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社畜决定成为最强》雾柊

74、B-001

　　“佬！”宋洋吭哧吭哧跑进院门口，和陆七险些撞上，气都没喘匀，“走，咱回去救白阿姨！”

　　陆七目光在门口搜寻，随口道：“我们两个怎么救？”墙堆的废铁现在没了，小姜饼人转移了它们。

　　“有卫叔啊，咱仨……”宋洋回头一望，眼睛瞪得像铜铃，“卫叔呢？”

　　陆七拖着胳膊，眼睛从左至右详细看去，确认姜饼人把外面的“建材”一个不落地藏起来后走进屋里——

　　等等。
　　有声音。

　　陆七在过门前抬头向上，一只红色的桶正放在上面，姜饼人坐在门上噗噗噗地往里面吐口水。

　　发现她后，姜饼人一哆嗦，手忙脚乱地拿起红桶。

　　陆七看出它要往下倒，反应极快地退后。

　　同一时间，呆头呆脑的宋洋走了过来：“大佬，我们先去找卫——”
　　“哗啦”一下，姜饼人储存的口水从上方淋了他一个正着。
　　宋洋：“——叔还是白阿姨……”他的声音小下去，茫然地眨了眨眼。

　　目视镜被口水糊了一大半，宋洋一开始没意识到它是口水，他习惯性抬头找罪魁祸首，头上的姜饼人冲他“呸”了一口，正好吐在护目镜中间，和上面的不明液体颜色一致。
　　他脑袋卡壳了，眼前被口水盖得只剩模糊影子，动作僵硬而缓慢地抹了一把。
　　“你这个糟糕的家伙！”宋洋愤怒得后知后觉，扒着门就要往上爬，“没人教过你不能当喷子吗？！”

　　陆七在后面静静观察着，宋洋没有受到姜饼人口水的麻痹，和他穿着防护服有关。

　　那就好办了。
　　陆七扬声：“宋洋，抓住它，它能帮上忙。”

　　听了这话的宋洋更是打了鸡血，凭借身高优势两下抓住姜饼人的腿，把它和胶桶一起拽：“你，给我下来吧！”

　　在宋洋手下的姜饼人像一只翻滚的泥鳅，时不时往周围吐口水，宋洋把它抓正，它当场往宋洋头盔一撞，摇摇晃晃垂下脑袋。

　　“……死了？”宋洋摇了摇，手里的姜饼人软成没有骨头的橡皮泥般毫无反应，看着确实像死了。
　　他看向陆七，却见陆七不知道打哪找来了绳子，三下五除二地把他手里的姜饼人捆成粽子。
　　宋洋：大佬这么做一定有她的深意。

　　在宋洋疑惑的眼神下，陆七拿出进屋找到的铁盒子晃了晃。

　　“死”了的姜饼人立刻振作起来，给宋洋表演了一个“死而复生”，扭着四肢企图冲破束缚。

　　陆七：“不装了？”
　　姜饼人：“……”漆黑的面部咧出一条缝，姜饼人腮部鼓起。陆七早有准备地拿着盒子，指着宋洋：“你再吐，我就让他把你的东西吃了。”

　　宋洋呆呆地指了指自己，悟出什么，肯定地点头：“我铁胃！”说着配合陆七接过铁盒子。
　　不过，他嘴张到一半，小声问陆七：“吃这个是干嘛的，咱啥时候去救人？”

　　陆七看着姜饼人：“他不怕你的口水，想拿回你的东西就要配合我。”
　　姜饼人梗着脖子一动不动。
　　陆七看一眼宋洋，后者秒懂，又张开嘴巴，姜饼人脑袋扭向宋洋，嘴巴那条缝委屈地往下撇。

　　没有旁白，没有主线，闯入的外来客全部都是核心污染物，陆七是，宋洋是，白栀和卫临天也是，但真正的污染物却不在他们身上，而是躲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陆七不止想要离开这里，还想要清扫掉B-001拿取1500积分。

　　她和旁白或者说B-001的核心，在疗养院有过短时间的互动，至少在她看来，B-001核心没有真杀她的意图。

　　白栀说它允许他们来到这段记忆，却不允许白栀窥探它的内心，也没有强制驱使污染物攻击他们，它的表现像一个单纯的展示家。
　　大方展示它脑海里的一切，并鼓励到来的访客与它一起见证探索。
　　以它的视角，真假不明。

　　A.Y10年是否发生过神秘大亨事件不得而知，安康药业是否研发出新药也未有记录。
　　可以肯定的是，特效药是假的，否则A.Y117年的今天，十二区不会还有大批人一旦污染就等于死亡。

　　一片片记忆，仿若是作家笔下的设定，引入主线和任务失败的惩罚机制，固定的两个电锯人。

　　一栋栋歪歪扭扭强撑着不坍塌的危楼，巷子深处不可踏足的区域。

　　魔幻色彩搭配现实背景，混杂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装饰，它绝对不是真实的过去，可真的不是真实的过去吗？

　　陆七拿过那个铁盒子，平静道：“点头，或者摇头。”
　　姜饼人乖乖点头，表示答应帮忙。

　　“你的同类们这个时间点经常不在家。”
　　姜饼人点头。

　　“你的这些废品，是从它们的房子里拆的。”
　　姜饼人犹豫着点头。

　　“你觉得你的同类们不聪明。”
　　姜饼人：“……”

　　它沉默后快速点头。

　　宋洋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始终相信大佬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耐心蹲在旁边等待。

　　陆七凝视着姜饼人，笃定道：“你是这里最早的居民之一。”
　　姜饼人这次沉默了很久，黑黑的脑袋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陆七：“你的同类们大部分已经死亡。”

　　小平层足够一只姜饼人生存，它收废品不为赚钱而是要用它们来盖房子。
　　这篇区域的所有楼歪歪扭扭存在不少安全隐患，墙脚还有裂纹，一根根铁棍早就生锈，插在土里支撑一栋栋苟延残喘的家。
　　姜饼人捡废品，是要用它们来修复摇摇欲坠的楼，它不是要给自己盖房子，是要给死亡的同类盖。

　　因为在它的观念里，它们会回来。

　　在这片区域里，死亡的姜饼人会再次复活，当时间节点走到某一刻，灾难降临高楼倒塌，复活的姜饼人再次死亡。

　　这就是这片记忆的设定。
　　亡者未亡，苦难不歇。

　　它未必是幸存者，却是核心污染物记忆里最先诞生的NPC，和院长一样困在节点里，四面皆为囚牢，时间永远固定在一段，复刻记忆里的它的举动。但在某一次循环，它偏移了应走的轨迹，蝴蝶随之煽动翅膀，它的意识继承下来。

　　姜饼人点头。

　　陆七把东西还给了它，它谨慎地抓走，顿时溜得影子也没剩下。

　　记忆经过加工，有人留在了记忆里，有人走了出去，放下的那部分人成为了NPC。

　　陆七想她明白她所处的到底是什么地方了，也明白了B-001真正要做的是什么。
　　这里是核心污染物的记忆，也是它自己的囚牢，几十年来，被困住的不止是院长，还有B-001核心。

　　陆七的心跳越来越快，似乎是这片记忆在回应她的心中所想。
　　宋洋拍了拍心口：“大佬，我心跳得好快。”

　　是恐惧。
　　陆七将手抚在心口，天空变成赤血的红色，谁从天上撕开一条口子，将带毒的血倒了下来。
　　作为主视角的载体，进入记忆的那一刻，他们的情感也会受到B-001核心的影响。

　　不停歇的灾难要来了。

　　钻回屋子的姜饼人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身上背着慢慢的废铁，怀里抱着一坨衣服，对陆七两个人招了招手。

　　黑色的颗粒从它的头上往外扩散，它穿上衣服把自己包裹起来，还分了两套给陆七和宋洋。

　　地面开始一阵比一阵剧烈的抖动，矗立的楼随时有倒塌的风险。

　　陆七被姜饼人拉着往前跑，宋洋紧紧跟在后面，晾衣绳上不断有衣服掉下来，黑色的雾升起。

　　“啪嗒”。

　　什么落在了脸上。

　　【san值-10！当前san值：33！】久违的san值播报声。

　　陆七伸手摸了一下，是雨，黑色的雨水。

　　下雨了。
　　A.Y10年7月，B-001原址下过一场黑色的雨。

　　它混在黑色的雾里，让人分不清是水还是雾，或者是脏乱楼层里流出来的水。

　　陆七就这么被姜饼人一路拉着，眼前是紧密排列的烂尾楼，建筑钢筋棍插在外面严重变形，一滴雨落在上面，坚固的钢筋像被冰冻一般，“喀嚓”断了一节。

　　宋洋：“什么情况，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卧槽，卫叔和白阿姨他们还在那！”

　　陆七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的注意力被天上的雨水吸引，身体本能地渴望它下得大一些。
　　再大一些。

　　她好像一条在沙漠游了很久的鱼，终于闻到大海的味道一般。
　　贪恋而痴迷。

　　宋洋以为陆七没听见，追上陆七加大音量：“大佬！”

　　陆七抬头，雨滴从高空旋转下落，打在她的眼球上，黑色的液体覆盖在她的视网膜上……

　　【△！警告！使用者陆七san值正在极速下降！请使用者陆七尽快躲避雨水！尽快躲避！】

　　【当前san值：21！】

　　【……1！】

　　【……-45！】

　　她什么也听不到，和外界完全隔绝，内心澎湃不已，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她感觉自己在飘，没有方向地飘，带着不知名的喜悦和期盼。

　　宋洋心急如焚，大佬这状态不对啊，他现在去找卫叔和白阿姨的话大佬怎么办？

　　一路犹豫着，他跟着姜饼人来到一个倒塌的三角区，姜饼人把陆七和他一起推了进去，再把身上的破铜烂铁一股脑卸下。

　　宋洋：“喂，你知道……”

　　【请注意，当前san值：11！】冷不丁的san值警报让宋洋心一咯噔。

　　视线猛地一黑，一块废铁盖在了他头上，姜饼人不断地把废铁往两个人身上盖，试图用它们给他们挡雨。

　　夹缝中可见它的袖子越来越宽松，包裹严实的身体正在一点点粉尘化，雨水打湿它的衣服，流下来的水不止有雨水的黑。

　　宋洋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雨水不对劲了，这污染物是在帮他们避雨。

　　他猛地从废铁堆里站出来，抓着姜饼人塞到他的位置，把废铁给它盖好。

　　“开玩笑，我堂堂男子汉，会怕这点毛毛雨？”他哆嗦着说，防护服用的抗腐蚀合成材料，他根本不在怕的好不好。

　　嘴上这么说，宋洋的眼睛却忍不住去看陆七，快要哭出来了：“大佬，大佬你可别出事啊。”

　　姜饼人背来的东西全部用完了还是不能把两个人盖严实。

　　宋洋狠狠闭眼，做了一个决定。
　　把姜饼人给他的衣服盖在缝隙上，整个人撑在上面，这样就能把雨挡严实了。
　　他坚信，只要金手指不出问题，作为主角的他就绝对没有问题！

　　没有雨水了。
　　陆七眨了眨眼睛，想要推开碍事的东西，宋洋被她的动作吓了一条，死死按住墙不肯挪动。

　　“大佬！这雨不能淋！”他吼着，“卫叔和白阿姨还等着我们去救！”

　　陆七仍然没有听见。

　　她看到了雪，很多很多雪。
　　在末世，她很久没看到过干净的雪了。

　　她踩上柔软的雪，脚下传来“咯吱”的踩雪声，银装素裹的大地在她的前进中变换四季，平地起高楼，越往前越拥挤。

　　她站上土坡，胳膊上缠绕带血的绷带，拿着一把老式散弹，后方是呼啸的风和腐烂的气息，向前是钢与铁的森林。

　　跳下去。
　　陆七听到自己的心声说。

　　这个念头一动就一发不可收拾，她身体前倾，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

　　“乖孩子，到妈妈怀里来。”轻柔的、热切的语气，陆七果然停了下来，她转身，看到陆染那张慈爱的眼睛，此刻如一汪柔情的秋水，展开双臂邀请她回去。

　　“妈……妈妈。”陆七迟疑着，一步一步地走近陆染，神情一片空白。

　　“妈妈”两个字像是重启的开关，喊出声的那刻，所有的不良情绪烟消云散，陆七的表情可以用木讷来形容。

　　她变成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提线木偶，从犹豫变成果断，眨眼那一下眼泪从眼睫眨下。

　　“陆染”：“你睡得太久了，亲爱的，快点醒过来吧。”

　　陆七不愿离开，她默默摇了摇头，把手臂收得更紧。

　　战友的脸浮现在她前方，坚毅的目光投过来。
　　陆七颤抖着松开手，和两个曾经最熟悉的人面对面，他们看她的眼神从富有耐心的温柔变成无声的催促。

　　陆七突然很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跳下去还是怎么样。

　　陆染和战友到底在催促什么？
　　她要去哪里？
　　怎么样才能醒来？

　　她无助孤独地站在悬崖边，目光转向下方的钢铁森林，被两行醒目的阳文吸引。

　　所见非真，所见非假。
　　用你的心去看。

　　两行字迹不同，来自两个人所留。

　　陆七望着它们良久，直到她的腿站累了，再往后看时，她已经不在土坡上，早已置身在废弃的钢材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