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折堕》邢希

29、符

　　清晨的青叶城里，雪已经停了，但砭骨的冬风还在呼啸，刮过人脸的时候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刀片在割。
　　若华把脸往披风的毛领里缩了缩，把手里的符箓装进储物袋里。
　　这张名为秋空符的符箓是玉锵亲手用朱砂绘制的，听名字就知道它和那幅秋空图关系匪浅。玉锵将些许秋空图的气息封存其中，这样，每次使用的时候，若华都会与秋空图产生短暂联系，并自由穿梭在外界与结界之间。
　　不过玉锵绘制的秋空符只有这一张，他非常自然地告诉若华一旦符箓丢失他就再也回不去那个地方了，以至于若华用起来的时候提心吊胆的，担心玉锵会把秋空符做成一次性的，刚好达成他想把自己轰出去的愿望。
　　但从这两次来看，情况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糟糕。
　　不过还是自己早些学会画符才是正道，以防哪天真的在这方面被玉锵阴一手，这种事情他觉得那个人绝对干得出来。
　　若华叹了口气，腾起一阵小小的白雾。
　　是有点冷了。
　　他走出小巷子，此时时间尚早，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路面上昨夜落的雪花积了一层，走起路来嘎吱嘎吱响，若华一路在新雪上留下脚印，并好奇地四处打量，他对这座小城的了解不多，但好在他的记忆不错，很快就找到了上次买糕点时去过的最繁华的那条名为长宁街的街道。
　　大多数商铺还都没有开门，唯独早餐铺子已经开始忙碌了。
　　若华不知道哪家会卖红豆粥，准备一个个问过去，实在是没有的话，就等到粮店开门，他买些红豆自己回去熬煮，也因此，他今日特意来得早，毕竟要考虑最坏的情况。
　　还是玉锵的要求提的太突然，若华就算当时就把红豆种下，它也不可能今天就成熟。
　　但若华的运气不坏。
　　“红豆粥？有啊！”早餐铺子里，扎着木簪子的中年女人笑眯眯地说，“俺家的红豆粥可是远近闻名的，是招牌嘞！”
　　“那我要两碗红豆粥，还要两笼包子，要一荤一素。”若华看着招牌上的字，仔细地辨认着。
　　“好嘞！小少爷要不要尝尝俺家的水晶虾饺啊？也是招牌！也好吃嘞！”中年女人不遗余力地推销着自家的产品，“那个虾是昨晚上送到的，可新鲜！”
　　“不了，他不吃虾。就要刚刚那些，东西全部打包，”若华拿出一粒碎银子放在柜台上，他看着女人脸上抑制不住的惊讶，轻咳了一声，“不必找了。”
　　女人顿时喜笑颜开，虽然她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小少爷竟然会在如此寒冷的冬日早上一个人出来溜达，但她只是个做生意的，负责赚钱就够了，这碎银子够买十顿刚刚点的饭了。
　　“哎哟小少爷您可真阔绰，”她赶紧拿了银子，言辞热切得近乎谄媚，“您稍等啊，您要的饭马上就好啊马上就好！您要不先在店里坐着等一会儿？哦哦俺马上把店里的热炉子点上！”
　　若华点点头，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心中松了一口气。
　　刚刚那粒碎银子是若华好不容易挑出来的最小的一粒，他昨夜把木盒子里的金银珠宝全倒出来，一个个挑，眼睛都被华光流彩晃花了。
　　若华心中思量，自己以后少不了要出来跑动，要不要寻个明着的身份，毕竟青叶城也不算大，突然冒出一个有钱的小孩子还是挺招人眼的，虽然用千面幻术可以改变容貌，但却改变不了身形，更何况就算是不断改变容貌，对本城人来说也是面生的，时间一长必定有人言嘴碎，指不定会无端生出麻烦事来。
　　正在思索着，若华忽然听到外面的街道上传来一声模糊的呼喊，声音虚弱到以若华的耳力都没听清楚呼喊的内容，但他听到了扑通一声。
　　似乎是人倒在路上的声音。
　　若华不该多管闲事的，他买了早饭回去后还要练剑。
　　但他还是出现在那个倒地的老婆婆身边了，“您没事吧？”
　　他将老人扶起。
　　老婆婆咳嗽几声，昏黄的眼珠滚了滚，然后停留在若华的脸上，“啊，多谢你了，多谢多谢...”
　　她呢喃几声，然后就要推开若华继续往前走。
　　若华刚松开手，老人又支持不住身体再次摔倒在地，这次是直接昏迷了过去。
　　“哎哟这不是许大娘吗？”早餐店的老板娘也出来了，急急忙忙地走过来，“这是昏倒了啊！”
　　“先抬到屋子里吧。”若华说。
　　老板娘叹了口气，摇摇头，“造孽哟。”
　　“老邓！出来！”她朝店里喊了几声，很快，后厨那里出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手上还沾着面粉。
　　若华看着他们二人将昏迷的老人抬进店里，并把老人搬进他们的屋子里休息，然后老板娘便急急忙忙去外面寻大夫去了，名为老邓的男人又去了后厨，没过多久就又出来把打包好的饭食给了若华。
　　“那位许大娘是遇见什么难事了吗？”若华问了一句。
　　“啊，您不是本地人啊？那也难怪，您不知道，”老邓叹气，“那老人家也是可怜，还真是麻绳偏挑细处断，这倒霉事还偏偏落在她头上了。”
　　“怎么说？”若华追问。
　　“这青叶城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太平，从几个月前那玉真宗的弟子来此处历练之后，嗨，城里面就开始有人失踪了，”老邓神情严肃，“刚开始失踪的是街上的乞丐之流，大家都不怎么注意，偶尔有人提起，但大家都以为是乞丐去跑到其他城了，毕竟乞丐都这样，说不定哪天就不见了，去别的地方讨生活了。但是慢慢的，城里的乞丐一个都没有了，这也太奇怪了，再怎么样也总不可能一个乞丐都不见吧？之前每天至少要五六个乞丐每天围在我们这几家店附近讨食物的。然后大家就把这件事上报，城主也很重视，说会彻查，开始查的那一个月确实是安分了，没听说有谁失踪，城主也说我们是谎报，浪费时间，城里的巡查兵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而且毕竟大家也的确不确定那些乞丐是不是失踪，谁也说不准他们是不是组团去隐鬼之森找吃的然后都死在里面了，所以大家也都觉得算了，毕竟没人再失踪就行，说句实在难听的，乞丐不见了也算是好事，省了不少麻烦。”
　　说话间，老板娘带着大夫回来了，也没给二人打招呼，慌慌张张就进了房间。
　　“但是事情并未结束吧？”若华注视着他们的背影进入房间。
　　老邓沉重地点点头，“是的，只平静了那一个月，城里又有人失踪了。这次失踪的是几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浪子和独居的人，但和乞丐不一样，他们有家人朋友，所以他们的家人这次把事情也报给了巡查兵，自己也不停寻找，不少人也帮他们找，大家在城里找了个底朝天，后来又筹钱请了一位仙人，请他去隐鬼之森看看，看那里是否有尸体，但是仙人去了一圈，说什么也没有，那些尸首一看就是几年前的，不会是现在失踪的人。”
　　“大家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下一个失踪的会不会是自己，那段时间好多平日里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之流都开始干正事了，生怕步人后尘，比他们老子的管教都有用。”
　　“城主查出来原因了吗？”若华的眉头不知何时皱了起来。
　　老邓又叹了口气，“说来也怪，一旦城主出面，就没人失踪了，弄得城主也无从下手，而且更奇怪的是，那些失踪的浪子里，有一个人回来了。”
　　“哦？”
　　“好像是叫什么杨志才，是杨家的私生子，跟吸血鬼一样攀附在杨家身上，天天要钱，他失踪的时候杨家可高兴坏了，但是后来他又回来了，不过是疯疯癫癫的，话都说不囫囵，疯了。而且啊...”
　　老邓压低了声音，“他杨家的祖坟还被人挖了。”
　　“越来越蹊跷了。”若华若有所思，“杨家人怎么说？”
　　“怎么说？”老邓哼了一声，“全家连夜搬走了。”
　　“那就没事了？”
　　“怎么可能！”老邓面露不屑，四下看了看，这会儿早餐铺子里陆陆续续地开始来客人了，老板娘一个人在忙，“他们全家当夜就死在路上了！小少爷，俺的话就到这了啊，俺得去看看...”
　　若华摸出了一块银锭，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我满意了，这就是你的。”
　　老邓立马回身，憨厚地笑笑，赶紧把银锭揣进怀里，“您继续问。”
　　“杨家人是怎么死的？”
　　“不清楚，只是听说死状很惨，尸身七零八碎的，杨家还有个小娃娃，刚出生没多久，也死了，可怜哟。”老邓拎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那些时日好多有钱人都想搬走的，但是看到杨家也不敢走了，那时候大家都说这个城被诅咒了。”
　　“哦？诅咒？”
　　“嗨，那是瞎说的，现在城主查到缘由了，哪是啥诅咒啊，”老邓的语气舒缓了不少，“城主说这些失踪案是隐鬼之森的魔修干的，他杀人如麻，生吃人心，但是偏偏修为高深，不好处理，哦哦对了，城主还说那杨家私自离开，可能就是刚好撞上那魔修，所以才被杀了。不过城主也说，他准备了一些驱魔符，对那个魔修有奇效，有驱魔符的人不必担心被魔修袭击，不过城主大人也说了，驱魔符是仙人们一个个绘制的，耗费巨大，所以每隔十五天才卖五十个，价钱也很高，大家都挤破了头去买，俺和俺的婆娘上次也抢到了一个，能稍微松口气了。”
　　“驱魔符有用吗？”若华问。
　　“有！”老邓目光露出几分崇拜，“不愧是城主，不愧是仙人，那驱魔符就是有用，买了符的人都没失踪，而且啊，我听人说，有个姑娘买了符回家的当夜就看到有人影在门外晃悠，但是最后没敢进房间。”
　　“那有了驱魔符后还有人失踪吗？”
　　“……唉，还是有的，”老邓叹气，指了指铺子里面的房间，“许大娘的儿子前几天失踪了，她的儿子体弱多病但是聪明好学，非常懂事，谁知道...唉，毕竟驱魔符很贵的，一般人家倾家荡产才买得起，更别说她们母子相依为命，依靠两亩薄田为生，儿子又是药罐子，不少花钱，许大娘年纪也大，干不动活，平日里家里的温饱都是问题，哪里有钱买驱魔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