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命》长安有余

84、三代，酣战。

　　三代扶桑的恨，并不全部来自于毁灭巫族的珩氏，它还来自于，巫族自身。
　　他也曾兢兢业业地，守护过巫族百姓数万年。
　　它是第二代扶桑神树的枝芽，却又因二代的树心的存在，无法诞育出独属于自己的树心。但它依然很知足。因为巫族的百姓，一直安乐而祥和的，生活在它的庇荫之下。
　　它陪伴着他们每个春秋，经历了每一场雨雪。
　　直到巫族毁灭。
　　“你可知，被烈火焚烧枝干的痛。”三代扶桑的声音响彻了整座枯林。
　　巫轻云站在它面前，焦黑的躯干上，明晃晃地布满了横七竖八的沟壑。她点点头，道：“我医过不少烧伤，大概能知道些。”
　　这时，一根干瘪的分枝被递到了她的眼前，它微微一抖，掉落的黑皮下，依旧看不道一丝嫩色。
　　三代扶桑的语气讽刺：“是这样的吗？”
　　又一根从中间便断掉的干枝递过来，巫轻云只需一眼便知，这是当年，被一刀砍断的。
　　三代扶桑又问道：“或是这样？”
　　第三根……第四根……不知多少根枝芽在巫轻云眼前轮换，但每一枝，都是千疮百孔，焦痕纵深。
　　就像是这场，持续了千年的怨恨。
　　凛冽的阴风刮得巫轻云脸颊生疼，宛若此地之主的尖声质问：“我为巫族守护万年，为什么！为什么到头来你们选择的，还是二代的树心！”
　　巫轻云沉默了许久，在幻境里，她曾亲眼看到舅舅挖出了扶桑树心，交给了阿娘。也亲眼看着那时的三代扶桑，因为骤然失去树心而无比虚弱，它甚至连缓口气的机会都没有，连枝带叶，全部被火海吞噬。
　　它本就不是天生地养的初代扶桑，更不是凝聚了上古神兽遗泽的二代扶桑，它比不得它们受天地宠爱，更没有单凭一棵空荡的躯壳，便能大战鬼王的底子。
　　它那时候，多疼啊！
　　先是珩氏的士兵无所顾忌的砍杀，后来，他们不知从哪里取来了许多油，泼在了它身上。
　　它眼睁睁地看着火星变成火海……它痛极了。
　　三代扶桑恨声道：“那时我变发誓，只要我不死，即便堕身为鬼，也要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所以，你用满身怨气浸染族地，让这里变成了人人望而却步的死域。”
　　巫轻云缓缓走上前，掌心轻轻地贴上了冰凉的枝干。
　　“你同相里君清合作，用自己的力量为媒介，将鬼王之气与怨气缠成了死气。相里淮心口的那颗鬼王之心，亦是出自你的扶桑之力。”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存下鬼王的二魂六魄……扶桑肯定是不愿意。”巫轻云口中的扶桑，是峪山的扶桑。
　　“而作为相里君清盟友的你，大概就是这个容器的，不二之选了。”
　　要不然，外面那片阴邪狂妄的血海，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白骨血海，冥月玉殿。
　　可是当年鬼□□亓的成名绝技！
　　巫轻云眼下唯独庆幸的是……
　　“你虽身怀鬼王魂魄，却发挥不出他一半的力量。”
　　她悄悄蓄力，以恢复些许的灵力暗自调动起血脉中所有的扶桑之力。片刻后，丹田与经脉同时涌起她无比熟悉的勃发之感，巫轻云心中稍定。
　　她淡淡道：“你对巫族有恨，我无意置喙。”
　　她能感觉到，四周环绕着、或者说试图围困她的森冷凉意，正在缓缓褪去。
　　当然，作为此地千年主人的三代扶桑，也同样敏感地觉察出些许异常来。
　　“你想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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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地外的血海上，杀意仍未停止。
　　已然看不见一丝土壤的地面被血色完全覆盖，令人恶心至极的血臭弥漫上半空，同无孔不入的死气雾海纠缠在一起。
　　姜与乐一脚踹开缠着她的白骨骷髅，双翅猛震，这才及时躲开了飘来的死气，将背上的小女娃安全放在了佛主的净莲金刚罩之下。
　　“好险好险!差点就叫你碰上死气了。”说着，就在她还想再安抚上两句时，突然，身后响起数声令人牙酸的声音，姜与乐倏地回眸，却见得波涛阵阵的血海表面，再次出现了无数的阴影。
　　还未待她喘口气，那些阴影便接连脱水而出，露出可怖样貌的同时，竟不约而同地闻着活物的香气直奔人群！
　　真是一波未尽，一波又来。
　　姜与乐再度张开双翼，忍不住骂出了声：“他娘的没完没了！”
　　“去！”
　　另一边，只闻顾青识厉喝一声，手中长剑便如游龙穿梭般穿梭行走，点剑而起，快如闪电。无数的剑影在瞬间汇聚成一把火光四溢的巨仁，向着邪祟最多的地方重重斩下！
　　一剑起，贯长空。
　　银光破风，邪祟便似落叶般纷纷分崩离析。也幸好，这些邪祟虽然数量众多，却大多实力微弱，顾青识仅仅一剑，便能将大半烧成灰烬。
　　司十一抽空望了这边一边，对他微微颔首：这份人情，他且记下了。
　　至于这些见不得光的污秽玩意儿……
　　“都、给、我！”他厉声长啸，充斥着杀意的血光竟不比这片血色，弱上几分，“去死！”
　　空间剧烈震荡。
　　数不清的水色灵气浮现，他压根不顾及死气会对他造成的侵蚀，伸手一抓！便从身旁动荡的黑气里扯出一个……美貌的少女来。
　　她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红唇微微嘟起，似迷惑、又似茫然。
　　司十一:……“恶心！”
　　他目中戾气更胜，抬手向这少女刺去！
　　突然，他浑身汗毛陡立，历经多次生死绝境的敏锐让他下意识地踹开少女，就地一滚！就见他方才所站之地，已被一个浑身裹满血水的血人所占据。
　　这般无声无息的动作……
　　司十一心头一凛，高声提醒道：“与乐，顾青识！小心些，这玩意有古怪!”说着，他又朝剩下的士兵命令道。“都躲到佛主身边去！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出来！”
　　话音未落，百来个一模一样的血怪，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血海上。他们朝着人群的方向一步步地挪动着，目中皆是饥饿至极的贪婪。
　　凛风四起。
　　司十一、顾青识、姜与乐，还有一直凭借着一己之力，遏制住血海不再蔓延的崇光佛主。
　　三人一半妖，瞬间压力倍增。
　　“你我这里便如此艰难。也不知轻云那里。”顾青识握紧手中宝剑，余光所望之处，是巫轻云孤身前往的巫族遗地。
　　他们都能猜到，在那里面躲着的，就是这片血海的幕后黑手。
　　“既然帮不了她，便相信她。”司十一扭了扭脖子，十个指骨都被掰得“咔嚓”作响，“她可是我妹妹！”
　　话未落地，整个人已如离弦的利箭般，急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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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是不是完了？”一个被佛主护持在身边的百姓丧气道。
　　远处的两人一半妖，此刻已是周身一片狼藉。司十一惯常是一身红衣还好，再多的血水与伤口，也只是令衣衫的颜色暗上许多。而顾青识的一身白衣，已被染成了深浅不一的黑红，骇人至极。
　　若不是他的宝剑还被主人牢牢握在手中，其上流转着流光依旧鲜亮。恐怕净莲金刚罩下的人们，只会更加恐慌。
　　至于姜与乐……她骂骂咧咧地便回人形，这才躲过了随处弥漫的死气。
　　真是憋屈！
　　打斗声中，血海上空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姜与乐左耳一动，高声道：“司十一！你怎么了！”
　　“没什么！管好你自己!”
　　若是此刻黑雾尽散，想必在场众人便能看见眼前令人咂舌的一幕。
　　数百头血怪里，起码有一半，都聚集在了司十一的身边。
　　即使他已是名震天下的修者巅峰，也许双拳能敌四手、六手……可若是数十、甚至上百呢？
　　这些血怪，可不是方才那些灵力低下的邪物了。
　　司十一咬紧牙关，一身水色灵气再度暴涨！
　　“找死！”
　　他竟然合身向着血怪群扑了过去，眼看就要到了血怪面前…….之见司十一手势一转，一道声势威赫的水色灵刃在他头顶骤现。
　　本能感知到威胁的血怪们嗷嗷地向他扑来，司十一忍住了被一手插入腹部的剧痛，浑身灵力暴涨：“杀！”
　　一时间，数十道气力的尖叫接连响起，又渐渐归于平静。司十一勉强抬眼，便见这一片的血怪已然十不存一。
　　他浑身一松，险些没整个人栽了下去。
　　幸好，这时距离他尚不算太远的顾青识也突然发力，将围住自己的最后几只血怪一剑斩成两段，这才能及时扶住而来司十一。
　　“司兄，可还能撑得住？”他问道。
　　司十一轻哼一声，大半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顾青识的身上：“一会儿就行。”
　　这时，远处的净莲金光罩下，传来了大家的欢呼声。
　　“是赢了吗？”
　　“血怪都没了！我们是不是得救了！”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咱们只等着朝廷来救人就可以了！”
　　“诸位。”崇光佛主清净的声音依旧能令人心生平静，他包容地望着他们，柔声提醒道，“血海未散，吾等尚不可大意。”
　　一个青年人支吾道：“可、可是！”
　　“噤声！”
　　突然，他们听见了顾青识得厉喝声。
　　他面色凝重，一双星目紧紧地盯住了再次翻涌起来的血海。那些原本欢呼振奋的数人，也一个接一个的，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安，惶恐，战栗、惊惧。整片血海上空，除了微弱的呼吸声，便只剩翻涌的浪起。
　　在这份寂静地衬托下，隐藏在血海里的恶意川流不息。那不是一个怪物能带来的声响，而是数不清的、无边无际的……
　　司十一站直了身体，姜与乐戒备地跟在二人身后。
　　顾青识沉声道：“来了！”
　　新一波的血怪。
　　并且，数量远胜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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