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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少年动春心 ...

  •   夜里宫内皇家亲族守太宗皇奠,雨从傍晚开始下,越下越大,狂风吹起灵幡吡吡作响,轮值的太监宫女吓得瑟瑟发抖,躲在后院,太后在前殿休息,只剩下小小的人儿披麻戴孝跪在皇棺前。

      脊背挺直,端正跪立,一道闪电掠过,照亮漆黑一团的棺材,棺上浮雕飞龙恍若张开獠牙飞出一般阴森可怖。

      小人儿脸色煞白,抿着嘴,咬牙不吭。

      我撩开衣摆,与他并跪,手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轻声道:“别怕。”

      那人儿紧紧地抿着白惨惨的唇,道:“朕不怕。”

      我伸手将他抱住,揉了揉他的头,笑道:“陛下不怕,微臣怕,陛下能抱微臣一会儿吗?”

      他轻嗯一声,抓着我的胳膊。

      到了子夜,我欲起身,怀里人,低声道:“叔,别走。”低头看,他前襟已湿透,哭不像个孩子,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抱着他,道:“微臣不走,在这里陪着陛下。”

      怀里的小人儿才略微安了心,手上稍稍松了劲。

      此后,我又当师父,又当爹,天不亮慌里慌张地随便吃几口,坐着马车赶去宫中,天黑了,还带着他在灯下夜读,手把手地教他写字读书,兵韬策略,骑射剑术,帝王经略,下御治术。

      时光如流水,一转眼,十二年过去,曾经的小人儿长大成人,弱冠加礼,好俊美的年轻帝王!

      肩宽腰细,高大而伟岸,站在我跟前,我只到他肩膀处。

      五官精致,又十分仪美,眉如剑,凤眼如流星,浅色的雪眸里掭着淡淡的担忧,道:“叔,朕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我拜上,道:“微臣记下了,陛下请放心,微臣此去,定不辱使命。”

      说着朝他拜了又拜,上了马车。

      马车内,轻软卧榻,雕花车窗,一扇绯色的帘子随风微微荡漾,磁案玉桌上,青花白骨玉瓷盘里装着一盘凤梨酥,紫砂壶嘴口处冒着一汪水汽如烟火,浓郁浸脾的茶香四溢。

      一人青衫如云,碧玉簪挽着墨发三千,靠窗支颐,细长骨玉的素手托着青瓷盏,捏一弯清茶,俊丽的长眉向上扬了扬,睫羽如剪,眸若琉璃,真仍绝世清姿仪!

      他薄薄的嘴唇噙着浅淡地笑,眼帘轻抬,揶揄道:“皇叔此时若掀开轿门,必能看到陛下还在目送。”

      我从案几上随手捏了一块凤梨酥放在嘴里,嚼了嚼,睃着他,笑道:“丞相何时也这般无聊?”

      丞相姓裴,名然,字御忱,与我一起长大,同住在京师皇城的明德街。

      相国府斜对着墨王府的大门。

      巧得是,我俩同一天出生。

      有一天,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春风正好,裴老夫人抱着裴然坐在相府前的大柳树荫下,一边端着碗小心翼翼地给她的宝贝孙儿喂粥,一边遗憾地摇头叹息,道:“乖孙儿,怎不是个女孩儿?若是个阿囡,许给墨王府,将来做个王妃多好啊!”

      我娘正巧站在王府的大门首送客,听了个正着,转身回来时,走到老夫人跟前,往她怀里看,只见眼前一个像瓷一样精致的娃娃,

      肤白如雪,

      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黑眼珠透着分明,

      吱吱呀呀地笑,

      心下顿时喜欢,道:“男孩也行,只要老夫人您舍得嫁,我叫他爹立刻备礼。”

      裴老夫人顿时眉开眼笑,连声道:“好好好!”

      我娘和我爹备了礼,几步路到了亲家门上,将祖传的刚玉金剑交给裴老夫人。

      两家人一起喝了茶,亲事定下来,两家人皆笑道:这两个孩子同年同月同日生,又住在对门,生来的夫妻,天生有缘。

      裴然三岁成诵,七岁作诗,八岁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到了十二岁,少少小年,查裴家十几家酒楼的账,无一丝差错,把我娘喜得,连连拍手叫好,笑得合不拢嘴,赞道:“我的儿媳妇这样能干,有德有貌,捡了个宝!”

      说完,兴高采烈地拽着我,指着对面院中正在案前读书的人儿,道:“景宜,看到没,娘给你挑的,你将来的世子妃,长得好看吧?”

      我隔街看着落花窗前身形笔直的人影,

      墨发如云,玉面无瑕,

      侧脸的轮廓像刀削斧凿一样,

      俊丽脱俗。

      看得我顿时羞红了脸,低着头,手拧着衣角,结结巴巴,道:好……看……

      夜里入睡,也是那秀丽的影子在梦里来回萦绕。

      第二天早上去太学殿时,我拿了一包最爱吃的桂花糕藏在袖子里。

      太学殿是太宗专门为京城氏族和王侯公爵办的皇家私塾,专一教养京城中的王侯世子及公卿之子。

      我坐在最前面,裴然坐在我后面。

      我一直揣着桂花糕,几次想给前面的人,又怕人看见,眼看下午最后一堂课,鼓起勇气,趁着夫子正在讲学,扭过头,将桂花糕放在他蝶案前的册本上,紧张道:“媳妇儿,给你的。”

      他俊丽的眉微皱,睃了睃我,不动。

      夫子是以前教太宗读书的老太傅,非常严苛,稍有点不对的,就横起眉打人。

      我们都怕得要死。

      眼看夫子要转身,我急道:“你先拿着。”

      他还是不动。

      周围一阵嘻嘻私语,晋煌,月渊,赤炎几个正瞅着我抿嘴笑。

      月渊胳膊肘放在蝶案上,手肘着脸,书立在案上,半掩着脸,侧面看向我,挤着眼,低声讥笑道:“墨战,你媳妇儿不稀罕你的桂花糕,也不稀罕你!”

      这时夫子转过身,正瞅见这一幕,大声呵斥道:“墨战,又在捣乱!”

      说罢,箭步从讲坛上前走过来,拧着我的耳朵向外提,怒气冲冲,扬起戒尺,喝斥道:“手伸出来。”

      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两个手手心向上,咬着牙,闭着眼,顿时,清脆的声音响彻院子!

      “拍拍拍……”

      一顿戒尺下来,手心破血肿了起来。

      夫子打完,又训斥一顿,命我在外面廊下站着,掀开帘子,回转屋里继续讲学。

      我心里一阵憋屈,想哭,又觉得太丢人了,便将快要流出来的马尿硬生生地憋回去,扭头隔窗看他,他也正看向我,眼中暗光流转,嘴角微起,我便知道他故意不接,心下失望,有些伤心难过。

      傍晚下学后,出了太学殿,远远地看到他走在前面的柳巷口。

      柳巷口是个死胡同。

      心下有了计较,悄悄跟上,在墙根处将他堵住,两手将他困在墙壁间。

      他虽与我同岁,个子却比我高半头。

      我抬头看他,

      夕阳落尾的红晕洒在他脸上,

      映出少年光洁的面庞,

      柳叶眉俊如远山,目秀丽好似深潭。

      一双睫毛颤抖若蝉翼,密密如扇。

      看人的时候不笑也显得俊雅出尘。

      “为什么不接?”

      我捏了捏他的脸,佯装怒气,挑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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