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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癔症,吞刀可治(上) ...

  •   新进展是,袁基的癔症已经好到能偶尔与幕僚写信往来,处理公务了。

      你很欣慰,即使长公子又肉眼可见地深不可测了起来,你也放心地给足了阴暗角落里的人空间。

      旁人惧怕躲避,你却只觉得他像故作正经的猫。

      他在好起来,虽然身体仍孱弱着,你还是开心。

      你把袁基的书桌还给了他,抱着一堆纸纸本本自甘去了小茶桌,拘束地用着。

      你是无意触碰他那些信件的。

      但袁基见不到你会心慌心悸,即使同处一室,只能远远地看着你也难受得坐立不安,于是强行叫你把茶桌搬到了那条长而厚的书案边边上。

      你的信与他的信,被传信的侍从弄混了。

      一张花叶底的信纸未封口,只折了三折,你本是疑惑地拿出来确认,但猝不及防撞见几句话。

      “入广陵”“取绣衣”“广陵王滞别院”“情爱以蔽目”

      一侧又贴着半块纸,许是别人写给他的片段,下边有人以朱红作了回信。

      「亲王果信伪病计而情真意切乎?果无察伏兵邪?」

      那人怎么附回的?墨太红了,红得扎眼,你不想看都一眼看到。

      「情真意切,为吾控尔。」

      来往沟通二百余字,你潦草扫了一眼,又坐回蒲团静默通读第二遍,过目不忘的能力使每个字像烙在了心里。

      只茫然了一瞬,你连产生自嘲的反应都懒得,几乎在一盏茶之内收拾好了细软,本来也没有多少东西。

      骗不骗的倒没什么,重要的是信中提及绣衣楼,你多少得回去瞄一眼。

      好吧,其实是有什么的。不然你也不会梗着一口气,颜面尽失地计划着摸黑离去。

      离开的前一晚,月色很凉,不知是不是一种错觉,你与他像是都心有所感,却又都貌合神离地维持着表面和平。

      “外边风大,进屋来吧。”你倚门而笑,嗓音干巴巴的。

      “好。”月光下,人无血色,像仙又像鬼,你一眼也不愿多看,但那双眼睛跟粘在他身上似的挪不开。

      袁基披着大氅,一如既往面如冠玉,叫你觉得很近又很远。

      你的拥抱能给的温度,一定比不过缝着亲手剐下的皮毛的名贵丝绸。

      半仙半鬼之人走了过来。

      你再一次摩挲了他的眼睛,在簌簌的秋风里,你以一种悲悯之心亲吻了袁基。

      他抬手抱你,很紧很紧,仿佛要这么与你骨血相揉。

      是夜,莫名无言又莫名疯狂的强占,狠得像要撕毁彼此。而后袁基经你哄着睡着了,你坐在床案边,他抱着你一边手臂。

      袁基癔症以来噩梦频频,常常醒了也如溺水之人大喘气,唯有你抱在怀里一遍一遍拍抚才会好些。

      也不知你走后,他是再也不必担忧事发而受困梦魇,还是再也没有这么个人蹦出来,告诉他,“那都是梦,我在”。

      你的确悲悯他,可怜他。可怜他失魂落魄到了如今地步,竟然还想着籍此利用你——足以证明不是他在控制时局,控制天下,而是袁氏、是时局、是这天下完全地控制了他。

      「太可悲了……」你心想。

      不仅仅是说他,也是你自己。

      原来袁氏长公子仍然一如既往的骄矜高贵,目空一切,被蟒蛇缓慢缠紧的你却笑吟吟一点没有发觉。他拖着你,不管所求什么目的,想必已然紧锣密鼓地施行了多半。

      利用完了绣衣楼背后的这么个亲王,甚至无需大动干戈,就能叫你落寞而退。

      原来你从来没有全然拥有过他。

      罢了。

      “你要照顾好自己。”你低语,手指虚空描摹了一下。长公子少眠,如果你碰上他的脸,那人是一定会迷蒙醒来赖着你的。那样你可走不掉了。

      他浓而长的睫毛如窗外的秋风一样簌簌。

      “寻短见的戏码,下次再演,我可一分钱都不买账了。”你轻轻道。

      如果绣衣楼真出了什么事,别说买账不买账,你是除了兵戎相见再也不会见他的。

      嗐,人与人,到底何至于此呢?

      你慢慢把手臂从他手中抽走,掀被走向门口,感觉冷风往鼻子里灌。

      太凉了,明明没有下雨,你在脸上左揩一把、右揩一把,发现双手都是湿漉漉的。

      你擦干泪水,大步流星的走了,好像只是要去不远处为爱人折一枝花。

      身后袁氏府邸的屋内下起了雨。

      -

      绣衣楼没事。你不放心,还是长久地守在那里,倒是听闻袁绍刚愎自用,十万大军眼见着要为弱兵所败。

      真是天道轮回啊。算计着王公、残杀着志士的巨大氏族,也有这样一天。

      按从前你与袁氏的关系,怎么也该唇亡齿寒地伤感一番。

      不过如今彼方唱罢我登场,一方军阀的濒临落马壮大了新秀,你只觉得危机更甚,于是更加勤勉布局起来,忙得脚不沾地,空着的心便被事务填满了。

      听说袁绍好谋无决,屡不纳亲信之策,许攸叛之。

      许攸写信向你述袁军机密。

      洋洋洒洒,你边看边写回信。还有空在回复中打趣,“这机密是只本王有,还是群雄都有一份?”

      许攸的信至末尾,最后两句,提到袁基。

      你甚至不知道此人什么时候对自己背叛的主公一族能有这样的怜悯。

      他言简意赅地说起袁氏长公子的近况,他说,那人不死在这个冬日,至多也是下个春天了。

      他说袁基让他想起了自己和自己的夫人,如果广陵王殿下尚存一些能收尸的情谊,请去见一见他。

      你迟迟不下笔,垂顿的墨团快把薄纸给洇破了。

      “落魄氏族,安有交游的必要?”你划去了。

      “成王败寇,余唯能自扫门前雪。”你又划去了。

      “癔症,吞刀可治。”这句话残忍,符合广陵王的作风。就像对求和的恋人说「你跳进湖里我就原谅你」一样,你说「吞刀能把他的病治好」。明明是你一贯的风格,但不知为何,你凝了半晌,又歪歪扭扭地将那一句撕去了。

      最终封上信笺,除了几团浓墨和一行撕痕,对他的那一句状似无意的嘱咐,什么也没回。

      袁基别院里的大侍女亲自来找过你。你本来是学袁基对不愿见的访客拒之门外的,但她日夜守在门口,总能等到你出来。

      “不在照顾你家公子,也见风逃来绣衣楼讨活干么?”你语气并不算柔和。这人行事稳妥又机巧,袁基自溺那日便是她带路又遁走,叫你不得不留下,才有了后面那些事。

      那女子踟蹰,怕说错什么又恼怒了你,只敢可怜巴巴地哀望着你,跟她家长公子如出一辙。

      “是他叫你来的?”你问。

      侍女说是她借故回乡带亲眷避战,自个来找你的,袁基怎么敢这样做呢。但是袁基状况很不好,他一直想着你……

      她不知道你与袁基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龃龉,也不知道袁氏的衰败与你之间是否有关系,不懂大人物间的进退谋略。

      她只求你去见见袁基,或者哪怕留下点什么,让她带回去也好。

      你嗤笑一声,点了点头,挥刃割下袍子的一角。

      既是所谓的君子之交,理应割袍断义地走一遭。

      你叫人拉来一匹马送她回去。不管是回乡找她的亲眷,还是投奔谁。这是你情谊之下仅有的赠送。

      那侍女捧着一片断袍,自然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小脸煞白,梗了半天,眼都红了:“殿下,您对所有人都那样好,怎么唯独对长公子,心肠恁硬?”

      “都是长公子教的。”你丢下这么一句,便走了。

      时间是好东西,教训更是。你费解过那一阵,也早接受了,他又来缠着你做什么?

      夜深梦长,你却开始成宿成宿的失眠,整个人瘦了一圈。

      许攸说他命不久矣,大侍女说他想你想到梦中呢喃你的名字。

      总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爱你爱到把自己糟蹋得不成样子,成了一抔半融的雪粉,唯有你自己,伸手进绵软脆弱的雪里却抓到一片利刃,抓握得血肉模糊。

      袁军败局已定,如今群雄割据,即使搭上你这一支,至多也只能供个安身之所,袁基早就难能再靠怀里捅你一刀而东山再起。

      天刚蒙蒙亮,你只撞了一下门环,府门便从里边打开了,大侍女愣了一刹,拉着你的手就跪在你面前,眼泪扑簌的掉。

      “这位姐姐怎么了?”你开口,嗓音奇异,是故意作了伪声。赶在侍女唤你「广陵王殿下」之前道,“我走错了吗?这儿不是新招侍女的么?”

      广陵王心冷,心硬,她断不会回头怜惜算计过自己的人。你不是广陵王,你只是洛阳城边父母双亡,新来找工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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