。在细雨春风下它是这样，在狂风暴雨下也是这样。
　　陆斯恩注意到自己用来装模作样的书早已掉到地上了，他没先去捡书。
　　“你有名字吗？”陆斯恩按耐住自己胡乱的思绪。
　　“卡特。”他也没解释名字的来源，一只眼睛盯着陆斯恩看，像在看什么奇异的东西。
　　陆斯恩趁着对方说话的间隙捡起书，顺便发问:“感觉好点了吗？”
　　“谢谢。”他说的很轻，发音也错了，像是对这句话极其陌生，以至于陆斯恩差点忽视了这句话。
　　“没事。”他走过去扶他起来，察觉到他的左眼自始至终都埋在蓬草一样的头发里。陆斯恩不自觉地想去撩开他的头发，还没碰到就被对方的手抓住了手腕。
　　陆斯恩有些戒备地看着他。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赶忙放开了手，只是刚刚这么一捏，陆斯恩就感觉手腕有些疼。
　　“我不……你会怕。”
　　他想说的应该是他不想伤害我但是我看到他的左眼会怕。陆斯恩在心里翻译了一遍。
　　他撩开他的半边头发，头发下是半张被烧伤严重的脸，坑坑洼洼，恐怖狰狞，如果只是这样陆斯恩还能接受，但是，他的另一只眼睛是一个空洞。这不是天生的，他明白，他找不到语言去形容，这种赤裸裸的，理所当然的伤害。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直面这些，揭开那些勾心斗角的伪装。他放下那半边头发，它们重新遮挡住那些人们的恶意。卡特只是低着头，让他想起那些做错事情的孩子。
　　陆斯恩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坐立难安，最后他出门去了。他得让自己冷静一下，等过了一会回来的时候，他清楚的看到那双棕黑色的眼眸中写着害怕，这双眼睛的主人注意到陆斯恩的目光就马上避开了，这让他很慌。
　　“怎么了?”他努力把这句话以更温柔的方式说出来，以免让对方觉得这是一种不耐烦。
　　“我以为......你叫人了。”
　　“那你为什么不跑？”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你......。”卡特的声音更轻了，他的声音像沙子，一粒粒磨过陆斯恩的心里。他没有说下去，看上去也不会再继续说了。
　　就在陆斯恩大失所望的时候，卡特说话了。
　　“我是你的。”
　　陆斯恩先是楞了一会儿，他推测对方是表达错了意思，但是他想试着模糊地去接受这句话。
　　他的语气很轻松：“我明白。”
　　对，他是明白的，但是他也不明白。
　　他明白的事情有很多，他懂得圣经的每一章每一节，他懂得什么是一个神职人员该做的，什么感情是一个修道士要有的，什么是不应该有的。他更知道，卡特想表达的是什么。
　　他不明白的事情也许比他想的要多，他时常迷茫，他总是觉得自己为上帝奉献的不够多，没能更多的帮助到他人，总是无法爱上所有的人，他时常先有行为才意识到自己的荒唐，他摸不清人情感的边界，他最不明白的是卡特的眼睛，棕黑色的，很漂亮，但是少了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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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循环十世的故事。这只是当中的第五世。纯属想到就写，为爱发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