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鹤》赴春明

12、第十二章

　　沈上清虽看不见，清咳一声后一旁的灼光立马心神领会。对着温定昭躬身见礼，恭恭敬敬道：“在下灼光，一直跟随殿下。方才是我不对，在下给温姑娘赔个不是。”

　　“无妨，你起来吧。”温定昭手里还抱着那团披风，微微颔首道：“你一直都是跟着你家殿下的吗？包括你家殿下入国公府之前，那时你们便是主仆了？”

　　灼光起身，瞥了一眼一旁的沈上清：“殿下......”

　　他像是察觉到灼光的目光似的：“你同她说吧，温姑娘聪慧基本上都猜出来了。”

　　见沈上清也不再避讳了，灼光所幸就一字一句同温定昭说了。

　　“殿下一路从乌霞逃到京都来，遇到不说十次也有九次刺客和土匪。原也没在意，后来殿下派我去查时才发现是那李无淮的好手笔。好不容易逃到了京都以为安全了，结果我家殿下这张脸长得实在不太安全，那时负了伤又被五花大绑打晕了丢到了暖春楼里。”

　　“也怪我无用没能护好殿下，暖春楼里那个出价一万两与温姑娘呛声的，不知温姑娘可还记得？”

　　温定昭想了想点点头，当时几乎都是女客抢着买沈上清，突然有一道男声，还出手极为阔绰，当时便觉得无比诧异。她点点头示意灼光接着说下去。

　　“那李无淮来无影去无踪的，却有一颗狼子野心，杀天子，夺帝位。”灼光语气愤愤，接道：“还妄图将我家殿下收入他麾下当小弟，实在可笑之极。我家殿下明确拒绝后他便以各种手段报复他，以此来要挟，那日国公府遇刺的刺客便是李无淮那狗东西派来的。”

　　灼光说着，还时不时地瞟一瞟沈上清，说道暖春楼不见沈上清面有异色，于是将详情一并说下去：“温姑娘还有所不知吧，那江稳就是李无淮脚下的狗，我家殿下与他早就见过面的。不过当时殿下英勇神武，区区几招便将他撂倒在地，也因此不服便处处看不惯我家殿下。”

　　末了总结一句：“就这点破格局，还男子汉大丈夫，我看是男子汉大豆腐吧！”

　　“扑哧”一声温定昭笑出声来：“你同你家殿下还真是不同，他那样的性子身边竟有你这样欢脱的侍卫，这些年也真是辛苦你了。”

　　闻言，沈上清往温定昭这边偏了偏脑袋，语气淡淡道：“我性格，不好么？”话落又转身对上灼光：“这些年你委屈了么？”

　　灼光清咳一声，看着自家殿下闭上的双眸不敢吭声，虎躯陡然一愣，结结巴巴回答道：“没没没没啊，殿下好着呢。”

　　温定昭讪讪轻笑：“好着呢，若是能再开朗些，说不定更好呢，你说呢灼光？”

　　“对对对对啊。好着呢殿下，英勇神武、气宇不凡。”灼光背后冷汗涔涔，镇定回道。

　　“瞧我，忘了这事儿。”忽然灼光脑袋一拍，从腰间拿出药瓶出来：“温姑娘这个药给你，殿下让我制的药治你那脚踝处的伤最管用的，还有这一瓶是内服的，我灼光出手，天下还真没有我解不开的毒。”说罢拍拍胸脯，极为自豪。

　　温定昭错愕呆愣原地，她怎么就忘了。灼光上一世跟在沈上清身边，可是有着“制毒将军”的称号，天下万毒，无一不可解；天下万草，无一不可制。既然是这样，那沈上清的眼睛是否也有一线生机的可能？

　　可沈上清明明自己都看不见，为何不想着自己。她不过是一个脚踝上的小伤，却让他惦念至此，还特派天下万毒可解的灼光制好了药送来。

　　“这......”温定昭接过灼光递过来的药，双瓣唇张了张，看向一旁不语的沈上清轻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似有些疑惑：“怎么了？是灼光偷懒又将那药没研实......”

　　“谢谢你。”

　　她柔声回以三个字，沈上清怔了怔：“于灼光来说不过小事，你不必这样客气。”

　　“那你的眼睛呢？”

　　见沈上清一时不语，温定昭颤着声音问道：“沈上清，你告诉我。你的眼睛可还有的救？”

　　果然，沈上清没再回她，末了只是淡淡说道：“即使失了双目，但我手可执剑，耳闻八方，依旧能站到我想要的地方。我要走的这条路，本就是一条荆棘塞途，横尸遍野的路，即便是栽倒在地我也不做那被择之人。”

　　“只有我选择命运，也只能是我。”

　　闻言，温定昭抬眸看着眼前的沈上清，目中神色愈发亮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后，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我便祝你青霄直上，居高山之巅，俯瞰万千江河。八方宁靖，得四海升平，国泰民安驻山河。”

　　*
　　那日灼光走后，沈上清找掌柜要了一床棉被在软榻上将就了一晚。温定昭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直至次日一早，负雪已经站在床边喊她的名字才醒过来。

　　“小姐，你真的要吓死奴婢了。大少爷如今已经派人来接咱们了，说是在大镜山那处找到了容身之所，让我们收拾东西就可以准备出发了。”负雪如是说着，面上不掩焦灼之色。

　　温定昭拍了怕小姑娘的手，安慰好一顿。突然抬眼看向那软榻，却不见沈上清的人影。

　　如他又瞎着在，不安生养着一眨眼的功夫这又不见了人影。她眉头微蹙：“你来时可看到沈上清了？”

　　负雪一听自家小姐还想着害她入险境的沈上清，面上更是有些不满：“他一大早便提着剑出去了，我还没问他呢，他倒是嘱咐我要记得按时给你熬药。如今小姐受伤了，也不见他对你伤势上上心。”

　　“负雪，不可这样说。”温定昭起身，接过负雪早已准备好的洗漱的温水，轻斥道：“他为救我如今眼睛已盲，我如今已无大碍，但他现□□内的毒无药可解，怎可如此说他？”

　　负雪低声应道：“今日一早我见眼睛上覆上了一块白绢出去的，没想到竟是......是奴婢失言了。”

　　倏地，那窗户外又传来一阵轻响，温定昭见状让负雪先下去后，上前打开了窗户。

　　“殿下我同你说个大好事儿......啊见过温姑娘”

　　显然，灼光在见到屋内只有温定昭时，面上的笑容短暂地凝滞了一下，很快如常道一声“打扰了。”便准备掉头就走。

　　温定昭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灼光的后领：“什么大好事儿，你也同我分享分享。”

　　“这......”灼光半个身子悬在窗户外，还没扒拉稳那窗框，温定昭松了松劲，灼光吓得连连道：“好好好，我说。”

　　屋内

　　灼光从袖中拿出了几瓶药，温定昭挨个打开闻了后被熏的直冲天灵盖，蹙眉问道：“这都是什么药？”

　　“属下想着殿下眼睛总不能一直瞎着，所以这是我连夜去了一趟大镜山寻来的几堆药草，然后熬了一晚上制成了这几粒药丸。虽说闻着是有些不太对劲，但我以身试毒了没有什么反应。至多就是无效，这样殿下身体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对了温姑娘，我家殿下呢？”

　　温定昭闻言点点头心下了然，又仔细将药放进药瓶里还给了灼光，面露难色悄悄问了一句：“你确定，你家那个殿下愿意服用这么个......药么？”

　　灼光挠挠头，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沈上清那张淡漠无言的脸，捏起这颗气味感人的药丸时，只怕是会冷声呛他五个字：“你是想死吗？”

　　“那怎么办啊？我虽然没有十成把握，但我至少有五成把握殿下服用一段时间后肯定能再复光明的那一天。温姑娘你帮我劝劝殿下吧，他似乎只听你的话。”

　　温定昭怔然，指了指自己：“你家殿下何时听我的话？”

　　说着，灼光又将那些瓶瓶罐罐尽数交给了温定昭，眼里满是希翼地看着她。

　　“还请温姑娘帮帮属下，我家殿下那张俊脸要是瞎了两只眼，只怕来日都没姑娘看得上他。殿下就算有权势但孤苦一生无人相伴，怎一个凄惨了得......”

　　“谢灼光，你又在胡说些什么！”

　　灼光话音未落，沈上清惊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门不知何时已被打开，沈上清手执长剑立在门口。方才灼光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尽数听了个全。

　　灼光浑身僵硬，安详闭上眼，心底哀嚎：“天爷，吾命休矣。”

　　温定昭看向站在门口的沈上清，玉面郎君往日那双不怒自威的凤目，现下不知是因为眼睛覆上了白绢，还是因为其他，看着倒是比平日里柔和了许多，只是那一身寒霜气息却是没减。

　　“沈上清，这药......”温定昭说着朝着他走近了一步。怎见他惊慌地竟往后退了一步，偏过头去，脸骤然升起一抹红，迅速蔓延至耳根，面上竟是几丝无措的羞恼。

　　他指着灼光，久久无言，极为窘迫似的道：“你......”像是气结了，话堵在嗓子眼儿，憋出一串咳嗽。

　　灼光嘴角抽了抽，忙道：“殿下，先别管那些了，属下制出了可以治你眼疾的药来，你服下后定然能好起来。”说着温定昭上前便把那药递给了沈上清。

　　“沈上清，待你眼睛好了之后，乌霞一事结束，粮草再查清后。我决定放你自由，去做那只手遮天的皇子，不要局限在国公府。”温定昭抬起头看向沈上清，轻声道。

　　沈上清嗤笑一声：“小姐的意思是，待我眼睛好了之后，便就要将我赶出国公府么？”依旧是那处事不惊，冷淡不辨情绪的声音。

　　“我没有将你赶出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