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织芸

1、丞相为质

　　【大楚，癸巳四年，皇已入暮，诸侯猖獗，烽烟既起，唯不动者愚不可及。】
　　正文
　　烛火不急不缓地摇曳着，金光萃琢的屋角处暗现淡淡的龙纹，遮掩的窗花穗联之下，以数颗金色的水晶雕饰，熠熠生辉。
　　“苏大人，你是想……”魏文侯着一身暗纹黑衣，英挺的眉目看着来向来人。
　　“李泽福于我不仁，找他放点血，也不为过吧？”来人白皙的脸庞上如同水墨，烛光摇曳下可见其红唇齿白，精致的桃花眼上翘，秀美中却又不失英气。
　　“我已差过人了，去你们楚国，”
　　魏文侯微微上扬右眉，看向苏元安，
　　“你说此番，他会派谁来？”
　　苏元安嘴角微微上扬，
　　“想必应是那位方才打了胜仗的沈大人吧。”
　　言语中带有不自觉的嘲讽。
　　“别说那老皇帝还真是惜才。那沈太尉帮他征战沙场，还是个难得的忠心奴才，他当真是巴不得把人送来啊。”
　　魏文侯面带着玩味的笑，一挑拇指，给手中的茶盏翻了个面，斟上了半碗清茶。
　　“谁知道呢。”
　　不咸不淡，苏元安流转目光。
　　略一思量，接过魏文侯递来的清茶，轻拂水蓝色上好的冰丝袖袍，微抿了唇，抬眼看向来人。
　　“帮我寻个心灵手巧的宫女吧，好把我收拾得狼狈一些，”
　　好看的眼眸眯起，看了看桌案的沙漏，“算算时间，这位沈大人当是也快到了吧。”
　　魏文侯颔首：“璟澜，委屈你。”
　　苏元安淡笑未答。
　　须臾，却又似是想起什么般，刚要离去的身影一顿：
　　“姬锦书，这次沈嫁轩来访，少接触为好，”面上无波澜，说出的话，却让魏文候面色一僵，
　　“我隐约记得，这位沈大人……
　　是个断袖。”
　　说罢，便摆手离开。
　　断袖？房梁上的沈大人面色如静水湖泊，心中却如万马奔腾。
　　三日前，
　　京城——
　　纯青玉铺满的朝堂上，百官俯首，午时金光洒满光滑的板面，映透出别样的肃穆。
　　背着光影，只能看得清他俊美的近乎一笔画完的脸角，一席黄金甲，细看则有五彩朵云，裳面以金叶片、金帽钉、彩绣龙戏珠纹相间排列，负于轻巧的白铜之上，熠熠生辉。
　　“此番沈爱卿大败燕国，着实是可喜可贺啊！”老皇帝笑得一脸的富态堆积在了一起。
　　沈稼轩俯首作揖，等待下文。
　　“唉，沈爱卿如今也早已是朝中太尉，金印紫绶，这奖赏当真是让朕为难啊！”
　　老皇帝李泽福大马金刀，坐在皇座上，故作为难道，“说要是其他将军，朕还可以加授个官爵什么的，沈爱卿，你倒是帮朕想想主意，该如何奖赏呢？”
　　“便派些朝臣前往边境赈灾吧，此番与燕国之战，虽然胜了，终将是百姓受苦了。”
　　沈嫁轩淡淡道。
　　“真不愧是我朝太尉，一心系我大楚百姓，朕答应了，但这是朕应尽的，这个奖赏不急，下次沈爱卿想起来的，可以再和朕提。”李泽福缓缓道。
　　不带沈稼轩谢过，朝廷中便响起了马蹄声。
　　“报——”
　　一名将士从宫外喊道，
　　“末将参拜皇上，沈大人！”不待众人反应便继续道：“苏丞相已被魏国监管，道是我朝所给之物意有不敬之，已扣留苏丞相，让我朝派官前去，以要说法。”
　　“混帐！”
　　李泽福一拍桌案，“小小诸侯国竟敢跟我朝提什么敬与不敬。”
　　“皇上息怒，”范廷业俯身，“老臣以为，此时我朝方打完胜仗，怕是战力有损。”
　　“怕也正因如此他一介诸侯国才敢来惹我们朝廷的吧！”丞相一派的苏党楚箫愤愤道，“竟然连我朝丞相都敢软禁，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皇上，臣以为当务之急应当先避免与他魏国的争端，养精蓄锐，”站在一旁一直未发表言论的沈嫁轩淡淡道，“他魏国不就是要个说话吗？我们不如就派个人去给他个说法。”这我倒要看看他魏国究竟是该如何收场。
　　“沈爱卿所言极是，”李泽福略一沉思，随即舒展了眉目，“范爱卿以为应当派谁去呢？”
　　“臣以为必定是能代表我朝形象的，且有自保之力之人。”范廷业躬身回答。
　　能代表我朝形象的，有自保之力之人，这话说的是相当玄妙啊。
　　沈嫁轩不觉在心中了然，怕是这范廷业提前与李泽福会过面了，下句话怕是有人要让自己出使诸侯国离京，还是历代朝廷第一个去赔罪的太尉了。
　　“儿臣以为，依老师之言，沈大人当是不二之选，”东宫太子李含延笑容满面，“沈大人此番刚打了胜仗风头正旺，怕是那诸侯国见了，都得礼让三分，历朝历代哪位臣子有这份殊荣？”
　　说到沈嫁轩功高盖主了。
　　“含延所言有理。”李泽福笑容可掬，“沈爱卿以为如何？”
　　“臣以为，沈大人刚刚回京……”沈系的严毅刚想替沈嫁轩推拒，便被打断。
　　“臣自当不负所托。”沈嫁轩眼底闪过一缕光，寒蝉而又犀利，他若是真心想除自己，躲又怎能躲得过呢？
　　次日——
　　梨花木做的马车渐渐被马儿抬起，里面却是空空无人，只有车外的徐风驾驶着马车，踏上出使魏国之路。
　　沈嫁轩料想这一路凶险，既是李泽福断定了他这功高盖主，定让人中途安排了不少人手。
　　左右是个麻烦，干脆独自先行去往魏国，顺便探清那丞相的处境，以及魏国的态度。
　　那夜探访完了魏霖宫，沈嫁轩算着徐风进城的时间，便悄悄进了马车。
　　徐风回应：“也是庆幸，一路上多少有点坎坷，幸好沈大人提前前来，也算是免遭此罪，此番使魏当真是像往阎王殿走一遭啊。”
　　沈嫁轩不置可否拿起茶盏，抿了抿甘甜的茶水，目色平平，
　　“慎言。”
　　魏霖宫——
　　“魏文侯，
　　我朝听闻汝之言论，先前不知你魏国习俗，颇感抱歉，但吾皇并无交恶之意，”
　　沈稼轩正定有词，目色平平，直视魏文侯，“现特派我来魏国，带礼以赔罪。”
　　魏文侯姬锦书只是淡笑，
　　虽然说朝廷给下属国赔罪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但他仍是不咸不淡，没有拒绝之意，更没有应下之意，“沈大人此番舟车劳顿，我外国特设宴以招待，先去使臣府歇脚吧，
　　先前来的苏大人也在那。”
　　他也与苏元安“一样”被俘虏了。
　　如此，我们沈大人与苏大人，前后都入住了使臣府。
　　陈旧的牌匾上用极其粗制的刻刀歪歪斜斜刻着三个字——使臣府。
　　沈嫁轩下了马车，便看到他这般破败不堪的住处。
　　“沈大人！”苏元安身着一身灰色的布衣，发髻在“风中凌乱”，四个字形容便是“凄惨至极”，他一下子从三级的台阶上踉踉跄跄的小跑下来。
　　这番打扮，倒是与前一晚看到他大相径庭呢。
　　“朝中也是记挂着微臣的，让沈大人来救我了。”苏元安站定后，挽了挽袖子，恰似感慨。
　　“苏大人，朝中对于功臣自然给予厚爱。”沈嫁轩陪着他演，笑着搀扶起了苏元安，“我们且先进去说。”
　　苏元安点点头，二人步入府中。
　　看着极致简约风格的屋内陈设，沈嫁轩不觉挑眉。
　　当真是落井下石。
　　“沈大人，圣上可是说了，我们何时能返大楚？”苏元安一双桃花眼，在眉目间笑得殷切，讨好之意极强。
　　不等回答便自顾自继续道：“不是微臣不愿为国出使效力，如今庭院虽是简陋，可比之前几日，我所住的地牢好上许多。那儿是阴冷啊，夜幕还能听见狼号，现下想想都是心有余悸的。”
　　说罢还煞有其事般颤了颤。
　　沈嫁轩一脸认真，也煞有其事，安慰似的拍了拍苏元安的肩膀：“那这魏文侯还当真是胆大，如此拿朝庭不放眼里。”
　　苏元安下意识一躲，急忙收回原来能震断来人手掌的劲风，笑容依旧：“还是…辛苦沈大人了。”
　　沈稼轩挑了挑眉。
　　片刻，又道：“沈大恩人舟车劳顿，元安就不多做打扰了，寻思着府中还有一个小厮，元安让他去帮大人倒水洗澡。”
　　说罢不等沈嫁轩答话，便转身出了房门。屋角处接过侍从的帕子，狠狠在身上擦了擦。
　　看着苏元安离去的背影，沈嫁轩若有所思。
　　“徐风，你可了解这位丞相大人？”
　　躲在暗角的徐风当即站到了，离沈嫁轩一米之处。“原先丞相大人的信息是记录在册，当是详尽的，但如今却不知了。”徐风淡淡道。
　　沈嫁轩也早已在先前与徐风说过当晚之事。
　　沈嫁轩喝着徐风刚刚煮好的茶，眼神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