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来拼兮兮砍朕》我只想做一个好人

33、夫君你别晕呀

　　习容遣了许多人一起，粗粗翻阅完近些年惠州的户籍资料。期间惠州刺史战战兢兢地候在一侧，心里直打鼓。

　　须臾，习容掷下狼毫，清脆声像是击鼓般砸进刺史心底，扑通一声他便跪倒在地上。

　　不安、疑惑、猜忌，种种情绪在他脸上浮现。习容安静地望着他，感受到这股威压，刺史额角的冷汗以更快的速度渗了出来，慢慢打湿鬓角。

　　　　“朕翻阅近十五年的户籍册，倒是生出些疑惑。”

　　刺史盯着地面，黏腻的汗水叫他并不好受。明明面前的不过是一个还未亲政的毛头小儿，心底却不知怎的，倍感不安。

　　“臣愚钝，还请陛下解惑。”刺史谨慎答道。

　　习容也不再绕弯子，站起身，踱步到他身前：“孝安十三年，惠州登记在册的户籍有五万余户，总计人口超三十万。”

　　“祖父登基便颁布均田制与租庸调，惠州因此涌入青壮劳力十万余人。期间虽有天灾人祸，可对惠州波及皆不大。到先帝一代，惠州也是风调雨顺。”

　　“缘何到正元九年，人口骤减九万？朕试问不曾强征徭役，苛捐杂税。既无兵祸，又无天灾，政治清明，尔治下为何人口凋零至此？”

　　刺史一时脸色煞白如纸，他从前对治下人口多少，倒是有大概了解。只是先前几任刺史皆不以此为大事，他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朝廷问询时照例敷衍过去。

　　不曾想今日因此被陛下发难，刺史只觉天降横祸，匆忙叩头：“臣无能，有愧陛下隆恩。”

　　深知此事处理不好恐有碍前程，刺史急中生智：“太后福泽万民，爱护百姓。自正元五年便废了嫁娶诏，百姓应从，是以人口多有消减。”

　　习容盯着他强作镇定的脸，冷冷笑了。

　　嫁娶诏是她祖父泰清帝推行的不错，可那时正值前朝皇室昏聩残暴，屠戮百姓。塞外动荡，北契人在边关烧杀抢劫，屡屡来犯。北方干旱，南方涝灾，全国人口骤减。

　　泰清帝辅助开国皇帝登基，随后在他的带头下推行嫁娶诏，同时也有初期的均田制与租庸调缓步实行。命不足六十岁男子、五十岁女子自丧妻达制、孀居服纪后上报官府，尽快再婚。

　　泰清帝在位二十七载，高彰帝即位后人口数量已经翻了一番。嫁娶诏在余下十九年逐渐由强制性转为弹性制，是否遵从全看当地官员对此是否重视。

　　而到正元年间，太后准允民间开女户，废除嫁娶诏。到今日，五十五年的修生养息，已经叫这个王朝步入兴盛。

　　刺史此话就是仗着习容年纪小，欺她不擅政事，轻飘飘将责任推到太后身上。

　　就在他落下话音的一刻，习容冷厉的声音也响起：“既然如此仰赖嫁娶诏，缘何十五年前便如此不重视此令，女子再嫁愈来愈少呢？”

　　她慢慢在刺史面前蹲下，视线与他游移的目光齐平：“你且告诉朕，为何除惠州外，其余等地的人口都是逐步增多呢？”

　　刺史战栗不敢回话。

　　习容笑了：“听闻此地推崇女子守贞，盛行起了什么……贞节牌坊？”

　　刺史后背的冷汗浸透衣裳，只觉一阵毛骨悚然。

　　惠州地阔物博，百姓安居，自然少有百姓迁移别居。十五年间形成的习俗束缚，竟是叫这个从前文人辈出之地闭塞至此。

　　习容对此深恶痛绝，刺史虽恐惧圣上降罪，可归根结底，他真的觉得此等风气是错吗？

　　他只是今日才发觉惠州骤减的人口，将要对他的仕途造成巨大打击。

　　“还好发现的早，不然等到这股风气席卷各地，宿主你就惨咯。”系统庆幸的拍着胸脯。

　　“朕会传信回京，且看你在太后降罪之前，能否将功补过。”习容起身，不耐烦地摆手：“还跪在这做什么，时间宝贵，还不赶紧去做事？”

　　刺史连忙应声，软着腿爬起来退了出去。被秋风一吹，额头一阵冰凉。抬手一抹，才发觉自己的脸上浸满了汗，犹如下过一场雨。

　　习容回到书案后，想了想，又命人去将近些年获得官府颁发贞节牌坊的记录去找出来。

　　同时找来苏小将军，吩咐他私底下去查那些人家行贿的证据。

　　建造一座贞节牌坊必然是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习容不认为官府会愿意出钱给普通人家颁发。而获得贞节牌坊的大户人家里，男丁能因此地不受重视的女子而得到重用，这话怎么听都觉得矛盾。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哪怕一开始纯粹是因为某个刺史的心血来潮，孝心大发。经过这十五年的发展，所谓的贞洁早就成了他们牟利的遮羞布。

　　否则守节如此高义之事，男子为何不做？

　　系统疑惑的看着在拼兮兮商城疯狂预约卖货销售的习容，万分不解：“不是要处理正事吗，还有那个说书的诉状还没解决，你弄这些干嘛？”

　　习容边操作边回答：“我给她们解决掉外部压力也是一时的，等我离开后，过一段时间这里说不定就会故态复萌。甚至只要换一个名头，贞节牌坊可以变成道德匾额。”

　　“我会再来惠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个道理我知道，当地官员大族也明白。”习容顿了顿，继续说：“已经形成的利益链没那么容易清理掉，我能做的就是多给出一点利益，等时间长了之后，让他们老旧的利益链自然断裂。”

　　系统还是半知半解，看着习容一次次下单后世流行的酒水、小工艺品，点开附近感兴趣的人预约商城销售。

　　又看着她叫来亲信去城中买铺子，城外买庄子，忙得不亦乐乎。

　　……

　　刺史白着脸恍惚地离开习容暂居的院子，还未走出多远，就被等候多时的丫鬟拦住。

　　他满脸不耐，就要将人赶走。满心只想着陛下给他的暗示，盘算着怎么把事做漂亮了，才能保住当下官位。也叫调任后不至于被调去偏远之地，再无晋升之资格。

　　他估摸着陛下的意思，头疼不已，还要想着怎么解决此地不成文的规则，光是手底下人愿不愿意配合也是一大桩难事。

　　丫鬟急了，眼看着刺史越走越远。当下顾不得什么不可对外人言说，着急喊道：“夫人说是天大的事，塌天大祸啊老爷！”

　　刺史猛地顿住脚步，通红着一双眼睛转过身，不耐烦问：“什么塌天大祸滔天大祸的，若又是什么后宅琐事，你滚回去叫夫人自己解决。”

　　见他愿意听，丫鬟连忙甩开拦住她的小厮，小跑到刺史面前，压低声音说：“是真的大事啊老爷，夫人急得不行了，就怕影响您……您的……”

　　刺史更加不耐：“你说不出来就滚回去，叫夫人找个会传话的来。”

　　丫鬟脸一白，跺了跺脚狠心道：“影响您的仕途。”

　　刺史一个踉跄，颤着手指着丫鬟：“你最好没有夸大其词。”

　　转身要走之际，嘴角一抽搐，又恶狠狠回头瞪了丫鬟一眼：“你最好祈祷夫人的确夸大其词，否则本官把你们这些爱惹事的玩意通通发卖了去!”

　　说罢三步并作两步，堪称狼狈地往正院狂奔。

　　“郎君。”王明悦揪着帕子起身，错愕地望着鬓发被浸湿，满身狼狈，涨红了一张脸正扶住门框喘粗气的刺史。

　　“郎君，你这是怎么了？”她说着就要抬手去为夫婿擦汗。

　　“赶紧说事。”刺史挥开她的手，目光紧盯着屋中被五花大绑的管事。

　　王明悦眼含愕然，但顾念着娘家的一摊烂事，掩下情绪。抬手抹了泪，凄然跪下认错：“是妾的不是，是妾的娘家犯了大错。”

　　刺史缓了口气，脸上紧绷的肌肉微微放松。夫人的娘家他还是知道的，府里没有男嗣，两个老的也做不出什么纨绔凶恶之事。

　　想必是底下奴才起了歹心，做些欺上瞒下的祸事。顶了天也就是抢占良田，再不济就是私底下放印子钱，小心处理也能解决。

　　刺史放缓语气，态度好了些：“我们夫妻一体，有什么事不好解决。你敞开说吧，为夫替你平了就是。”

　　王明悦听他如此说，心下不免感动，当下红了眼。回想起多年夫妻情分，又想到父母的糊涂，原本十成的恐慌也逐渐化作七分愧疚。

　　她哭着拉住刺史的衣摆：“郎君……我……我那糊涂的爹娘，作下了要遭万人唾骂之事。”

　　刺史此时还不明所以，只当夫人在后宅短见薄识，一些大户人家的阴私事在她眼里犹如灭顶之灾。

　　思绪不免分散，想到自家安分的后院。夫人虽说小家子气了点，但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处。像他们府里，一派井井有条，他在外也不用担忧家里，这换了其他人家都是要被羡慕的份。

　　王明悦打量着夫郎的神色，见他没有恼火，反而鼓励地望着自己。眼泪不知不觉停了，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真真正正嫁了一个好夫婿。

　　刺史好脾气地拉起自家夫人，安慰道：“说吧，我是你夫君，我还能真怪你不成？”

　　王明悦红着眼点头，回握住刺史的手：“郎君说得对，咱们是一家人，要一起面对。”

　　她感动地开口：“郎君可听说了这两日城中流传的戏文？”

　　刺史茫然地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地点头：“你说那个啊，倒是有同僚去茶楼听了，回来后与我们又说了一遍，是个荒唐故事，却也新奇。”

　　王明悦羞愧地垂下眼眸：“那故事讲的，正是我的娘家。”

　　刺史温和的笑容突兀地僵在嘴角，王明悦低着头没看见，还在继续说道：“郎君你也晓得我家里的事，我弟弟走后，我爹娘怕是疯魔了。弟妹也不曾有孕，给我家留下一二血脉……”

　　“这荒唐事如今不知被哪个别有用心之人传得人尽皆知，原先我不知晓内情也就算了。”王明悦真情实感地又抹了把泪，恨恨道。

　　“可偏偏今日才得知鶸河县罗家当初把弟妹赶出门之时闹得极其难堪，邻里早有流言传出。”她期期艾艾的就要抬头：“罗家又确确实实放了火烧死罗清娘，与那故事里说的别无二致。此事不好遮掩，只怕叫旁人猜想到……”

　　她突然被面容扭曲的刺史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语气越发弱：“陛下昨日也出了门，妾只怕此事被陛下得知……”

　　王明悦突然顿了话头，凄厉地尖叫一声。

　　原来是伴随咚的一声，刺史白眼上翻，一头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