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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八十四章 ...

  •   十一月三日,大雪将整个漠北覆盖,鲜血掩埋在洁白之下,天地一片苍茫。

      “啪!”宁镜手中的手炉落到地上,他顾不得,伸手便抓住了白银: “是什么时候失踪的?我前天才见过她!”

      白银面色亦是沉重的:“前天我们送阿梦姑娘回去都是好的,刚才有人来报,说是今天有人去换岗时发现不对,进屋后才发现屋里人都被迷晕了,阿梦姑娘不见了。”

      战乱后城中亦是乱的,三关的百姓都在嘉临关内,而且有八万大军驻守,自然是从未有过的拥挤,他们为了阿梦的安全,派人守在附近,每三天便会有人轮换。

      今日正好是到了换岗的时候了。

      “我们已经派人在查了,太子殿下说的那几个人之前走过的地方我们也安排人在查。”白银看了宣煊一眼,却见他并未露出不悦,接着说道:“那几个帮着隐瞒行踪的,我们已经查过了。”

      萧玥朝着白银使了个眼色,拉住宁镜:“如今战事未定,关内百姓不能外出,人肯定还在嘉临关,先定定心神,一定会找到的。”

      宁镜这才松开白银的手,可还没来得急细想,外面又有人进来。

      “太子殿下,将军,前厅来圣旨了。”

      因漠北战事不利,三关丢其二,皇帝废太子于嘉临关,贬为北临王,夺去督军之职。

      由桓王接替。

      漠北的冬本就早,此时已经来到了最冷的时候,大雪不停息地落,廊间扫去的雪不多时便又已经积下厚厚一层,而墙城上的兵防却不敢有一分松懈,整个嘉临关依旧高度警戒着。

      宁镜从屋中出来,手中虽拿着手炉,却仍被迎面的大雪扑了个满面,方舟替他称着伞,身上裹着厚厚的袄子,但不多时依旧被冻得直哆嗦。

      之前萧玥还让人替他扫屋前的雪,可扫完不到一个时辰,便又会积上厚厚一层,他平日里在这样的天气下也极少出门,宁镜便也没有让人再来扫雪。

      两人踏着雪往前走,漠北的雪与永安的不同,雪落下时是大片大片的,可落到地上却是碎的,踩在松软的雪粒上发出咯吱咯的声响,反倒没有那么滑。

      才走过回廊,便看到宣煊正站在院中石亭中,似是看雪,可眼神却是空茫的。

      他不知站了多久,身边连亲卫都没带,头发和肩上已经飘满了雪花,宁镜本是想去找萧玥的,可是看到他的样子,脚下步子一顿。

      “殿下?”

      宣煊回神,侧头便看到站在回廊下的宁镜。

      他一身银灰色的斗篷,将整个人都罩在里面,只露出一圈雪白的狐狸毛里那张被风吹得冷白的脸。

      宣煊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宁公子。”

      自入冬以来,宁镜是极畏寒的,经常在屋中便是整日,萧玥时常会去找他,他亦是想去的,但自那日后,他便感觉自己无颜再去面对他们。

      虽是张诗做下的事,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的亲舅舅,亦是因为他身在这个位置,他才有胆这么做。

      对萧家来说,却是赔上了整个漠北。

      那是整整三十六万人的命!

      宁镜见他整个人神色都委顿着,眼下亦是乌青一片,便知道这几日来他定然是不好过的。

      想了一想,宁镜还是朝着亭子走了过去,方舟连忙撑着伞跟上。

      “殿下还在想张诗之事?”宁镜站到宣煊身边,问道。

      宣煊沉默了片刻,心头的巨石如同这落雪一般越积越厚,压得他越发沉痛,让他每一日都似乎在艰难地喘息中度过:“三关自建成起,鞑靼就从未有机会能望一眼我大渊嘉临关的城门,可是如今,我却要亲眼看着鞑靼入关,看着十八万漠北军埋葬,这里,却是成了我大渊北疆最后一道关,鞑靼随时可能破关而入。这一切……”他的目光望向城墙的方向:“皆是因为我。”

      宁镜静静地听他说完,却没有说什么劝慰的话,只说道:“对。”

      宣煊身体一僵,被冷风吹了许久,这一刻似乎真的有风灌入了心底最深处,他低头苦笑了一下:“连你也这么觉得。”

      宁镜眼神平静:“你是大渊的太子,因为你在这个位置上,所以他们才有这个胆子图谋这一切,因为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你赢了,张诗赢了,那中间所有的手段都只会被称之为计谋。”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不在乎那是谁的骨,他们在乎的是谁为将,谁为王。

      宣煊看向宁镜,宁镜却是分外冷静的,他继续说道:“死在这一战中的三十六万人,包括活下来的所有人,没有人不恨这一切,殿下。”

      宣煊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距离那日已过去了五日,他始终沉浸其中无法自渡。身边人劝慰有之,鼓励有之,担心有之,却没有人像宁镜这样,在他心头流着血的伤口上再划一刀,似乎要生生将伤口再次剖开给他看。

      宁镜话说得很直白,还有三天宣离就会到嘉临关,他们没有时间在此时伤春悲秋:“但也因为你在这个位置上,我们才有赢回来的机会。”

      宣煊浑身一震,感觉压在心头那沉重的石头似乎被人移开了一些,让他不再有那种快要被压垮的感觉。

      “殿下,相比起祭奠,他们更想要复仇。”宁镜眼中映着满天大雪,眸光清潋,每一句似乎都如同冰下流水,冲进宣煊的胸腔。

      宣煊望着宁镜,被那流水一洗,眸中的迷茫慢慢散尽,冷了许久的心里涌起久违的热意来,似乎连这北地漫天的风雪都无法将其熄灭。

      “……谢谢。”宣煊通读经史,在这一刻却突然觉得许多话堵在胸口,却没有一句足以形容此刻的感受,许久,却也说出这个两个字。

      宁镜轻轻地摇了摇头:“殿下都懂,只是碍于愧疚无法走出这一步而已,还有三日桓王便到嘉临关了,殿下早做准备。”

      宣煊点头,见宁镜转身要走,他忍不住叫道:“宁公子。”

      宁镜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宣煊看着他清冷的脸,藏在心里许久的话,被胸口鼓涨的情绪推着,让他有些紧张:“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宁镜回了身看向他,此时已经站到了亭子的边缘,几片雪花飞来,落在了长长的睫毛上,眼睫眨动,如同雪白的蝴蝶在振翅。

      一阵一阵轻轻的风吹进了宣煊的心头,似乎还带着蝴蝶身上花蜜的香气。

      “我应当是见过你。”宣煊声音不自主地放轻了,像是怕惊动了心里那只蝴蝶。

      宁镜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微微歪了歪头仔细回想着。

      少年低垂的眼下是一管挺直的鼻,被风吹得极白,显得那淡色的唇反而清艳起来,宣煊看着,手指不由地蜷缩起来:“那年在芙蓉园,其实我去了。”

      他是去看母后的,听说母妃在芙蓉园听戏,便想着去给母后请安,正好瞧见了最后那一出贵妃醉酒。

      台上的贵妃年经尚小,纤细的身体撑起那一身华服和满头珠翠,行走间却仍然轻盈,一张小脸上画着油彩,虽然稚嫩,身段却柔婉漂亮,令人移不开眼。

      但他是大渊最完美的太子,不可沉浸于玩物,甚至自己的喜恶也不能表露,不能让人知晓,所以他只能躲在屋中,没有现身。

      但那婉转柔亮的声音却在他心里回荡了许多年。

      直到那天在萧玥的门外,再次听到。

      那一天是宁镜永远的噩梦,此时突然被宣煊提起,他心里突地闪过一丝什么。

      “那天……殿下遇到桓王了?”宁镜抓着手炉的手指发紧,声音亦是发着紧。

      宣煊有些紧张,没有查觉到宁镜神色的不自然,说到:“遇到了。”

      宁镜呼吸一窒:“你们说了什么?”

      宣煊沉浸在回忆中,更没有注意到此时宁镜眼底的恐惧之色。

      那时候他才十八岁,这等场合母妃向来不许他出没,他便一直在屋中,直到曲终散场,他实在忍不住心底的欣赏,多看了两眼当时正退场的小贵妃。

      宣离看到了他,朝他行礼,笑着说到:“今日的戏很得皇后娘娘欢心。”

      他想起那优美的身姿,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不由地附和道:“这个贵妃确实唱得不错。”

      宁镜身子极轻地晃了一下,唇上的血色似乎都退去了几分。

      他看着眼前的宣煊,突然如同雪盲症一般,眼前一片刺目地白,但内心却又觉得极度地荒谬。

      “宁公子?”宣煊见宁镜突然笑了起来,那笑里却尽是冷冷的讽刺,不由地问道:“怎么了?”

      宁镜退了一步,避开了宣煊靠近地来的身体,他面上笑着,抬眼看着面前人,明知此事不能怪在他的头上,却仍然忍不住内心翻涌上来的血腥和愤恨。

      但又觉得这个世间真是可笑。

      原来,原来这两世灾难,宁家十三口的杀身之祸。

      不过只是因为……因为当时的太子殿下那多看的一眼。

      多说的那一句话。

      于是宣离在完美的太子殿下身上看到了一种可能。

      仅仅是因为这一眼,这一种可能,他的人生,宁家的人生,便由此走上了绝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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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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