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先生试图拯救世界》Ynnnnn

6、镜子

　　“没有血腥气，也没有尸体。”在四处检查过后，伊诺森凝重道。安第斯感受着自己伴生银蛇传来的消息，赞同的点了点头，就听光明法师又说：“那就意味着，也许还有救下他们的可能性。”
　　安第斯没有将他悲观的想法说出口，只是又点了点头。

　　但有些事，他作为年长者，必须要泼冷水：“但能够让一整个城镇的活物都悄无声息消失的东西，恐怕也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我想，还是立刻向柯雷托城的教堂汇报情况更好。”

　　在十二阶封顶的实力等级中，伊诺森只有四阶，由于能够使用肃清魔法，被称为“仲裁者”。这样的实力，已经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光明法师中的佼佼者，在一些小城甚至能够当上主教，但面对这样的敌人，依旧不够。
　　至于安第斯的等级……不好说。

　　小神甫咬咬唇：“但就算现在通知给教堂，最少也要三四天才能赶来！”
　　他的神色变了又变，似乎想起了什么，绿眸染上一丝痛苦：“如果因为这点耽误，让本能改变的悲剧发生……我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

　　他喃念着，猛地转身，冲进镇子的更深处。
　　安第斯有些无奈，却也没说什么，将马匹安置好，跟上对方的脚步。

　　这座镇子的名字是诺姆，无论从哪里看都无比普通。但如今，在人影全无的情况下，一切便都显得诡异：桌上吃了一半的面包、院中砍了一半的柴火，生活痕迹宛若中断，就像是镇内之人在一瞬间消失，如水蒸发不见。
　　如果是贼人或魔物作乱，至少会有战斗和拖拽的痕迹，再不济，空气中的魔力流动也会成为线索。安第斯尚在思考，就见伊诺森抽出怀中的乌木法杖，置于胸前，闭眼祈祷：

　　“伟大而崇高的光明之神，您是正义的化身，秩序的双眼……”

　　他在向光明神祷告，以在神明的注视下，使用光明魔法。
　　祷告的前提是诵念完整的神名，这对光明信徒们自然易如反掌。而安第斯作为邪神信徒，倒也熟悉，不用伊诺森说完，就能自觉在脑海中补充完全。

　　无他，在这个世界，光明神是人类中信仰最广泛的一位。他常年行走在人类社会，也自然耳濡目染，对这段祷告词烂熟于心。
　　但安第斯对光明神最深刻的印象，既不是祂又臭又长的神名，也不是光明教堂里那些古板又腐败的老头子，而是祂那无处不在的傲慢——

　　“光明法师”之所以成为专有名词，正是因为光明魔法和其他魔法全然不兼容。也就是说，修习光明魔法，就意味着从此以后与窥秘魔法、诅咒魔法等等其他种类无缘，从此只能修习光明领域的法术，否则轻则前功尽弃，重则神罚身亡。
　　虽然说光明神有着最广泛的权柄，领域上到治疗复活、下到净化勘破应有尽有，但再怎样，在某些特定领域依旧不够。至少，安第斯就清楚，面对目前这种情况，伊诺森大概是没办法得出什么结论的：

　　“……我祈求您的注视，祈求您的护佑，祈求您赐予我看透邪恶的力量！”

　　果不其然，在伊诺森话音落下，举起法杖之时，杖尖银白色的光芒跃动两下，就熄灭下去，只留下少年人皱得更紧的眉头。
　　——光明领域的勘破魔法失败了。

　　这固然有着伊诺森仅为四阶，能力不够的因素，也和光明魔法本身的不足有关。

　　“别急，”安第斯安抚愈发焦躁的小神甫，“既然光明领域不奏效，那说明大概不会是恶魔作祟，危险没那么大，可以稍稍放宽心。”
　　光明的天敌是黑暗，排除最坏的选项，也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不是邪恶的力量……”伊诺森的表情放松了些，接着又皱起眉：“可如果是贵族调令或者搬迁之类的正常原因，不至于一点线索都没有。”
　　安第斯不说话，而是看向远处的一座建筑：“去光明教堂，看看有没有更多信息吧。”

　　伊诺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这座小镇最气派的建筑，尖顶教堂和钟塔彼此相依，钟塔顶上的铜钟微微摇晃，乌云下，沉默无声。
　　“你去教堂，我去那座钟塔看看。”安第斯佯装不经意地道。伊诺森倒也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信仰原因回避，点头后便急匆匆地奔去目的地，只留下原地略有思索的同行人。

　　——钟塔。
　　安第斯看一眼那微微摇晃的铜钟：既然摇晃，为何又没有声音？

　　哑钟？或者只是因为……他们听不到？

　　他往钟塔走去。
　　推开破旧的木门，钟塔内的壁灯早已燃尽，潮湿的石壁下青苔蔓延，黑暗让滑腻而无护栏的台阶寸步难行。但这无法为难安第斯，他仅仅是眨了眨眼，灰色的双眸便变为竖瞳，轻盈而简单地踩上层层阶梯，斗篷的衣角翻飞，行走间显现一截蛇影。
　　但等他来到塔顶，还是不可避免地愣了一下。

　　悬吊的铜钟旁，供敲钟人休憩的低矮石凳上，有一具干瘪的尸体。
　　那尸体还维持着坐在凳子上的姿势，地上掉着一顶帽子，死状诡异，宛若瞬间被吸去所有生机，只留下凌乱的褐发、和邋遢的旧衣。
　　那双失水的眼皮包裹不住浑浊的眼球，黑色的瞳孔死死的盯着出口处台阶的方向。

　　在死去的瞬间，他似乎很想逃。
　　安第斯读懂了这点。

　　这是这座镇内目前发现的唯一一位死者，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敲钟人。
　　安第斯谨慎的没有走向前，而是打量起那架铜钟。他的双眸再次变为蛇瞳，并且逐渐染上红色，最终变为某种血般的绯红：“唔……残存的魔法气息，是……【沉睡】？”

　　这可是意料之外了。

　　安第斯试着发散思维，最终推定一个较为合理的可能性：敲钟人敲响铜钟，让整个城镇陷入沉睡，而他也被这大型魔法耗尽了生命力，以至于死在了铜钟旁。
　　那么，接下来的疑点便有三个：敲钟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死前看到了什么？城镇里的人现在在哪？

　　说起来，沉睡魔法，是属于哪位神明的领域来着……

　　他正在思考，忽地听到背后传来噔噔蹬的脚步声，举着法杖做光源的伊诺森跑了上来，另一手在怀里抱着什么：“我在教堂的奇物室里找到了这个！镇上的居民，极有可能是进入了某个空间中！”

　　他收起法杖，将怀中用布包裹的东西展露在安第斯面前。那是一面圆形的镜子，边缘花纹繁琐华丽，镜面平滑，倒映着他们的脸。

　　伊诺森解释：“教堂的文书里，对它的描述是‘星之井’。”

　　星之井。
　　安第斯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很轻易地就推算出了这件奇物的来源和用途。

　　在人类社会中，除了光明神，还有一些小神由于权柄特殊，常受教廷落选者的青睐。比如掌管窥秘魔法的秘密之神、掌管商业的黄金之神、掌管空间的隐匿之神，以及掌管占卜和星座的命运之神。
　　最后一位的眷者，被称为“占星人”。他们以牺牲生命的方式，通过水镜和星图的推演，获得启示。这些占星人常用的占卜器具，凝结了其生命力与命运，经过炼金术士的炼制，便能成为奇物，发挥占卜的功效。

　　眼前这面圆圆的镜子，便是其中之一，任何人只要掌握了方法，便能借助其的力量进行占卜，不受信仰的约束。
　　除了占星奇物外，还有“窥密人”的镜片、甚至“女巫”之心之类可制成奇物，以满足不同用途。无论是光明圣教还是其他，都有收集不同教派奇物的习惯，以弥补缺漏，增强战力，其中种种争斗抢夺略过不提，至少安第斯是见过不少的。

　　他只在意一点：“你会使用水镜？”
　　这可不是光明圣教会教的东西，至少不是正统东西。

　　伊诺森对此含糊其辞，眸光躲闪：“以前感兴趣，就什么都学了点。——我从镜中看到了茫然的人们，站得很近，他们的脚边是丛生的鲜花和荆棘，样子奇怪，我从未见过……”

　　他一边说，一边才有空观察四周，终于发现安第斯背后的敲钟人尸体：“这！这是……”
　　这孩子，才发现吗。安第斯无奈，这才把自己的推测和发现说了，末了加上一句：“既然这样，谜底大概也清楚。”

　　“沉睡魔法，不存在的植物，以及听不见但却是一直存在的微弱钟声，”安第斯看了一眼那摇晃的铜钟，“镇子里的人，此刻应该是在梦境之中。”

　　伊诺森眉头紧锁：“梦境？……可是这是怎么做到的。”
　　安第斯语气平静：“自然是，借助神明的力量。”

　　“掌管沉睡的，是梦的神明，梦境之主。传说祂有着将灵魂和□□拉入梦境的力量，那里鲜花盛开，万物沉默。所有生灵将与他一起沉睡，从此归于永恒的寂静，永不醒来。”

　　“但是，”安第斯话锋一转，重归灰色的双眸敛着思索，“祂已经陨落了。”

　　“在三百年前的战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