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洲第一赘婿》羔裘

30、第三十章

　　一睁眼，青天白云，惠风和煦，有日光鸟鸣，鼻腔中尽是草木泥腥。
　　看来今早会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真好。

　　司遐方脑海仍一片迷蒙，只能最本能的接收外界的情况，做出最直白的回应。
　　他还活着。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他的心口涌出，逐渐流淌全身，司遐方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身下的泥土是绵软的床，天上洒落的阳光是绵软的暴晒过的被子，温暖又舒适。
　　实在是太过惬意了，他都快忘记几个时辰前所遭受的是何等剧痛。
　　他感受到身体正在逐步复原，而精神也渐渐聚拢，让他有了思考的力气。

　　司遐方后知后觉，他没死。
　　前夜被泥土一点点掩埋的记忆还留在他的脑海中，可既有意又无意，他已经不再回想，现在他庆幸无比，是重见光明的振奋，是劫后余生的喜庆。
　　待兴奋过后，他开始想，为什么没死，难道莱潮水的榆木脑袋开窍，把他给刨出来了？

　　不过，显然是他高估莱潮水了。
　　司遐方动弹不得，只能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眼角余光首先瞄到的是白色的衣角，沾染泥污，而后是一把刀，被随意扔在地上，刃上血污发黑，隐有锈迹。
　　有些眼熟。
　　大概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这这么有一些像是昨夜监狱中的那个人用来砍莱潮水和白妙妙的刀？
　　他一个激灵，竟直接坐了起来，然后周身一阵剧痛袭来，连带表情都变得扭曲，又重重倒了回去。

　　但是能立起来，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而且手被嚼碎，食指连心的巨痛仍残留在骨头里，身体脊椎被强行折断时发出的脆响犹在耳畔，此时他的应该是苟延残喘。
　　怎么还能坐起来？
　　我骨头长好了？
　　司遐方有点难以置信。

　　他开始感受身体零件有没有缺精少量，由于刚刚已经瞄到了手，都是完好的，所以他开始感受自己的腿。
　　虽然他也记不太清，昨夜腿有没有掉，不过视线受损，且也感受不到，动弹不得，让他有些担心。

　　而且他试图再次直起身体，却发现起不来了，刚刚可能是刺激之下，潜力激发，而今松懈，就做不到了。

　　司遐方又尝试着扭了扭脖子，他惊奇地发现，还好脖子是能动的，然后他望见了监狱中碰见的那个人。

　　二人目光相对，现在这个人已经没带面具了，仍然是一张疤痕纵横的脸，不过眼神清明，同昨夜的癫狂判若两人。

　　司遐方：“……是你救了我？”
　　他想问，就直接问了出来，有些吃惊，因为他的嗓子也完全好了，甚至连昨夜因为长久没有进食喝水造成的干涩沙哑也没有了。
　　看来白妙妙诅咒失效了？

　　那人摇头：“我不过是把你挖了出来，当时你浑身骨头寸断，不过现在已经长好了。”
　　自己好了？
　　司遐方难以置信，他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神通。
　　难道是……老乞丐给他的那枚金扣？

　　司遐方讨好一笑：“恩人，你能帮我看看，我缺胳膊少腿吗？”

　　那人答道：“完好无损。”
　　司遐方松了口气，被人救起是天不绝我，没成残废瘫痪在床更是意外之喜了。

　　“多谢你。”
　　尽管司遐方很累，但他还是说了几句客套话：“大恩大德难以言谢，你有什么要求，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人却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救你？”

　　司遐方：“力所能及之内，我一定会报答你。”

　　那人摇头：“我不需要你报答，只是不忍看见有人活埋而死。”

　　司遐方问：“无意冒犯，不过你的眼睛……能看见吗？”
　　他又想起了黑夜里这人空洞的双眼，其中跃动的金色火焰。

　　“……感受得到。”

　　竟然这么简单？
　　不过想想也是，这人那么厉害，司遐方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回报的。

　　不过，昨夜司遐方清楚的看见他蹭得一下就消失不见了，原来一直待在暗处，没有走远。

　　尽管歪着头，但他的目光静沉而幽，怀着深深的感激，对面前的人再道声谢：“谢谢你。”

　　这三个字虽然平淡，可司遐方清楚，较之从前的每一次言谢，都更加真切，除了求命之恩外，还因为他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够回报给这人，而这人，也没有要求他回报。
　　他们非亲非故，没有利益联结，没有血缘羁绊，也不需要报答。
　　司遐方突然感到很轻松，天下间还有这等好事？
　　可又有些莫名的焦虑。

　　他想，这人说不需要报答，那这荒郊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晚上还有恶心得怪物出没，要是他弃我而去，我一个瘫子可怎么活？

　　不能不报，就算是拖着缠着，也得以报恩为借口，让他把自己带走！
　　至少得让我完全好起来，有一丝自保之力。

　　没错，司遐方就是这么不要脸，他决定反向挟恩图报，挟别人的恩，舔着脸硬要报答。

　　但由于拿不准此人脾性，不知是淡然随和，还是冷傲清高。

　　于是司遐方决定先试探一下，“恩人，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闻言，那人走了过来，问：“何事？”

　　司遐方：“能不能再近一点？”
　　他的声音有些微弱，还带着一丝可怜与委屈，似乎有些难以启口。

　　于是这人走到了司遐方跟前，蹲下问：“你说吧。”

　　司遐方心中有了计较，这个白衣人，虽然此前不是杀红了眼，就是自说自话，一副疯癫模样，可在他能听得进人言时，他是好说话的。

　　司遐方：“我走不动，也起不来，稍微动弹，就觉得浑身巨痛，你能不能扶我起来。”

　　“好。”那人道。

　　虽然答应地很干脆，但行动起来却有些艰难。

　　司遐方发现，他没有自己高，大概到他的嘴唇或鼻尖，此时仿佛也失去了昨夜的强大，没什么力气，甚至身形还有几分瘦弱。
　　不知为何，这个高度，这个身形，让司遐方感到有些熟悉。

　　可前几次，他双持刀剑，凌月当空，衣袍猎猎如翼，宛若天神降临。

　　难道是同牛郎牵女故事，牵女失了衣服不能上天，而他不在晚上，没有力量？
　　不得不说，司遐方猜对了。

　　这人失了神力，司遐方也难以站立，同时司遐方比他重，比他高，扶起来了好几次，只要一不留神，司遐方又会重新滑落。

　　太阳修炼升至上空，愈发炽热，这么一直耽搁下去也不是办法。

　　此人也失去了耐心，他放弃了搀扶司遐方，坐在一旁喘气。

　　等耳畔喘气声减弱，却依旧不见这人来扶自己，司遐方有些急了，莫不是要丢下他跑掉？
　　绝对不行。

　　司遐方：“如果扶着艰难，不如试试背我？”

　　“背？”

　　“对。”

　　“扶你，你尚且滑落，背着岂不更容易？”
　　毕竟司遐方现在一丁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确实是个问题。

　　司遐方想了想，问：“周围有树藤绳索一类的东西吗？”
　　答：“无。”

　　“不如这样吧！”
　　“怎样？”
　　“把我衣服扒下来，正好就能绑住我了！”

　　沉默。
　　沉默。
　　沉默。

　　司遐方等待着那人的回答，可他半天憋出一句，犹犹豫豫道：“光天化日，有伤风化。”

　　夜间发狂，就不伤天和了？难道说，他不记得夜里发生的事？
　　不过这个问题，还是等会再问，现在当务之急是让他把自己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既然不忍人被活埋，还担心有伤风化，那定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司遐方佯装委屈：“我如今半身瘫痪，也顾不得这些了，你若是嫌弃我这幅模样，就当没见过我，放我在此处自生自灭吧。”

　　“……我试试。”

　　那人开始扒司遐方衣服，不过才脱一般，就止住了动作，凝视着司遐方的胸前。

　　只见他的胸膛前多了一圈红色纹章，看样子有些像是那枚金扣上的纹路。

　　“你胸膛上的图案是什么？”

　　司遐方一愣，他身上有纹身，他怎么不知道？

　　“怎么会有？”
　　“真的有。”

　　司遐方道：“让我看看。”
　　那人将他扶起，肌肉拉扯间，司遐方感到一阵酸痛。
　　他看见了自己身上的图案，此人没有骗他，而且图案同老乞丐给他的那枚金扣一般无二。

　　说来可笑，他的第一反应是我一定要将它洗掉，可能于仕途有碍。
　　然后纹身竟然就自己消失了。

　　二人面面相觑。
　　司遐方：“我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若有所思，但既然已经消失，也不在耽搁，费了些功夫，终于把司遐方成功背了起来。

　　“你让我把你背起来，然后呢？”

　　“不如去附近城镇集市上逛逛，在找个地方歇脚？”

　　此人一瞬沉默，而后道：“我又丑又瞎，面目可怖，带你进去，你恐怕也会遭人白眼。”

　　“瞎？”
　　司遐方看了看，此人的眼珠子分明还待在眼眶中，只是不太亮，像是蒙了一层灰雾。
　　不过夜里……确实只有空洞的眼眶。

　　“嗯，我看不见。”

　　从背面，司遐方看他满脸沟壑，确实很难说出你生的不丑，这些纵横的大口，一道道狰狞的疤痕，使人根本分辨不清他原本的相貌，不过也显得夜里那眼眶中炽烈燃烧火格外醒目。

　　司遐方一笑：“那咱们正好齐了，一个瞎，一个残，谁也别嫌弃谁，一起受白眼。”

　　这人捡起乱扔的刀，别到腰间，没有刀鞘。

　　一路走，一路说。
　　司遐方问：“你还记得我吗？之前……”
　　“嗯。”
　　“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回答。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当然。”
　　竟然知道，难道是昨夜听见他和莱潮水的话？

　　司遐方将头埋在此人肩上，本想休息，却发现他的耳后露出一点颜色泛白的皮肤。
　　司遐方若有所思，但只说道：“你耳朵这，好像有点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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