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红尘半身佛》薛神骏

34、前妻之恨

　　段慎独在了解楼市行情后，和链家联系，把房子挂了出去，挂350万。他的房子是单位低价卖给他的，在天城第三区，小两居，75平米，属于商品房，学区不错。把房子挂出去后，他又想着卖文学作品的事。他这些年来，每写一部就打印一本，累积下来，已经有差不多一个人高了，但大多都是默默无闻的作品。
　　他来到书架前，看着自己的作品，很是不舍，想到XC08号脑病，他一狠心，决定除了《唐土情仇》都卖了，如果有人要的话。
　　他想起慕鞍城，她是青帝传媒副总裁，对这网文行情应该非常了解。但他又想到，他已经花了她那么多钱，而且拒绝了她，不该再麻烦她。想到这里，他放弃了这个念头。他上网了解网文行情后，联系了几家网文公司、出版社，谈了，对方出价很低，30万、40万的都有，没有超过50万的。段慎独气得快炸掉，一辈子心血就值这么一点钱？
　　晚上，他给谢振国打电话，想向他借钱，毕竟上次他曾主动开口要借钱给他。开头向别人借钱，曾经对他而言，是一件极难的事，但现在，他豁出去了。
　　“我想向你借钱，投资我父亲的猪圈。”
　　“你向我开口借钱，说明你转了180度的弯，发生了什么？”
　　“上次我脑子犯病了，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花了很多钱。我想明白了，我需要钱！”
　　“怎么回事？”
　　“细节就别问了。”
　　“还有那个女人吧？”
　　“她和我一样，有心病，每年必须花上千万养着。”
　　“这么贵？真是好逼难日！”
　　“贵一块儿去了！”段慎独冷笑。
　　“你要多少？”
　　“200万。”
　　“够吗？”
　　“不够！但我不想给你增加负担了！我知道楼市现状很紧张！”
　　“行！就200万！”
　　“我尽快还你。”
　　“等你赚大发了，还我2个亿吧！”
　　“你觉得我有那么一天吗？”
　　“没他娘的什么不可能！”谢振国道，“胆大的日虎逼，胆小的棺材钱都没有！”
　　“我是真问你，你觉得我可能吗？”
　　“可能！必须可能！你的智商和毅力完全够，只是你下死决心，破釜沉舟！”
　　“我这次已经破釜沉舟了！”
　　“把你的潜能发挥出来！”
　　“我还想把小说买了，虽然不多。”
　　“卖小说？”
　　“不然我还能卖什么？”
　　“那是你的心血。”
　　“心血在这个世界未必值钱。”
　　“你要是卖小说，可以找汪组横，他回国了，在奇观文化集团当高管，有一次和我通话，说在收购小说，还说看好你的小说。”
　　“他？”
　　“迟迟都死了，你还在介意？”
　　“他不会觉得我是求他吧？”
　　“他找过我几次，说早就原谅你了，毕竟是同学一场。”
　　“真的？他有这么大度？”
　　“他和我吃饭时说的，态度倒挺诚恳。他也许可以开价更高，你不是需要钱吗？”
　　“我需要钱，更需要尊严！”
　　“你如果想成大事业，做大买卖，首先把脸收起来，怎么有利怎么来！”
　　段慎独内心受到触动，道：“我差点又回到过去的段慎独了！”
　　“如果你真能跟他和好，他可能为你所用！”
　　“这才是创业者的思维，对不对？”
　　“你很开窍！你先把这单生意给做了，从这里破局。”
　　“我试一试。”
　　“要想成功，别老说试一试、我尽力，而是我必须办到，且达到最好的结果！”
　　段慎独深受触动，道：“你过去怎么不对我说？”
　　“是你耳朵里塞了猪屎，听不见！”
　　“我耳朵塞了猪屎42年，从今天开始，没屎了！”挂了电话，段慎独给汪组横打电话。电话打通后，段慎独直接说明来意：“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考虑将我的小说卖给你！”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直接来我公司谈判，你放心，我们是同学，出价绝不会比别人的低。”汪组横声音仍旧冰冷，但已不像当初那么生硬，这消除了段慎独大半的顾虑。段慎独道：“我明白，那么就约明天吧。”
　　“好，我后天下午三点，奇观文化。公司地址我等会发给你。”
　　“当初的事——”
　　汪组横打断他的话，道：“都过去了，迟迟都去世了。你的武侠里面不是说：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这是金庸的小说。”段慎独道，“不过，我很高兴你这样想。”
　　“只要迟迟安息，我什么都愿意干！”
　　这句话让段慎独心头一震，原来他还如此惦记着她，道：“很多事都是命，你喜欢她，她却喜欢我，我和她有名无实，一辈子过去了。”
　　“后天见。”汪组横挂了电话。
　　汪组横挂了段慎独的电话后，非常高兴，心想着他的计划正在逐步实现。他按捺不住，从CEO办公室里来到30层高的奇观文化大厦顶层，俯视雪城大学，心道：段慎独，我要夺走你一切心爱的东西，你的女儿将遭受遗弃，享受遗弃的滋味。小说是你的生命，你现在要卖小说，主动来求我，说明你是多么不堪。我要拿走它们，拿走你的生命。

　　第三天上午，他们如期赴约。汪组横带了三个人来谈，4人皆衣着非凡。段慎独和汪组横见面后也没吵架，仿佛柳迟迟的事真的过去了。气氛虽然和气，但价钱却是上不去。汪组横坚持要将段慎独所有作品都买了，120万，如果《唐土情仇》不卖，其他作品最多50万。
　　段慎独坚持不卖《唐土情仇》，其他作品全卖，150万。没谈拢，段慎独一个人在香芋江畔散步。读大学时，他常常一个人在江畔独行，构思文学作品。那时香芋江两边都是荒草和沙滩，而现在全是高楼。
　　他租了一条船，开到江中，看着城市的风景，看着云凡山。景色虽好，但他心事重重。他拿出手机，看郭紫瑶的微信朋友圈，一条更新都没有。他想给她打电话，想起霍攻对他的威胁，又想起顾闵静说郭紫瑶需要安静，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通过过去体制内工作时的人脉，联系了几家出版企业，对方都是国企，机制僵化，只要《唐土情仇》，没谈成，段慎独很失望。第二天上午，他接到汪组横的电话，说公司答应还可以谈，价钱可以上涨一点。他们找了一家酒店，汪组横坚持要全部买下其作品，并且一次性全部买断，此后段慎独不得署名也不得要求任何利益，条件很苛刻。段慎独坚持不卖《唐土情仇》，其他全部答应。
　　最后双方同意，汪组横代表的奇观文化以60万买下段慎独除《唐土情仇》外的全部作品，但所售作品任何收益都与段慎独无关，段慎独不得署名也不得有任何要求。
　　签合同时段慎独很心酸，他一辈子心血就全部这样卖了？他想放弃，但又想起自己的病，想起郭紫瑶的处境，他一狠心签了。
　　“《唐土情仇》我们单独出价50万。”汪组横不死心。
　　“除非我死了。”
　　“言重了，不过就是一个作品。”
　　“你已要走了我一半的生命。”
　　汪组横脸上有一丝察觉不到的得意，段慎独却萎靡不振。他回了天城，像是卖了身一般。他回到家中后，把他所有自己小说的打印稿都找出来，堆在地面，整整两大堆，有一米多高。他黯然神伤，久久地抚摸着，像抚摸自己的孩子。
　　“都是别人的了。”他环顾自己的房子，想起房子也已经挂出去卖了，觉得这也快不属于他了，心里更加难过，小说、房子都卖了，仿佛前半生真的被卖掉了。
　　突然间，一张有着绿色包装的DVD光盘从打印稿中滑了出来，咔地一下，掉在地面。段慎独捡起光盘，绿色外壳写着“给段慎独”4个字，像是柳迟迟的字。段慎独很惊讶，打开电脑，播放画面。里面有23个视频。段慎独点开第一个视频，是女儿10岁生日时候拍的。他们一家人在三亚玩。
　　柳迟迟喜欢海，他们外出旅游不多，每次旅游，她都选择大海。他们在海边沙滩里玩，柳寓都胖墩墩的，要爸爸把她埋在沙堆里，柳迟迟玩得很开心。段慎独回想起这里，觉得温馨，又觉得心酸，流泪了。这就是他和柳迟迟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他抹掉眼泪，打开第二个视频，一开头就是柳迟迟的脸，哭泣的脸。她含泪道：“慎独，我第一眼见到你，你傻乎乎的，像个小乡巴佬，可是我却爱上你。我珍藏了你的一切，包括你第一次见到我时穿的衣服、鞋子、鞋子，别问我从哪里得来的。”她拿出了一件段慎独穿的老式帆布色休闲夹克，深情地亲吻了一下，又拿出一个床单，段慎独觉得眼熟。她道：“这是我们第一次睡在一起的床单，我珍藏了，这上面还有血迹，我的第一次。我是多么爱你，我一辈子只爱你。我拒绝了汪祖横的疯狂追求，我知道他会比你的前途，家里也比你有钱，还有好多我妈妈介绍的男人。我只爱你。”
　　段慎独觉得内疚，道：“对不起，迟迟。但爱情是不能勉强的。”
　　话锋一转，柳迟迟换成严厉的表情，道：“但我没有想到，我用一辈子都没有感化你，我在和你在一起第18年时开始很你，恨你冷血无情，恨你铁石心肠。我恨透你。我恨不得杀了你，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几乎想杀了你，然后切碎你，吃了你，这样我就和你在一起了，永远在一起了。”她说着拿出刀。
　　段慎独全身发毛，摸了摸自己脸，想起有一次，他在午休，突然做梦醒来，看见柳迟迟拿着菜刀站在他面前，当时他问她想干什么。她说她想吃鱼了，想叫他去买鱼。当时他信了。
　　她接着道：“但是我还是没有，我被你对女儿的温柔给感动了。我不想都都因此恨我一辈子。我还是心太软。”
　　段慎独感觉自己仿佛侥幸捡回小命的罪人。
　　她接着道：“我决心报复你，你每和在相处一年，我给你戴一顶绿帽，直到我死！我把这些视频留给你，我要让你永远无法忘记我！这样我就永远在你心里！”
　　接下来便是她在家里的卧室、他的书桌、卫生间、厨房、阳台，以及各种酒店、野外出轨的视频。视频里只有她的全身和不同男人的下半身。段慎独握紧拳头，浑身发抖。想起自己坐的这个地方，这个家里的全部地方，他的妻子曾经和别的男人亲热过，他几乎要杀人。
　　最后一个视频，竟然还有他。他昏睡在床，她就和一个陌生男人在旁边亲热，柳迟迟放声大叫，那个男人粗鲁地用言语侮辱他：“我gan你老婆！你醒来啊，废物！”但视频里的他却沉睡着，一动不动。
　　段慎独站起来，发疯般拿起菜刀，砰砰砰！将书桌、电脑、书稿全部看烂。他疯子一般在家里砍着，把所有的东西丢在地上。为什么我没有醒来？难道是她给我下药了？一定是！
　　“柳迟迟，我要杀了你，我要将其碎尸万段！你已经死了，我要刨了你的坟。”段慎独大叫，“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段慎独冲击厨房，将所有碗翻出来，哗哗哗地打烂。突然，他的手指摸到燃气灶开关。他很想一死了之。他打开燃气，站着，吸着燃气，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觉得头晕脑胀，又关上，道：“柳迟迟，我这一辈子差点毁在你手上，你想毁了我，你差点成功。但我不能让你这样得逞，不能，绝不，永远不！”
　　段慎独出了门，砰地一下将门上，走到楼顶，来到楼的边缘，看见对面六方公寓小区顶上的“六方公寓”四个字，想起郭紫瑶，不知道她现在哪里，非常悲伤。拿起手机，给郭紫瑶打电话。他好抱着她，安静地哭一会儿。但是电话是关机的。他知道，想追求她，注定路途遥远。他一时间觉得她好遥远，仿佛是天国的女子，而他只是一粒尘埃，一个废物，甚至妻子在家里，甚至给他下药，当面出轨。
　　他俯视楼下小区路上人来来人往。一对年轻情侣卿卿我我地走过，几只小狗摇着尾巴相互追逐，三五只夜猫安全地蜷曲在树上。这世界如此有序，没有他的位置，他觉得无限悲伤。
　　他想起妻子曾在家里出轨，觉得家里都是恶心，不能再回去了，便一个人跑去酒吧喝酒。
　　酒吧十分喧哗热闹，都是年轻人的世界，段慎独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弃儿，无人问津，无人关注。他越喝越多，吐了几次，又喝，再吐。一连两天，他都在酒吧里喝酒，喝酒就就住酒店，他不想回家。他灰心至极，打了几次郭紫瑶电话，没通。他灰心失望，又跑去酒吧喝酒，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他不再想再给郭紫瑶打电话。争点气，能一天不想她吗？他反问自己，难道离开女人就会死吗？
　　难道我真的疯了，为了女人？值得吗？段慎独傻笑。
　　都滚吧！都滚吧！都离开我吧，段慎独边喝边流泪。
　　突然，电话响了，是孟菱鹭。她怎么给我打电话了？你们都放弃我吧？我不过是个废物，天生不如人的废物，见到女人发抖的废物。他没接电话，直到第三个电话才接。
　　她问他在哪里。他说不重要。孟菱鹭坚持问，说必须见他最后一面。他告诉她位置。她开车来到酒吧。
　　段慎独坐在酒吧舞池外围的吧台喝酒。正是跳舞时间，大家都在跳舞。孟菱鹭穿着非常文静，垂着长长的白色耳链，楚楚动人。
　　“段大哥，你怎么来这里？”
　　“我不能来吗？”段慎独叫服务员上一打啤酒和两瓶红酒。两人开始喝酒。
　　段慎独在心里不自觉地拿她和郭紫瑶对比，觉得郭紫瑶还是更好，他又觉得自己不该拿她们对比。
　　“我交流到我家乡，越北省云深自治县，明天走。”她凝视着他。
　　“回来吗？”云深自治县靠近西南边境，和越南搭界，他一时心想，她难以回来了。
　　“兴许，是任职，不是挂职。”
　　“任什么？”段慎独想起她和萧卫国那次在办公室的事，心想，难道是为了这个？
　　“副县长。”
　　段慎独拿起酒，和她干杯。
　　“谢谢你的帮助。”
　　“我对你没帮助。”段慎独一喝而下，眼神迷离。
　　“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想回家。”段慎独打了一个嗝。
　　孟菱鹭不由分说，拉起他。段慎独有些摇晃，多少年来，他一直非常自律，这次看了妻子出轨的视频，卖掉了小说，又要卖房，郭紫瑶又不理他，他彻底放纵了自己。外面夜色已深，街上冷冷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