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别哭》知名丑猫

16、初雪06

　　我真的以为李彦殊要掐死我了。

　　他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又来摸我的头发：“吓着了？”

　　这时候门被敲响，琪琪带着两个人打水来了。

　　我希望李彦殊能看懂我的眼神，回避一下，最好以后也不要出现。但是显而易见，我们完全没有到心有灵犀的境界，他不但不回避，还要来扒我衣服。
　　我抱胸后退：“你干啥！”
　　李彦殊跟琪琪说：“你出去，我来就好。”
　　我：“不准！你听谁的？我是主子他是主子？”

　　琪琪看我一眼，满眼都是“你不要闹”，然后跟李彦殊行了个礼，带着人退出去了。
　　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还是拼了命地护着衣服往后退：“你不要这样！”

　　李彦殊还是跟那儿笑，帅气逼人，我却只觉得恐怖。他说：“小琛，你也不要这样。这里很安全，没有别人，你不要怕。我们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可以怎么样。”
　　他已经捉住了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连反抗的欲望都没有。
　　我徒劳地挣扎：“不一样了！”
　　“嘘，嘘。别激动，小琛，别激动。”他像是在哄一个孩子，边哄边解我的腰带。
　　我抓住他的手：“你有事说事，说完就走，我自己洗。”
　　他以不容置喙的力量拉开我的手，又脱下我的衣服：“不行，这么凉，再不脱掉，要生病。”
　　我一直在挣扎，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他脱完了就把我扛起来，放进了桶里。

　　微烫的水流漫过我的身体，毛孔倏然张开，我有一瞬间愣神，舒服地轻轻哼了一声。
　　李彦殊就站在我后面解开我的头发，把热水轻轻浇上去。过了一会儿，他拿起一边的皂角粉，给我抹上，然后温和地揉搓，动作熟稔至极。

　　他以前，一定经常这样，给鹿琛洗头。

　　我把鼻子也埋进水里，在水下吐泡泡。

　　“小琛。”他揉着我的发尾，在我身后说，“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把那一串泡泡吐完了，又憋了半天，才抬起头说：“不愿意。”
　　说完以后，又补了一句：“我爱上他了。”

　　“你别这样，小琛，我知道的，你对我的情意，我都知道的。”李彦殊却没有如我所想暴跳如雷，他很冷静，笑意不减，“你哥哥在时，你可以任性，可以离开。天有不测风云，他死了，你要扛起鹿家的全部。你应该留下来，应该的……但是李彦廷他不该这样折辱你。那些东西，他喜欢，我都让给他，但是这次不行。这次不行……你等我，你再等我几年……我来接你。”

　　那一瞬间我简直要爆粗口，真的从未遇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自我感觉良好过头了。

　　他绕到我正面来，与我对视，眼中盛着一星一触即碎的水光，像要哭了。可他明明还是笑着的：“你刚刚这样说，我很难受。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我看着他眼中深藏的痛苦，猛然惊醒，错的不是他，不是任何人，是我。我是这个世界最大的错误，是个bug。

　　我惊惶茫然：“不要……不要这样……”
　　他冷笑：“是他欺人太甚！”

　　如果我不是我，我就是鹿琛。我深爱着李彦殊，我为了家族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屈服于皇帝的权势与无情的命运，深埋着这份感情对曾经的爱人冷眼相待……幸好他情商高，看穿了我的无奈，于是要为了我，搞一场大事……

　　多么通顺的逻辑！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我是真的爱李彦廷，可李彦殊以为我在气他。我是真的不想他去给李彦廷找麻烦，可他以为我是在担心他的安危。
　　我说什么都是错的。做什么也都是错的。

　　我抱住自己的膝盖，在热水里蜷成小小的一团，可还是觉得冷。

　　他捧起我的脸，亲吻我的额头。他的语调非常温柔，眼中却藏着千军万马：“小琛，你别为我担心。我与他，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洗完后，李彦殊把我抱出去弄干，还把我的睡衣给我穿得整整齐齐，给我弄得不是残疾胜似残疾。
　　他是个正人君子，还遵守着古人克己复礼的那一套——虽然他刚扒光了我的衣服，但他也真的就是给我洗个头，不该摸的地方都没有碰过——严丝合缝地给我盖了被子，把我裹得像个蚕宝宝，然后俯身亲吻了我的鼻尖。

　　“睡吧。”他说。
　　然后就在大雨中离去了。

　　我在那天晚上反反复复地做梦，梦里我一会儿是鹿商，一会儿是鹿琛。一会儿是李彦廷在哭，一会儿是李彦殊在笑，醒来之后心如擂鼓。
　　琪琪猥猥琐琐走进来，探头探脑，看到只有我一个人，才小声问：“王爷走啦？”
　　我没好气：“嗯。”
　　“怎么啦？王爷回来，你不开心？”

　　我不。
　　我害怕。

　　知道李彦殊回来的，可能只有我们几个人。因为在未来的两个月，李彦殊始终没有在皇城出现。
　　我就天天往返于朝堂、御书房、翰林院与尚书府之间，疲于奔命。
　　大部分是脑力劳动，时不时还要付诸体力。
　　呃，别误会，就是口。李彦廷比我还要忙，脚不沾地，没有时间来全套，我猜。

　　李彦廷没有公开提过哪怕一次南苗问题，有几个关于此事的折子都被他按下了。可是他还是塞了一大堆东西给我分析，都关于南苗，我现在做个梦都是那边的喀斯特地貌。

　　一月底，一个全年最冷的晚上，李彦廷把我留了下来。
　　当时我正从翰林院出来。张师父早就回家睡大头觉了，张小贝还在烛火下筛筛捡捡。我打着灯笼，一出门，就看到六常无声无息站在路边，一脸死妈。
　　“鹿翰林，皇上宣你进宫。”

　　我就跟着他进了宫，弯弯绕绕，专挑小黑路走，倒像是在做贼。
　　目的地，却是李彦廷的寝殿。
　　我第一次，以鹿琛的身份，踏入这里。

　　六常止步于宫外，颔首送我进去。我蹑手蹑脚进了，胸中暗潮涌动。
　　殿内点着幽暗的火光，李彦廷却不在这里。

　　忽然，露台的帘角被轻轻掀起，钻出来一个人。
　　竟是湉甄公主，李韶亭。
　　她穿着一身非常清丽的晚装，不施粉黛，不戴环钗。素面朝天的面庞在些微的烛火下美得惊心动魄，眼中泪光盈盈。

　　她显然刚哭过，不想说话，也跟鹿琛不熟，本该这么擦肩而过。
　　也的确是这么擦肩而过了，可一秒钟后，她忽然立定，回身，铃铛声轻盈。
　　她眯着眼睛打量了我很久，忽然笑开了：“哥哥，别来无恙。”

　　我本人是很蒙逼的。

　　她又说：“有你陪着他，我很放心。”
　　她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转身，提起裙摆跑远了，一蹦一跳，像个雀跃的精灵。
　　最后的声音远远飘来：“再见。”
　　她说再见。

　　我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不可名状的悲伤。我觉得自己似乎就快要想起一些什么了，呼之欲出，却又卡顿舌尖。

　　我该去找李彦廷了。

　　我掀开露台的帘子，果然看到李彦廷。他坐在软塌上，正对着大开的窗户，小桌上放着一壶酒。很大的一壶。
　　这可能是全年最冷的一个晚上，没有下雪，但是前几天的积雪还厚厚地堆积在花园里。空气似乎都被冻住了，天幕呈现出一种纯粹的寂蓝色，显得非常空旷和高远。
　　“你来了。”李彦廷眼神空空地看着窗外的天，也不回头，“坐。”
　　我坐到他对面。
　　屁股下面的软塌烧热了，很温暖，但从大开的窗户飘来的刺骨寒意却还是侵入了四肢百骸，让我整个人都很紧绷。
　　他塞了一个暖炉在我手里，炉套绣工精致，还带着香味，也许是湉甄公主刚刚留下的。
　　“朕要送她走了。”他说，眼神空空。
　　他笑了一下，那绝不是一个让人感到舒服的笑，也不痛苦，就是空，像是一切都失去了：“当年，朕从父皇手上接过这一切的时候，以为自己握住了天下最大的权力。朕会用这些权力去做许多事，让天下一统，让江山不朽，让千秋万代之后的所有人都称颂朕的功绩。可是这么多年，朕发现，朕手握这权柄，却连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我没有说话。

　　他终于把视线转向我，跟我说：“你跟你哥哥，长得真的很像。”
　　他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窗外的雪光映在他的半边脸上，让他看起来活像一只鬼。

　　然后他问：“鹿琛，你可愿进宫？”
　　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我不知道他当年有没有这么问过鹿商，是如何期冀或者热切的眼神。我只知道那一刹那间我仿佛抽离，又回到了上一个身体里，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鹿商的抗拒与绝望。

　　我扑通一下跪到他面前。

　　“我哥的家书里写到他很钦慕皇上，可他还是后悔进宫。”我看着他的眼睛，用一个死人对他进行道德绑架：“我哥的才华十倍于我，我这样说可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是我还是想像他想的那样，站在朝堂上，为这个国家做一些事。”

　　我死死地盯着李彦廷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些什么。虽然我并不知道我到底想看到些什么。
　　可是他开口的时候我知道，我讨厌那些。

　　“钦慕朕？”他冷笑了一声，“不，他恨我。”

　　我忽然间恼怒起来，想哭，想发脾气，胸中的火气无处可去。我很确信，我一点也不想听到他再提起鹿商。我觉得泄气，也觉得疲惫，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么待着。

　　这很古怪，因为我曾经就是鹿商。可这时候，一种疯狂的占有欲几乎要把我逼疯，把我自己都要变得不认识我自己。

　　“你跪在那里做什么？起来。”

　　我站起来的时候，膝盖划过一阵钻心的痛楚。这没什么，肌肉或者骨头的正常反应而已，然而那一瞬间，一个念头在我心中无比强烈地升腾。

　　——我不想跪在他身边，我要站着。

　　他向我伸出手：“过来。”
　　我向他靠近一点，他就一把把我捞到他身前坐着，然后双手环过我，在我的胸□□叠。接着，他把脸靠到我的后颈上，静止不动了。

　　我瞬间惊悸震悚，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皮。我几乎想要呕吐。

　　我很熟悉这个姿势，在我是鹿商的时候，他就喜欢这么抱着我，批奏折，或者是写几首酸诗调调情。
　　他的双手还是那样环抱着我，有力而温暖。他的味道还是那时候的，没什么变化，只是混杂着一些酒气，还有，浓浓的绝望与颓丧的味道。

　　我满怀眷恋地笑起来，抬头望天。
　　眼泪疯狂地流出来，几乎要在我脸上冻成冰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