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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谁在呼唤? ...

  •   起初只闻其声。

      “卫玠,卫玠……”

      稚子卫玠听到呼唤声。

      那声音像冬日里大风刮过门洞,澎湃强劲、中气十足,“呼呼呼”地吼叫,可若没有布帘、门、椅子等一干物什摆在风面前“咿咿呀呀”“乒乒乓乓”地回应,风便只是无力地嚎叫着。

      “请问,是在叫我吗。” 卫玠按捺不住好奇回复了。

      隐约记得,去年寒冬,他看到大风吹飞了阿父挂在庭院中的书法,伸出手想与大风角力,阿娘却握着他的手,说他手冷,给他添衣。

      他拉着阿娘的手,有问不完的问题。

      “穿貂裘能让力气变大吗?”“为什么寒气入体人会生病?”“为什么风这么冷。”

      阿娘总是笑着说,等他长大了就知道了。

      可他实在等不及,迫不及待要找到答案,总是早早起床,钻进父亲的书房里翻书。

      文字是神秘的符号,从第一次接触起,卫玠幼小的心灵便感觉暖暖的。

      阿娘说,那种温暖是名为喜悦的情绪。

      他如饥似渴地学习着每一个汉字。

      一笔一划,有形有力,和无限的世界相联。幼小且病弱的身体,无法策马奔驰,可是触摸着文字,看着图画,他觉得自己总有一天可以看到飞向无穷无尽的天地,就像展翅高飞于九天之上的大鹏。

      “卫玠,卫玠……”呼唤声没有变化,没有情绪起伏,依然像呼啸的风唤着他。

      “你是谁。”

      “卫玠,卫玠……”

      “你为什么叫我。真的是在叫我吗?” 好奇宝宝卫玠的问题总是多到让人回答不上。

      他不想让别人苦恼,习惯冥思苦想,自己寻找答案。于是行动起来,推开门,寻声而去。

      步入庭院,奇花异草依旧鲜妍,假山怪石依然嶙峋,只是不见了保母、侍女和侍从。

      平日里,卫玠走到哪儿,他们便簇拥着跟到哪儿,就算让他们去休息,他们也会一直跟着。说起来也怪,从他听到喊声起,就没注意过屋内是否有人。

      他回头到屋里看其它人是否在。

      见屋内没人。他便出屋,把门打开,观察风会不会把门关上。

      可是冬天爱摔门,夏天送凉爽的风,这一回没有做任何动作。

      他想,或许这阵风学会了说人话,就没学别的本领。

      回头看门,门内外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就这样连通着。

      卫玠进屋问:“你在屋内还是屋外。”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仍叫着他的名。

      声音总是近处大,远处大,可无论卫玠进屋还是入院,声音都一样大。

      不能靠声音大小辨别方位。

      卫玠决定先搜屋子,因为屋子小,院子大。他把宝箱拿出来翻一翻,又把珍贵的,由麻纸手书的书卷翻开,看看书里是否藏了什么。

      当翻开王弼作注的《庄子》时,他看到了阿娘绘制的鲲鹏,

      为了方便理解,阿娘为他最喜欢的《庄子》绘制了配图。

      画上的大鱼鲲,大鸟鹏,还不如生活中池塘里的鱼,笼子里的鸟大,可卫玠就是相信,真正的鲲鹏是很大很大的,大的超乎他想象,大到一眼望不到尽头。或许比他生活的这片土地还要大,只有无尽的天空能容得下,因为实大太大太大了,人们就算看见了,也没有认出来。

      如果呼唤他的是风声是由鲲鹏发出的,他是不是也看不到鲲鹏的形体呢。

      搜遍屋子,没有新的发现,卫玠再次步入庭院。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庭院散步,可并不惧怕,反而感到十分新鲜。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人打扰、训诫,平日里不语的花草,活泼的鸣虫,变得更加生动了些。

      见花草鸣虫如此开心,卫玠亦觉得愉悦,于是小跑了起来。

      他身体有疾,阿娘总担心他累着,不让肆意奔跑。

      他想要找回被二舅抱着跑时,清风拂面的感觉,可这一回清风没有眷顾他。

      卫玠想,会说话的风,果然和别的风不一样。

      他停下奔跑的步伐,慢慢地在庭院中走动。

      走着走着,走到池塘边。

      他觉得今日的池塘格外不同,便低下头,盯着池塘中的游鱼。

      鱼儿们在两丈宽的池中游来游去,却像飞鸟在无限的天空飞翔般自在。

      卫玠伸手入池,想要和鱼儿亲近。平时,阿娘怕他冻着,总是叮嘱他不要戏水,以免生病。他谨记在心,却总是忍不住思考。为何戏水会冻着,会生病。

      如今无人看管,他决定学这一院子的花草,由着性子,放纵一回。

      水并不凉,鱼儿们大多数无视他的小手,只有其中最小的一只小鱼游了过来,用嘴轻嘬他的指尖。

      有点痒。卫玠轻声笑,小手颤抖。可小鱼并没被惊扰,不停地嘬着他的手。

      这鱼和别的鱼不同。

      他看着银色小鱼闪闪的鳞片,美丽得像二舅母常山公主赏赐给他的银饰。

      他想看得更仔细一些,用双手掬一抔水,把小鱼捧到眼前。

      小鱼眼仁漆黑,灵动有神。

      卫玠福至心灵,问道:“是你在呼唤我吗?”

      小鱼从掌心跃入水中,他伸手想挽回小鱼,却握住了阿娘的手。

      “虎儿怎么了,做梦了?”

      虎儿是卫玠的乳名。他睁开眼,看到阿娘关切地看着自己,保母和侍女亦用温柔视线看着。

      “你们都回来了啊。” 卫玠懵懵地问。

      “小郎君这是睡迷糊了,我们一直都在啊。”一旁的侍女说。

      睡着?梦?

      卫玠看了眼身上的被子,以及床上翻开的《庄子》。

      从现在的情况看,确实是刚睡醒。

      可他确定刚才不是在做梦。

      梦中的事物,会变化得更快。他在梦里呼唤的,想要的东西,总会出现。

      可那风一样呼啸的生灵,却不理他。就连小鱼也甩下他离开。

      那一定不是梦。

      卫玠快速更衣,起床。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池塘。

      “你才刚起床,缓一回儿出去,不要吹风冻着。” 卫玠的母亲王澈在他身后跟着。

      “阿娘,我已经长大了,冻不着。” 卫玠聪明又执拗,听话却有主见。

      走到池塘边,看低头观察其中鱼。

      红色的鲤鱼喜庆吉祥,缓缓地在池中游。

      他仔细看了又看,努力寻找那尾娇小灵动的银色小鱼。却没找到。

      他问平常打理庭院的奴仆,是否有看到池中一尾银色的小鱼。

      奴仆说池塘中从来只有金色和红色的鲤鱼。

      卫玠难以置信地看着池塘。难道刚才真的是梦。他看着池塘发愣。

      阿娘问:“虎儿何时在池中看到银色的小鱼。”

      就在刚才看到!卫玠知道这么回答的话,阿娘一定以为他在梦中见到那尾银鱼。

      可那明明不是梦。

      “隔壁院养的狸奴曾翻墙过来一回。鱼儿会不会被狸奴偷吃了。”侍女询问。

      卫玠发现阿娘看了管理池塘的奴仆一眼。

      糟糕!不能让阿娘怪罪奴仆。那鱼不像凡鱼,应该是自行离开,不会被狸奴吃掉。

      卫玠立马拉着阿娘的手说:“阿娘,我定是在梦中见到那鱼。梦里的池塘和这里不一样,鱼也不一样。”

      阿娘搂着他笑问:“走,回屋告诉阿娘,梦里的池塘是什么样的。”

      回屋后,卫玠翻开床上翻到一半的书,正好看到阿娘所绘的大鹏。

      一只大鸟在天空飞,下方是鸡子一样的大地。

      “阿娘,我梦到的银鱼,定是还没长大的鲲。”

      阿娘摸了摸他的头说:“我家虎儿有鲲鹏之志,做梦也不忘寻找那鹏鸟。”

      卫玠:“阿娘,若我能找到鹏鸟,定要飞上青天,飞向宇宙,看宇宙中除了日月星辰外还有什么。看看星星上否能住人”

      卫玠见阿娘笑了笑,可笑容却不是那么开心。

      他感觉,阿娘在担心自己。

      他认为若能飞到青云之上,俯瞰天地、对话星辰,便是大病一场也无妨。

      可阿娘却不这么想,阿娘只希望他健康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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