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县试第一，但没钱供了》白衣慕卿相

8、沈夫子

　　凌月是真的害怕啊！

　　先前在她的记忆里就见过一回沈夫子，可大哥还有娘却谈及过无数次，连摘野菜都要给夫子送一把，双眸都是带着虔诚崇拜的，就好像婶娘带着他们拜财神爷那般的虔诚。但自从大哥出事后，他们从瓦房搬到黄泥老房后，沈夫子便很少出现了。

　　后来大哥醒来了，再提及沈夫子时，言语间都不那么尊敬了。

　　不过她觉得哥哥说得对，村里的叔叔伯伯爷爷们都来探病过。娘亲也让她跟着记住呢，哪家送葱苗，又还是谁家送的破碗。
　　这些都是叫雪中送炭，以后有能力要还的。

　　但大哥的夫子却没来过。
　　眼下他们能够做生意赚钱了，却是忽然上门。甚至在杂货铺，瞧着她和兰妮儿姐姐，眼里还有些不喜。
　　有那么一瞬间，凌月都想做个坏孩子，直接叉腰骂。就像村子里骂人那样，从人老母开始问候。

　　可偏偏他们还是很弱小的。而沈夫子还是很有权势。
　　她虽然听不太懂太多内容，可也牢牢记住了这一点——他们现在还弱，打都打不过别人！
　　现在趁着他们弱小的时候过来，是不是又又又揍大哥一顿了？

　　凌阳听得向来乖巧的妹妹声音带着些惶恐，赶忙往外跑。
　　他成为凌阳后，其实还是有些自私的，仗着后世的各种方子，动嘴皮子为主。像洗红薯切红薯……甚至回村拉柴火这些活计，基本都是凌月陪着凌沈氏干的，且人小姑娘还抢着干，似乎骨子里都溢出勤奋两个字。

　　作为一个骨子里还有点好逸恶劳的人，他……他就这么理所当然的接受了。毕竟他上辈子一出生就有育婴师的，唯一干过的活……
　　回想起来就觉得自己也委屈。

　　再一次默念一遍既穿之则安之后，凌阳回想着自己跟熊侄子……不，表嫂跟孩子温柔教育的画面。他缓缓半蹲身，抬眸与情绪有些惊恐畏惧害怕的凌月四目相对，让人感受到身形上的平等。
　　“不怕，有大哥在！”

　　望着近在迟尺的大哥双眸倒影着自己的身形，倒影着耷拉着脸的凌月身影，瞧着分外不讨喜的模样，吓得凌月赶忙擦擦眼泪，昂首挺胸。
　　大哥还有婶娘兰妮儿姐姐都强调过了，要抬头挺胸，不能耸肩缩脖子，一副瑟瑟缩缩看着鹌鹑一样的。这样子不精神不喜气，开门做生意都要讲究个笑脸迎人。

　　望着虽然怕，但还挺直脊背，要硬生生拗出标准“服务”姿态的凌月，凌阳只觉自己老脸都有些火辣辣疼的厉害。
　　可无奈他目前自己也的的确确弱啊！

　　也不会！
　　最重要他也不会干多少活，被埋汰添乱。而他学这干家务活的事情，倒不如绞尽脑汁琢磨出红薯淀粉这些流程。
　　从经济角度讲，也更高效。

　　就在凌阳感慨时，凌月吸口气，让自己字正腔圆，尽量铿锵有力的诉说：“沈夫子来了，大哥，我……我觉得夫子有点凶。兰妮儿姐姐给他倒茶，他都没有接。我们先前在杂货铺学着待客，客人要口水喝，大家都是和和气气的。”
　　说着，凌月眼泪都克制不住落下。

　　“咱月月真棒！能把相关细节都复述的到位了。”凌阳拿出手帕给凌月擦眼泪，鼓励着：“人有好人坏人的，他变成坏人，咱们不理他。咱们自己礼仪到位就行。”

　　凌沈氏瞧着凌阳见缝插针的教导凌月人情世故，眼圈都忍不住红了。

　　她倒是能够猜出沈夫子为何不用茶。这杂货铺待客，偶尔给客人过路讨口水喝的行人都是备陶土碗的。
　　老百姓用陶土碗待客，是礼。但沈夫子到底是秀才公，很是清贵。
　　当初凌阳县试第一庆祝时，是族长让有梁准备了一套上好的青花碗碟。

　　沈夫子都如此，这魂魄是世家贵公子的凌阳不知道用的没准都是金子，是玉石做的碗呢。可眼下……

　　凌沈氏望着眉眼间没有丝毫阴霾，还耐心安抚凌月的凌阳，心理簇着些火焰，感觉自己对沈夫子真的没有那么尊重了。
　　比沈夫子尊贵的人，还能这么心平气和接受陶土碗呢！而沈夫子得如何不带遮掩的嫌弃，才让孩子都感受到？

　　“小阳，我先过去招待。你放心，要是他看着来打探消息的，我会立刻马上呜呜哭。”凌沈氏决然表态着，就马不停蹄去前院店铺。
　　凌阳拉着情绪稳定下来的凌月：“娘，那我去房间躺着了。”
　　许氏也跟着点点头，“放心，厨房我守着。”

　　听得身后响起的声，凌沈氏感觉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速度更快了几分。
　　撩开帘子，凌沈氏飞快看了眼柜台上依旧七分满的陶土碗，眼眸闪了闪。她缓缓抬眸瞧着许久未见的沈夫子，都感觉还有些陌生。
　　分明对方穿的都是一样的儒袍，束发带冠，且五官肃穆，带着不苟言笑到冷酷。但到底上了年纪，都四十有五了，因此岁月也给人添了些温柔。让旁人一看，便觉得沈夫子是严师，是让人值得信赖的好夫子。
　　先前凌阳县试高中摆宴会时，还笑盈盈道他们都姓沈，也算帮扶本家侄子。

　　“沈夫子。”凌沈氏压住自己翻腾的各种情绪，将自己前两年学了无数遍的礼，敛裾蹲身，认认真真弯腰。

　　沈夫子瞧着行礼还算标准，跟以往一般恭敬的凌沈氏，嗯了一声，径直开口问：“听说你在卖慈母饼，还假借鬼神之说？甚至还利用凌阳县试第一为噱头？”

　　迎着这接连响起的质问声，凌沈氏面色一变，颤着音开口：“这……夫子您莫要动怒，这……这不是假借啊，是灶王爷真显灵了。”

　　看着声音有些怯，却还敢强调灶王爷一词的凌沈氏，沈夫子眉头紧拧成川，却也顾忌杂货铺算大庭广众场所，因此声音压低了几分，却也夹着火气：“你可知孔圣人最厌恶的便是鬼神？若是让旁人知道，凌阳的前途都要被毁了？！”

　　听得这话，在一旁沉默的兰妮儿忍了又忍，才憋住自己想脱口而出质问的——凌阳快死了你在哪里啊？

　　“夫子您……您……您息怒。我……我知道您也是为了小阳好。可……可我们家不卖慈母饼是真的活不下去。总不能舔着脸求族亲搭一辈子啊！”凌沈氏红着眼，“且凌氏一族家家户户也不富裕。这有梁一家虽然好些，却也不过小小一杂货铺东家。我们孤寡还是得靠自己啊。”

　　闻言，沈夫子眼角扫过待客用的陶土碗，压下农家一词，语重心长道：“你有些风骨，琢磨自食其力也可。甚至寡妇带儿还能接受朝廷表彰。但不管如何，小阳未来还是可以期盼的。可眼下慈母饼被愚民村妇传遍了全县城，若是有让小阳招了嫉妒，如何是好？”

　　迎着提及被打的往事，凌沈氏苦笑一声，“可……可我们得活着，不然一下老小都得喝西北风啊。”
　　“夫子，我知道您是好人。但我们有句话叫宁可做个饱死鬼！哪怕被打，那在打死之前我都得让孩子们吃口饱饭啊！”

　　说着，凌沈氏拿出自己卖慈母饼锻炼出来的眼力，打量着沈夫子，“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没其他能力。您……您若是愿意开口指点一二，我让小阳给您磕头！”

　　激动着，她双膝朝沈夫子跪下。

　　见状，沈夫子扭头对静默的兰妮儿道：“你这丫头怎么那么没眼力见，赶紧去搀扶凌阳他娘。”

　　听得这声理所当然使唤的话语，兰妮儿就差翻个白眼了。她本来就被爹娘教导要笑口常开，后来小阳还教导她微笑服务。
　　往来的叔伯阿姨还有常客，都夸她越发聪慧伶俐了。
　　结果这读书人挑三拣四的。
　　要不是看在是小阳夫子的份上，她都想怼两句。

　　“夫子，这……这跟兰妮儿没关系。”凌沈氏瞧着从前敬重的夫子只会口头一句，是愈发觉得凌阳分析的对——有问题！索性束脩也是给的，逢年过节的礼也是全的。平日小葱小菜也都送些。所以没必要念着只是开蒙的夫子，只会画大饼诓骗凌阳的夫子！

　　“是我这……这病急乱投医了，就想着生计就想着活路。至于什么读书人都不去想了，我们得活着啊。”凌沈氏虽然立马起来，但又哀叹了一句。

　　听得这口口声声翻来覆去的活计，沈夫子面色沉了沉。

　　这妇人先前几回接触，倒是老实的。一跟商贾为伍后，倒是话里话外琢磨着攀附他的关系他的人脉。

　　“若是去岁，倒是可介绍你去洪家等做帮工。”沈夫子强调一番，瞧着人眉眼间似乎带着的欣喜之色，摇摇头叹息道：“可眼下我已经决定去府城求学！”

　　凌沈氏：“府……府城求学？您？！”

　　瞧着凌沈氏眼中的惊骇，仿若他不能高中一般，沈夫子脸都青了两分，傲然道：“白鹤县先前乃是区区下县，文教不甚。老夫便能够凭着一腔的热血与对圣贤的赤忱，刻苦数十年得秀才之名。眼下有赖华县令发展，白鹤县县学都蒸蒸向上，也让老夫重燃科考之心！”

　　华县令的到来，华县令的手段，是真真实实让他认识到了寒门与世家的差距。
　　就比如书籍！
　　诸多经典大儒的批注，世家子弟是从小学习。而他这样的寒门子弟，尤其是生在白鹤县这穷乡僻壤的破地方，是硬生生折了他天赋的才华与自身的刻苦。

　　他要去府城，更要去省城，日后还得去京城！
　　非但他，便是他的子孙也要去京城安家落户。

　　想着，沈夫子眼眸眯了眯，垂首瞥了眼只会震惊，连句恭维道贺场面话都不会的凌沈氏，止住了去看凌阳的心思。

　　有这样木楞的娘，凌阳哪怕过目不忘，恐怕也会折了。更别提凌阳闷不吭声得了个县试第一，是硬生生毁了洪家大少小三元的扬名规划。
　　要在洪家在白鹤县，甚至在陵山府都有些人脉，堪称树大根深。

　　“今日前来，也是念及凌阳不易，提醒你一句寡妇抛透露面做生意，总归不好。万一有人化作、流、氓、混、子的，你一个妇孺怎么办？”沈夫子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凌沈氏：“还是安心为上，想想我先前提醒你们的，熬过去就好了。”
　　“最多也就九年而已。”

　　洪家老爷子还是想要文教政绩的，只要不碍着洪家子弟，凌阳十年后还能顺遂去参加府试。

　　也是因有洪老爷子开口，他才能这般掷地有声劝着凌阳熬着。

　　反正凌阳还年轻。

　　说真的，他也惜才的。
　　才十岁，才读了两年的学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