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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心结 ...

  •   石初程愣愣地看向周行,正见周行的神态在见到唐比辰的那一刻,发生了变化——

      周行整个人仿佛瞬间,就从刚刚紧绷严肃的状态中出来了,眼角眉梢甚至露出几分笑意——
      不同于刚刚哄自己的时候,那种刻意挤出来,并不开心的笑容,而是由内而外不经意透出来的轻松喜悦。

      “怎么了,禺儿。”周行柔声问。

      “他们拿我当傀儡!一个个看着恭恭敬敬的,其实明着拿我当供在台子上的偶像!”
      唐比辰被众将当做来凑热闹的小屁孩,气得在那方砰砰砰地砸桌子。

      哪怕她对于众将会轻视自己一事,是做了心理准备的,可也扛不住这些将领欺她人小,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

      “你是中军统帅,令从你出,怎么可能当你不存在?”周行惊愕不已,这事儿别说唐比辰没预料到,就是周行自己也没想到。

      周行自然能猜到赤松国的将领定然不会把一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可唐比辰到底是他们名义上的主帅,面子总归是要给的。

      “他们上来就管我要令箭,也不肯讲是去干嘛,”唐比辰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司库呗!要我给,我就得给!”

      石初程站在一旁,看着虚空中的禺儿妹妹,她喋喋不休地跟周行诉说适才的委屈,表情十分丰富,一双略带英气的眉毛跟着上下耸动,好像一只小鹰气鼓鼓地振翅冲天。

      “这双眉毛还真像阿爹,”石初程怔怔地想着,“所以,禺儿妹妹真的也是阿爹的孩子吗?”

      “他们要,你就给吗?”周行忽然打断唐比辰道。

      唐比辰正呱呱地说个不停,闻言一愣,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选项:“不能不给吧,战况紧急......”

      “再紧急,也有三两句话的时间,把布置讲清楚吧?”周行往嘴里塞了个灵果,跟唐比辰解释,“虽然有些事情大家的确心知肚明,但是并不代表你就要老老实实当个泥塑偶像,明面上该做的戏也得做。”

      “那我要怎么做?”唐比辰摸了半天瞎,终于好似见到了一条明路,连忙如饥似渴地求教。

      “你身为中军统帅的架势得摆出来,虎符在你手上,他们管你要令,你就让他们说清他们的打算。”

      “可是,他们说了我也听不懂呀。”唐比辰声音低了几分。

      周行耐心解释道:
      “不论听得懂,听不懂,哪怕你不提任何意见,也要走这个流程。他们说了,你再给令箭,不说,你就不给。你得让他们明白,令从你出。没有你的首肯,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唐比辰咬着下唇思索,又问:“那如果,他们硬抢呢?”

      周行愣了一下,这情况他可从来没遇见过,当下只道:
      “中军帐下,讲究一个令出如山,若是有人胆敢抗令不尊,那就只好临阵斩将了。”

      “我明白了,就这么干!还有......有人来了,阿爹,我先走了。”唐比辰闻言简直醍醐灌顶,还要说什么,她那边门口有脚步声渐近,她不欲人看见周行,忙忙慌慌就收了术法。

      石初程看着他们父女说话,不由生出几分羡艳来——
      他已经记不清楚,上一次阿爹用这样宠溺温柔的语气同自己说话,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这几年,随着石初程的渐渐长大,周行待他虽然不如石方巳严厉,但是也开始不再拿他当个孩子了。

      阿爹如此设身处地地为禺儿妹妹出谋划策,指点迷津,看来禺儿妹妹定然就是阿爹的另外一个孩子。

      蓦的,石初程脑中没来由地冒出来一个声音,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声音——
      “他们现在宝贝你不作数,你且看他们有了亲子之后会怎么对你。”

      这一句话,瞬间把石初程拉回到五年前那个噩梦般的清晨,那是他用尽全力也无法逃脱的梦魇。惊恐从背脊直往上窜,把石初程钉在原地,让他一动也不能动。

      周行收了术法,又解决了几个舆图上的黑气,这才发现还在旁边发呆的石初程。

      “鹿娃,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那是禺儿妹妹吗?”石初程被周行叫道,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你还记得禺儿呀。”周行嘴角擒起一抹笑意。

      “她......叫你阿爹?”石初程有些迟疑。

      “没错,禺儿是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妹妹,”周行点点头,一只手按住石初程的肩膀,正色道,“鹿娃,这个事情得要保密的,任何人都不能讲,禺儿的身份特殊,如果给人家知道她阿爹是我,会给她带来麻烦的。答应阿爹,帮阿爹保密好吗?”

      石初程愣愣地望着周行的双眸,见阿爹一脸严肃,下意识地点头应诺。紧接着,他的心底里生出一个难以抑制的冲动,他想要问问阿爹,自己到底是不是阿爹亲生的。

      当年风不休言之凿凿的一番话,不由他不多想,这个问题困扰了他整整五年,期间他无数次想开口问阿爹,可当他站到阿爹面前,又莫名地开不了口。

      如果他直接问了,他要如何同阿爹解释他这个疑问的由来?阿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抱怨阿爹对自己不够好,才让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届时他要怎么解释?

      告诉阿爹是风不休撺掇的?自己轻易就被一个外人挑拨离间,难道阿爹就不会伤心了?特别是挑拨离间的人还是阿爹很讨厌的人。

      届时不管他怎么圆,阿爹都会伤心的吧。

      这么一想,石初程就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这一拖就是五年。

      石初程有时候想,要是骨婆婆还在,或者阿娘还在就好了,他可以问她们,她们一定会告诉他的。

      可是阿娘同骨婆婆到底去了哪里呢?

      那时候石初程不过是个小孩子,他并不懂发生了什么。

      他总觉得,五年前的那场噩梦,是因为他在两个爹爹和阿娘之间,选择了阿娘,老天爷要惩罚他的忘恩负义,所以他失去了阿娘,失去了骨婆婆,又差一点见不到阿爹和阿耶。

      于是,他便更加不敢开口询问任何事情了,遗憾同谜团就这么在他的心中扎下了深根,有些心结埋得越久,就越是会成为心魔,这些年来,石初程越发乖巧听话,无非是害怕再因为自己的任性,失去最重要的两个亲人。

      而周行同石方巳见石初程从不问起白霓同骨白的下落,竟也从来没想过要告诉他。

      石初程憋了五年,终于在这一刻,鼓起了勇气,开口道:“阿爹,我有个事情想要问你。”

      “什么事......”周行抚着石初程的肩膀,温声问他,可话语未落,骤然间屋里一暗,周行豁然回身,发现整个舆图瞬间变黑了。

      周行瞳孔紧缩,冲石初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自己迅速走回了舆图前。

      石初程愣了愣,下意识咬住了下唇。

      ***
      开皇九年正月乙丑朔

      隋将贺若弼自广陵渡江、韩擒虎自横江登陆南岸采石矶,战线急速向南推进。

      战事告急,终于惊动了陈国天子。陈叔宝刚结束了通宵宴饮,就被请到了朝会上。

      陈国天子平日里几乎不上朝,群臣要上奏什么事情,都是由宦者代为转奏。他躺在龙榻上,怀抱美人,与贵妃共决天下事。

      今日没有贵妃作陪,陈叔宝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扭了扭屁股,打着哈欠换了个姿势,只想快点结束朝会,能回去伴着温香软玉,补个觉。

      正想着,陈叔宝鼻尖似乎闻见了什么刺鼻的味道,半梦半醒间,他睁开眼来,只见今日清晨的雾气甚重,白雾甚至已经蔓延到了朝堂上,一臂之外,男女不辨,一丈之内,人畜难分。[1]

      文武百官列在朝堂之上,个个藏在云遮雾绕之中,竟颇有些九天宫阙的意味。如此出尘意境,悠然间让陈叔宝诗兴大发,就是......,他揉了揉耳朵,就是这些大臣实在太吵了。

      陈叔宝迷迷糊糊听了半晌,终于明白大家在争论什么——

      是说前线告急,武将们要求把前几日从东边调回来的水师,拉到前线去抵抗隋军。

      文臣们却说不日就是元会军演了,今年的南郊元会是由太子陈深主持。

      太子新立,也是需要排场的,更何况届时梁国降臣也会到场,正是展示□□君威的机会,若是把水师拉到前线去,元会的军演还怎么搞?

      陈叔宝被他们吵得脑仁疼,忍不住开口出了个折中的主意:“要不元日前,先出兵去前线看看,若是北面无事,再让水师去参加元会。”

      “陛下,若如此行事,传出去,邻国定然以为我国无兵!”
      尚书令江总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此人位高权重,却从不管政事,日日只陪着陈叔宝宴游赋诗,今日却不知哪根筋没搭对,诈尸似的要行一行宰辅的权职。

      江总毕竟是陈叔宝最信赖的“十狎客”之一,他难得开口,陈叔宝不好拂他面子,便打算依了他。

      “既如此,你看着办,鸡毛蒜皮的小事,何至于火急火燎地把我请过来,”陈叔宝挥挥手,站起身来,他是不耐烦再听下去了,“王气在我大陈,之前北齐三次想要渡江,北周两次想要南侵,哪次不是铩羽而归,北隋难道还能例外?”

      “陛下,隋军此次倾国而来,不可小觑啊!若再不重视,元日便是隋军兵临城下之日呀!”
      不知是不是因为雾气太重,骠骑大将军萧摩诃全然似看不到帝王脸色,兀自直言上谏。

      大概是昨晚自夕达旦地酣歌,他此时有些头昏脑涨,陈叔宝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晃了晃。

      听见有人竟敢公然同自己唱反调,陈叔宝目光不善地,看向下面进谏的臣子,却发现眼前的雾气越发浓重了,遮挡之下,他竟看不清是谁在说话。

      陈叔宝本就身体不适,心情烦躁,如今更是觉得自来了大殿,诸般事情都不合心意,不由勃然大怒:
      “何人危言耸听?”

      “陛下,是萧摩诃,萧将军。”一旁的宦者低声道。

      陈叔宝一听见这个名字,怒容瞬间僵在脸上,一种干了亏心事的心虚,把汹汹气势扫得无影无踪,可他一腔肝火还憋在心里,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神情不可谓不精彩。

      朝堂上一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都官尚书孔范见势不对,立时附和道:“长江天堑,自古以来就限隔南北,今日虏军岂能飞渡长江?陛下,这是边将故意夸大此事,无非是想要借此给自己争抢功劳而已。”

      这孔范也是日日陪陈叔宝饮酒作乐的“狎客”之一,最是知道如何给君王顺毛。

      果然,陈叔宝听完他的一席话,只觉句句说到自己心口上,一腔怒火消失于无形,正要就坡下驴,却忽然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他几乎站立不住,手按在龙案上,想要稳住身形。

      一旁的宦者急忙上来扶他坐下。

      陈叔宝的手便是这个时候摸到了案上一个书册上。

      他下意识低头一看,原来是今年的《甲子元历》,每年正月初一,最新的一本《甲子元历》都会递到君王案前,不会早一天,也不会晚一天。

      看到这本书,便又是一年开始了。

      等等,书是今日送到的,说明今日就是元日!

      陈叔宝一阵恍惚,今日既是元日,为何刚刚又在讨论几日后的元日?难道......
      “我这是在梦里?”

      陈叔宝茫然看向百官,雾越来越浓了,他不过发了一会儿神,眼前便只剩下白茫茫一片,一个人都看不清了。

      陈叔宝无端一阵心惊肉跳,他张大了口,想要说话,却只感天旋地转,脚下一软,一头栽倒在龙椅中,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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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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