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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天下17 ...

  •   李彦廷也没有吃了,坐在对面静静地看我,也没有来管我。
      我哭了很久,用一种耗空体力的哭法。也哭得很专注,连晚饭什么时候被收走了也不知道。
      到后来我脑子剧痛,也不知道今夕何夕了,李彦廷才起身走到我身边,把我打横抱起,放到床上。
      他与我和衣躺下,揽着我的腰,把粘在我脸上的头发都撸开,又亲了亲我的鼻梁。
      “别哭了。”他说一下亲一口,“别哭了。”
      “你不懂……”我整个人现在都是蒙圈状态,逻辑系统和理智模块都崩了盘,所有内存都被几个血淋淋的画面挤满。
      我一把推开他,从床的另一边跳下地,困兽一般漫无目的地原地转了几大圈,扯住头发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什么也不懂!”
      李彦廷刚被我推倒在床,这时候缓缓坐起来,理了理衣襟,脸色不是很好,一对刀一样的眉毛凌厉地蹙起:“不懂什么?”
      我一瞬间散了力气,靠着身后的柱子支撑自己:“……不懂我为了你……都做了些什么。”
      他眼睛一眯:“那你说给我听。”
      我现在犹如一只提线木偶,机械般张了口:“我杀了李彦殊。”
      他说:“我知道。”
      “你不知道!”犹如被踩到了尾巴,我暴起,“你知道鹿琛原本已与李彦殊私定终身了吗?你知道在我上身的那一天他们原本相约在苏柳桥头打算远走高飞吗?你知道我顶着鹿琛的脸去杀他的时候,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如果没有我……如果没有我……鹿琛和李彦殊就会一起走得远远的,太后没了心爱的继承人,也就不会作妖,无可奈何安安分分呆在仁清宫,鹿家全族……也不会死绝。皇城世家,也不会血流成河。”我仰起头,眼泪哗哗地顺着眼角流下去,“我说我这回上到屠欢身上了吧,身在江湖,再也不见你。可是……可是我也不是屠欢,我在没见你的这一年……把那边的事情也弄得一团糟。现在我又来找你了,自以为是以为解脱了鹿琛……又害了福福。”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怎么做都是错的!怎么做都有人会死……”
      “我不想这样……李彦廷,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这样掺和别人的人生,把一切都弄得一团糟……”我说得忘情,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已经走到离我很近的地方,脑子却还没有转过来,继续把想说的说完了,“我就不该活……唔……”

      他以吻封缄,堵住了我的话头。
      漫长的吻后,我侧过头去。

      “若是无你。”他用鼻尖来搔我的脸,“我仍耽于亲情,腹背受敌。大衍仍沉珂未除、为世家所累。”我看到他的眸子明灭了一下,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若是无你,”他顿了顿,又说:“鹿商仍在,我便还沉湎于痛苦与纠结中……若他不在了,我必是无心无血,无爱无恨,总归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他又靠过来抱着我,在我耳边缓缓吐气:“小白,你这样好,我喜欢你啊。”

      “我就是一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孤魂野鬼!你喜欢我什么啊……”我现在武功盖世,一巴掌拍碎他的头盖骨根本不在话下,可我仿佛中了魔咒,四肢软软,连推开他都做不到。
      “我喜欢的就是你啊,小白。”他笑了一声,声音又醇又厚,我整个人从耳朵开始都麻了,“所以我才说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在乎。”
      我有点害羞,装模作样推了推他,被他捉住手腕。
      他又亲了我一下:“虽然只能想想,但我真想见见你本来的样子。”
      我说:“我本来的样子可丑了。”
      “丑就丑吧。”他仍旧笑着,“反正熄了灯,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向前一倒,靠去他身上,吸了吸鼻子,也哭不出来了,只小声说:“李彦廷,我一定会下地狱的。”
      他打了一下我的屁股:“胡说。”

      ===

      我跟李彦廷过了两周蜜里调油的生活,我老觉得忘了些什么事,每次感觉要想起来了就被他的糖衣炮弹打断。

      入冬后一次气温骤降,李彦廷又感染了一点风寒。
      “看看看,自己糟蹋自己吧!”我把药摆到他批奏折的桌上,示意他自己解决了,趴在旁边看他,惆怅了,“这得多久才养得回来啊……”
      他瞥了我一眼,神情却很明朗:“你少作点妖,我便什么都好了。”
      我不服气:“给你能的!”

      他服了药之后有点乏,就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我接过奏折开始看,看完了总结大意给他听,小事情就都一笔带过,大点的事情少不得还要夹杂点自我的看法。
      说着说着我倒有点烦躁,有些事大到社稷家国便也罢了,更多的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西门的城墙掉了几块墙皮需要修缮啊,要钱;什么城北阳春舞团逃了几个姑娘啊,要人;什么山西悍匪扰民啊,既要人又要钱……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唉,所以说这种天下之事都要一个人来处理的制度很糟心嘛,但他如今刚刚整肃朝纲,肯定是无法立即变法改革、任大权旁落的。
      我日常心疼我男人,抓起他的手亲了一下。
      他微微撑开眼来看我,又揉了揉我的头,说出来的话却是脏不忍睹:“屁股痒?”
      我又抓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过了一会儿,我发现他睡着了,就去找了被子给他盖好,把遮光帘放下。他好像微微又有点发热,我给他敷上凉帕,手脚心点上烈酒,然后继续去看奏折。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我心说真牛逼啊,敢在青澜轩喧哗,真是大大的牛逼。
      我起身出去查看。

      因为六常不愿意踏足青澜轩,李彦廷便许他隐于暗处,另带了个叫阿满的小太监在身边。
      现在阿满正被一坨还不到他膝盖高的肉团子搞得焦头烂额,一个劲儿地劝吧,人家又听不懂,要伸手拦吧,又怕把人家磕着碰着,不敢造次,端的是一阵手忙脚乱,却阻止不了那肉团子接近卧室的势头。
      当皇上的御用太监,自然还是要有点过人之处的,只见阿满虽焦头烂额着,且明知道是对牛弹琴,却还是满面春风,一遍又一遍地苦口婆心:“哎呀,殿下呀,您父皇身体抱恙,现在不能见您。您父皇挂念您呢,就是不愿传染您啊……诶,殿下呀,您父皇身体抱恙……”说着说着见我开门出屋,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点无奈的苦恼神色,“啊……您来了……”
      那小团子才不管什么你啊我啊的,视线里多双腿,只是多了一个需要绕开的东西而已,就要从我旁边溜过去。我弯腰一捞,将他捞进怀里,他才懵逼着看我一眼,随即指着我大叫一声:“呀呀!”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嘘,你父皇在睡觉,咱们别打搅他。”

      我终于想起来我忘了啥。
      李彦廷特么的还有个儿子!

      我抱着小皇子离卧室远了点,问他:“你来干什么?”
      他正抱着我的脖子流口水,眼睛亮亮地看着我,早把他爹丢到了九霄云外。闻言,他手舞足蹈:“呀呀!玩!”
      阿满跟在我身边,解释道:“离妃娘娘听闻皇上身体抱恙,特地带殿下过来探望。”
      “离妃?”我心里一跳,很不舒服。随即又觉得自己小肚鸡肠,放缓了声气,“她在哪里?”
      阿满道:“青澜轩乃是皇宫禁域,离妃娘娘也是不能踏足的,每次过来,也只是送小殿下给皇上见见,自己便在门口候着。”

      我便抱着小皇子往门口走,心说只是把他还给他娘,才不是要去看个究竟。

      青澜轩不豪华,却是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俱全,从里屋到正门还真有一大段距离,我在路上心痒难耐,问了阿满许多问题。
      小太监年龄不大,人却很上道,是个聪明的,很有分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离妃?是哪个‘离’字?”问完我简直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阿满却表情不动,答到:“乃是离别之离。”
      “进宫多久了?”
      “六年。”
      听到这个数字的瞬间,我清楚地感觉到心脏有了一次极速的坠落,直到小团子在我怀里痛呼一声,我才意识到我把他勒疼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继续往门口走,心里横亘着一股气,难以排解。
      但是当我见到她的时候,那股气在我胸膛上一撞,没有消散,却袅袅地失了声气。

      轿中的女子穿着一身青蓝长裙,素面朝天,眉目淡远,打扮规矩而端庄。她并不美,容颜却肖似故人。
      又是故人。
      我又识得。

      她叫鹿景,是鹿商与鹿琛的庶妹。就是我作为鹿琛最后一次去鹿府时,替我娘最后来传了一次话的妹妹。
      她竟是这孩子的娘。

      “母妃!”小团子在我手里欢欣鼓舞,要往他娘那里去。
      离妃伸手来接,一边向我颔首:“谢公子照料阿林……皇上的身体,无恙吧?”
      我筋疲力尽地朝她提起嘴角:“无恙,只是孩子体弱,近期娘娘还是别让他过来了。”
      她客气地向我行礼:“好的。”

      我回到房里,李彦廷还睡着,眉头蹙起,不大舒服的样子。
      我跪在榻边看着他发呆,脑子里空空如也。
      遮光帘无法完全避光,当外面彤云密布时,李彦廷睁开了眼睛。
      我在他睁眼时慌慌张张转过身去批折子,却还是叫他看见了,他敏锐地察觉到我情绪低落,拉住我:“怎么不高兴?”
      “没什么,在想你的身体。”我撒了个小谎,话锋一转,“对了,今天你儿子过来看你,你在休息,我没让他进来。”
      他还发着烧,脑子可能不太清醒,嗯了一声,含含糊糊道:“那孩子……”
      我一死了之,与他一别七年,别说他有个三岁的儿子,他就是有三个儿子我都没什么可以责怪的地方。我打断他的话,故作轻松:“他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我,眼睛黑沉沉的,顿了一会儿,才说:“李念林。”
      “哦。”我转过身继续看奏折,不用再强笑,只需要维持语调轻快,便要轻松许多,“他很可爱,我以后会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的,你放心。”
      他在我身后瓮声瓮气地说:“你本来就是他舅舅。”
      “嗯,外甥亲舅舅。”我说,“怪不得他这么喜欢我。”
      隔了好一会儿,他又出了声:“喂。”
      我回过头看他:“怎么?”
      他也看着我,又说了一遍:“他叫李念林。”
      我说:“哦。怎么了?”
      他躺回去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没什么。

      神经病。

      很久之后,当我偶然读到李白的那首诗,我才明白他这一声叹息的意思——是心累——很浪漫的告白,可惜这个文盲不懂。
      前朝太白有诗云:水声中,桃花浓,林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那孩子的名字,叫李念林。
      林深时见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天下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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