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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忘川 ...

  •   陈望卿无辣不欢,尤其是小时候条件不好,肉吃的不多,所以有了经济能力后,就变得特别爱吃肉,而将肉的鲜美和辣的刺激完美结合起来的——

      还得是火锅。

      “忘川”是近些年在柳城兴起的一家石头火锅。
      它的选址很有意思,既没有选择人流量极大的商业区,也没有选择烟火气重的居民区,而是选在了一条偏僻至极的小巷子。
      柳城本地的美食节目播出后,不少人都觉得那选址诡异,谁家做生意会选一个连路灯都没有的鬼地方?

      可“忘川”偏偏开起来了,还将不少老饕都吸引到了这黑漆漆的天地中来。

      陈望卿就是其中之一。

      她本意是想要通过吃饭答谢伍佑,而适合伍佑的地方,无外乎就是那些高档西餐店,可陈望卿却相当厌恶吃西餐。
      一想到那些看她笨拙地使用刀叉的异样眼神,她就浑身难受。
      况且吃肉就是要大口咀嚼,一切一割的,多难受?

      正想着,火锅端了上来。
      那是一个石头铸就的锅,红色的汤汁在火的灼烧下不停翻滚,卷出油亮鲜香的牛肉和包含了香料味的水汽,简直引得人口水直流。

      陈望卿算是老顾客,所以即便没预约,也有雅间可以坐。

      “这里的火锅味道非常不错,”陈望卿用漏勺舀了原汤浇在调料碗里,一双桃花眼亮得惊人,“最绝的就是汤,也不知道这家老板用了什么秘方,我从来没在别的地方吃到这味道......”

      鲜红的汤带着肉类的油脂,似乎是熬制久了,从勺上滴落的时候,给人一种粘稠的感觉,如岩浆流过岩石,留下深邃痕迹。

      陈望卿将调料碗递给伍佑。

      伍佑伸手接过。

      两人的指尖接触。

      雅间外声音鼎沸,市井里的糙话不绝于耳,隔着一堵墙,也不过是能隔绝些许,可当陈望卿接触到伍佑的指尖时,耳朵就像是戴了降噪耳机,开始嗡嗡的响着。

      好凉,好潮湿。
      不知道为什么,她甚至感觉到对方的指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皓白伶仃的手一颤,汤汁泼撒在半空中。

      啪——
      宽大的手倏得接住落下的碗,荡出的红色汤汁也归了原位。

      “望卿怎么这么不小心?”伍佑笑了笑,稳稳地将碗放到自己面前,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优雅地像是在喝茶,有几分故作绅士的割裂感。

      陈望卿思绪回笼,她挤出个僵硬的笑:“没什么,汤有点烫。”

      她盯着伍佑喝汤的唇。
      这才发现,男人的唇非常薄,透着不健康的青白色,甚至于抿唇喝汤的时候,连那点颜色也与脸颊连成了一片,头顶黄澄澄的灯光照下来,将他英俊惨白的面容暴露了出来。

      莫名不安。

      “望卿,为什么不吃?不喜欢吗?”

      “没有,我当然喜欢,”陈望卿从恍惚里回神,她从火锅里夹出片牛肉,转移话题,“我只是在想太巧了,没料到伍家的少爷也会去菜市场。”

      “唔,菜市场是个好地方。”伍佑回以一个标准的微笑,意味深长,“五谷杂粮,落入肚子,混入血肉,最后变成人的养料,我终究也是靠五谷才能活......”

      陈望卿笑得花枝乱颤;“你怎么文绉绉的?我是说你完全可以让保姆来帮你买菜嘛,不过我大概也能理解你亲自去菜市场的乐趣。”

      就像她,已经不缺请保姆的钱了,却还是亲自做菜,无外乎是想要一种名为生活的实感。

      只有自己经手的食材,落在嘴里,才是真正的适合自己。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等到酒足饭饱的时候,已经算是深夜。

      从火锅店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黑漆漆一片了。

      “忘川”黑底红字的牌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吊诡。
      一阵风吹过来,将门口破旧的塑料袋卷到空中,满地的油污将店前的水泥地染得黑亮,活像是鲜血氧化了之后的颜色,店里的嘈杂被甩在身后,留下的唯有萧条寂寥。

      “我送你回去吧。”陈望卿领着伍佑进了车,“你还住在公司吗?还是说住在别的地方,麻烦你给我个地址咯。”

      “我给你指路吧,我在柳城郊区有一处住所。”

      “行。”

      陈望卿启动引擎,然后带着伍佑往柳城郊区的方向走,跟着伍佑的指示,车开往了比“忘川”还要偏僻的场所,饶是陈望卿相信伍家的名声,此刻心底也开始打起了嘀咕,可是答应了要送伍佑回家,她也不可能中途折返,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可走着走着,连路都开始颠簸了起来。

      也许是错觉,越往前走,她越觉得难受,甚至觉得肠道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仿佛有什么湿润滑腻的东西在顺着喉管,一点点地往上爬。

      好恶心。
      她捂住嘴,然后瞥了旁侧的男人一眼。

      男人的五官如希腊雕塑般完美,微凸的眉弓下嵌着深邃的眼,但那眼却过于的黑亮,看得久了,甚至有几分引人注目的邪气。

      砰——
      巨大的撞击声拉回了陈望卿的注意力。

      她仓促地回头,全身的血毫无预兆地朝着脑海奔去。

      撞到人了。

      怎么办?

      尖叫湮没在了喉咙里,她甚至忘了旁边有人,下意识地就想打方向盘,逃离这处场所。

      骨节粗大的手摁住了方向盘,伍佑侧过身,细碎的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薄到过分的嘴唇微裂开,带着微不足道的愉悦:“望卿,不下去看看吗?”

      对,有人。
      况且她怎么能逃呢?撞到人了啊......

      意识又开始陷入混沌,身体依循惯例一般发着高烧,可心却是坠入了冰窖般,就算陈望卿早就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了,可她从来都没想过真的去触犯法律。
      喉间涌出了一阵阵的恶心,她跌跌撞撞地给车熄火,连滚带爬地下了车。

      眼前的一切甚至带了几分重影,视线自觉地凝聚到了不远处横陈的物体上。

      也许算是人。
      也许又不太算人。

      一具女尸横陈在小路上。
      被水泡得发白的皮肤上,密匝匝的白色蛆虫扎堆繁衍,失去了眼珠的眼眶黑洞洞的,仿佛是两处深不可见的昆虫巢穴。

      ......不是她撞死的吧?
      这人都死了多久了?
      她是谁?

      各种各样的思绪纷至沓来,最后汇聚成了一个念头——
      得报警。

      哆嗦着打开手机,拨通号码,可漫长的提示音却像是响彻了半个世纪,陈望卿焦灼地等待,即便体温逐步上升,她也只是咬着拇指,来回踱步。

      “艹!”陈望卿久违地骂了句脏话,“警察都不上班的吗?”

      耳边传来一阵低哑的轻笑。

      陈望卿转头,只见伍佑蹲在尸体旁,爱怜地撩起尸体油腻的黑发,小指粗细的蠕虫从黑发上掉落,陈望卿见了,没忍住,蹲在地上干呕。

      “有点恶心。”伍佑的话里带这种孩童天真的残忍,“望卿你觉得呢?”

      陈望卿只觉得额头的青筋在不断跳跃,她没来得及回应,只是一个劲儿的反胃,涎水顺着她的动作从喉管滴落到地上,她盯着地,男人的声音却接连不断地闯入她的耳膜。

      “这女人恬不知耻地敞开臭气熏天的肚子......简直是恶心。”

      “不像望卿,从来都规规矩矩的,浑身都洋溢着皮肉的香气。”

      “只是接触你的那些肉块都太臭了,望卿再香也无法将那臭味祛除,不过幸好,望卿也没有被那些肉块给染脏......”

      男人不断地呢喃,仿佛是在念咒。

      陈望卿头脑发晕,终于从喉咙里吐出来一团东西。

      咕叽一声,白色的肉团顺着喉咙的收缩,掉落在地上,莹白的肉团混合着油脂,像是一颗在不断颤动的心脏,那一眼,看得陈望卿头脑发麻。

      什么东西。
      她吐了个什么东西?

      对于未知的恐惧迫使她流出眼泪来,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蠕动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任由眼泪簌簌掉落。

      青白色的唇附在陈望卿的脸颊上,冰冷的唇瓣一点点地汲取微咸的泪水。

      紧接着,身体腾空。

      陈望卿被抬到了车头上,细密的吻也随着落下,无论她怎么躲避,都精准无误地落到了她的唇瓣上,身体的灼热与唇的冰冷交融。

      寂静的黑夜里,细密粘腻的水声,不绝于耳。

      *
      “小姐?小姐——”

      谁在叫她?

      陈望卿恢复意识后,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名保洁阿姨,阿姨拖着一桶垃圾,一脸担忧地望着她:“小姐,你还好吧?”

      说实话,不太好。
      衣服还带着一股浓重的火锅味,头发乱糟糟的,像是鸡窝,清晨的寒冷,更是给她的全身都镀了层鸡皮疙瘩。

      “我还好。”陈望卿在女人担忧的表情下,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疲惫地走到车旁边,伸手从皮包里拿了一支点燃。

      依靠着车门,陈望卿深吸一口,视线不自觉地落到了火锅店的牌子上。

      黄色的“忘川”两字,一动不动地贴在那儿,如往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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