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照微尘》风山河

39、第 39 章

　　上午太阳最好的时候，师娘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陈弦月就坐在小板凳上紧挨着师娘。

　　师父走后一个月以来，每天如此。

　　陈弦月看着师娘合着眼躺在那儿，嘴角带笑，微微晃着椅子，享受着可爱的阳光。

　　可爱的阳光下，师娘也那么可爱，像一个没有烦恼，每天晒晒太阳就好了的老奶奶。陈弦月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许是因为这些年来暗中恣意生长的默契，不用睁眼，听着陈弦月的呼吸声，师娘就能知道陈弦月的情绪。

　　“月月，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陈弦月攥着师娘的手，因为愧疚，声音都小了许多：“师娘，我想回家。”

　　“那就回去吧！”

　　“师娘，我的意思是......”

　　走了就不回来了。

　　可陈弦月实在说不出口。

　　师娘睁开眼睛，直起身来，也握住陈弦月的手：“我知道，你回去了，就不回来了。”

　　原来师娘什么都知道，在师娘面前，陈弦月就是透明的。

　　陈弦月忍不住哭了出来，头叩在师娘的手上：“师娘对不起，我把您抛下了，您家人不在身边，到了秋落那边儿还要住养老院，对不起，对不起。”

　　师娘轻柔地抚着陈弦月的头：“师娘知道，你师父一走啊，把你给吓到了，你想回去看看你的家人了。师娘有什么理由听你的对不起呢？你也有你自己的父母要照顾啊！你已经陪了我们够久了。你说也奇怪呢，那次让你师父去工地，他嫌远，不去，后来不知道哪跟弦儿搭上了，又去了，然后就把你给带回来了。以前家里就我们两个，天天就是大眼儿瞪小眼儿，你来了以后啊，我们的日子变得阳光有活力了，吃饭的时候有你陪我们聊天儿，就我们俩人吃饭的时候，我们都不说话。吃完饭陪我们打牌，三个人打牌就是比两个人打牌有意思啊！”

　　陈弦月泣不可仰，师娘双手捧着陈弦月的脸，让陈弦月抬起头来，又用自己的手背给她擦脸上的泪，来回抹了好几次，怎么也擦不干。

　　“别哭了孩子，师娘该心疼了。你不能一直待在师娘这儿啊，你也得回去看自己的父母。师娘就是担心你师父的人脉大部分都在这边儿，你回去了我们就帮不上忙了。”

　　“师娘，您先别想这些，我们就先再好好儿一块儿待几天，等您跟秋落走的那天我再走。”

　　走的那天，师娘还在担心陈弦月的事，担心陈弦月回家后没有着落。

　　“放心吧师娘，昨天我以前博物馆的同事说管理在招聘一个文物修复的岗位，问我要不要考，我决定试试。”

　　“那就好，那就好。”

　　陈弦月怕自己控制不住，又要哭了，再勾着师娘也想哭，便催着师娘和秋落：“我的车晚一点儿，你们赶快走吧，别赶不上车了。”

　　师娘和秋落走后，陈弦月又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最后又深深地望着院子许久才离开。

　　陈弦月回家以后，工作日就在市图书馆准备博物馆的编制考试。

　　一楼有桌椅板凳，陈弦月就在这里学习，学习累了就找本书看，换换脑子。

　　陈弦月去二楼上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碰见了带着孩子挑益智玩具的宋应星和李蔼然。

　　宋应星和李蔼然一人牵着女儿一只小手。宋应星望向陈弦月的眼睛似乎还有些留恋，陈弦月承担不起这样的目光，有意回避，先跟李蔼然打了招呼，到了宋应星只是礼貌地微笑点头带过。

　　宋应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瞬间收敛了情绪。

　　宋应星拽拽女儿的小手：“宝宝，叫姑姑。”

　　小姑娘声音奶声奶气的：“姑姑。”

　　陈弦月蹲下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儿：“你好呀！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小姑娘对着陈弦月笑，陈弦月觉得自己的心慢慢溶化了。

　　宋应星主动带着孩子离开：“我带女儿再去看看玩具，你们聊。”

　　陈弦月和李蔼然这才放开了聊。

　　“今天你俩都没课吗？”

　　李蔼然点点头：“嗯，这不就带孩子出来玩儿。这个宋狗，你一来眼珠子就黏你身上。”

　　“好了，人家这不是主动走了嘛！”陈弦月耐心哄着：“再说了，一开始你也动机不纯，你不也图人家条件好，还不喜欢你，不管你，能让你随便潇洒嘛！”

　　“这倒也是。不过宋狗知道你最近在家，他要约你，你可不许理他。”

　　陈弦月觉得好笑：“我的姑奶奶，我最近忙得要死，才没时间见他，有时间也不见。而且他很负责的，肯定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举动，你得相信他。”

　　“我才不信他呢！我只信你，你保证了我就放心了。不过你就打算这样一直单着，不找了？”

　　“我回来以后每周五我妈都得催我一番儿，今天回去又得轰炸我，你可就别再跟我提这事儿了。你们玩儿，我先下去了。”

　　“好吧！”

　　陈弦月逃似的离开，没走两步又被李蔼然抓住了。

　　“你什么时候回东城，你回去之前我和宋应星请你吃饭。”

　　陈弦月想着事以密成，就没告诉李蔼然自己不打算走了，还正在准备博物馆的编制考试。

　　“我到时候再跟你联系。”

　　晚上吃完饭，陈小娟以退为进，连铺垫也没有，直接进入主题：“陈弦月，你就是这辈子不结婚也行，但你得给我一个原因。”

　　陈弦月无奈。

　　居然还在问原因，合着之前都白谈了。

　　“妈，我觉得之前我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首先，我之前没有结婚的资本，我希望跟对方是对等的，你又给不出嫁妆，我只能自己攒，不管对方对我有多好，我都要自己手里有东西，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东西，给我自己一个保障。其次，我现在确实有些资本了，但是没有合适的人了，我总不能仅仅因为你们说我年纪到了，就因为这么一个数字随便找个人结婚生孩子吧？现在不是爷爷奶奶那个时候了，面都没见过就结婚了，也不是你们那个时候，相个亲觉得差不多就定下来了，现在的人有自己生活的方式，是越来越自由的，不然社会进步的意义是什么？”

　　“你看你这话说的，社会进步了就不结婚了，不生孩子了？解放以后就不结婚不生孩子了？改革开放以后就不结婚不生孩子了？”

　　陈弦月急得双手在胸前乱比划：“我跟您谈不下去了。您一直说我不结婚不生孩子，但问题的本质从来不是结婚生子，而是我不想我的人生将就。您一直跟我说不结婚就怎么怎么样，一直在说不结婚有多不好，可我说过结婚不好吗？而且景云因为受杨安歆婚姻的影响不想结婚，我还告诉她一切随自己的心意来，不要被别的事儿左右。我又不是移花宫宫主，我从来没有诋毁过结婚这件事儿，可您想想您自己呢？”

　　“是是是，你看你这一套一套的，我把你供出来就是为了让你对付我来的，你怎么这么不叫人省心，你结了婚，有人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杨安歆老顺着你说，就说你爱听的，可她自己结婚了没有？我是你亲妈，不会害你，忠言逆耳。”

　　陈弦月丝毫不退让：“好心也能办坏事儿。您说找到代替你们照顾我的人您任务也就完成了，放心了，您大可不必想这么美。人家也有家人，有朋友，您是我亲妈对我和陈璨都一碗水端不平呢，您还指望别人？您放心，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我这儿说你结婚的事儿呢，你跟我这儿说一碗水端不平，净说这没有用的。你现在年轻能照顾你自己，等你老了呢？你以为你不结婚就没事儿了？你不结婚该有的坎儿也一个都落不下。”

　　“一个道理啊，一碗水就是端不平啊，说穿您的心思您不高兴啦！既然无论怎样都有坎儿，那我干嘛不顺着自己心意来。”

　　“你不结婚也许以后你会后悔，也许不会后悔，反正路都是你自己走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陈弦月松了一口气，陈小娟说出这种话，之后能消停一段儿时间了。

　　周末的时候，陈弦月让苏醉心陪自己看房子，早点从家里搬出去。

　　看了几套之后，陈弦月请苏醉心吃晚饭，顺便聊聊房子的事儿。

　　“月月，你就打算买二手房了？”

　　“嗯，现在的新楼盘简直豆腐渣工程，质量太差了，还不如买二手的，还便宜。”

　　“那倒也是。今天看了一圈儿下来，我觉得第三套那个两居室不错，南北通透，户型好，看着挺大，离商场、医院都近，最主要的是离博物馆也近，将来要是真在那儿上班儿，走着五分钟就到了。”

　　“我也中意这套，可是它离博物馆近，离我爸妈家也近啊！”

　　“没事儿，你自己出来单过，远近都无所谓了。”

　　“那倒也是。”

　　“你考编准备得怎么样了？”

　　陈弦月仰头“啊”了一声。

　　“别提了，我感觉我的一生都在考试，小考，中考，高考，考研，考编，这次考完了我再也不要考试了。”陈弦月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我昨天在图书馆碰到李蔼然了，她以为我还要回东城，我没告诉她我考编的事儿，网上说有好多给使坏的，毕竟我跟她老公谈过恋爱。虽然她人很好，但是事关我的前途，不得不防。你在学校别跟她说漏嘴了啊！”

　　“成长了啊！心眼儿也多了。放心吧，我俩都不教一个年级了，都不怎么能见到面。”

　　“我又没有害人的坏心眼儿，我就是多个心眼儿保护自己嘛！”

　　“是该这样儿，留个心眼儿总没错的，不害人就行。”苏醉心捏着陈弦月的鼻子：“姐姐这是夸你呢，没有怪你的意思。”

　　陈弦月得意地笑着晃了两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