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红尘半身佛》薛神骏

15、不辞而别

　　回到房间后，郭紫瑶从床头掏出一本精致的红皮笔记本，打开。笔记本里都用口红画满的十字，一页一个，并注着日期、地点和名字。她在新的一页上画上十字，写下日期、地点和名字，下面的页码是198。
　　这个男人和之前的男人不同的是，他爱她，而且是她最喜欢的女主楚如雪的塑造者。以后还要见他吗？想起霍攻冷酷对待她接触过的男人，砍掉他们的手，或者让狼狗咬他们，她合上笔记本。不见了，再也不见了。
　　她脱了衣服，走到浴室，给浴缸放水，打开电视，在手机上浏览自己的玄幻小说《麒麟大陆》的评论，捧得，骂的，黄的。她不再看评论，打开《唐土情仇》。她很喜欢女主楚如雪，觉得她很像自己。看到楚如雪驰骋江湖，斩杀群魔，她很惬意。看到她玩弄那些追随者于股掌之中，她觉得很爽。
　　她边看边笑。浴缸里的水快满了，她关了水。走进浴缸里，用手机计时，把自己埋在水里，很久后才伸出头，大口呼吸。
　　她憋了159秒。她给自己无暇洁白的胴体抹上沐浴液，久久地洗着，仿佛洗掉那些肮脏。洗完，她□□地回到床上，几乎一尊完美女神。手机闹铃响起，零点了，明天又是新的一点。
　　她打了一个响指，睡下。

　　段慎独从树林里回到房间后，脑海里都是郭紫瑶，她的身体，她的热情，她的一笑一颦。自从看到她，他就为她的热辣、活泼、大胆、另类所吸引。段慎独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早就确定自己喜欢上了她，喜欢她的大胆、率真、不羁、狂野。他还喜欢她狂野之中的深度郁闷。他觉得，她虽然年轻，却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简单而又深邃的女人。
　　他坐立不安，时而欢笑，时而沉思：她对我是什么感觉？什么意思？难道也有好感？甚至是喜欢？我们的确聊得很好，很深入，很真诚。我们不约而同地去了丛林，亲热了。这是我绝对没想到的。为什么？难道是因为爱情？不像。难道是因为生理？难道她只是把性当做吃饭？也许吧。慕鞍城说她是纵欲成性的人，难道的真的？不！但她在亲热后，变得很冷漠，头也不回地走了。难道她真的只不过把握当玩物？
　　他想了很久，决定鼓足勇气去找她。他兴冲冲地走到她的门口，像热恋的少年一般，心怦怦跳。她关着门，也关着灯，应该早已经睡了。他突然觉得现在找她不合适，便回去了。
　　一个晚上，他辗转反侧，脑子上满是她，只等天亮去找她。

　　临近天亮时，段慎独却昏昏沉沉睡去，醒来时，已是上午8点多。他懊悔不已，赶紧跑去郭紫瑶的房间。她已退房，人去楼空，两个穿淡红色衣服的女孩正在保洁。他怅然若失，仿佛整个世界都空荡荡了。
　　站了一会儿后，他才回过神来，让她们先出去。她们狐疑地看着他，不肯出去。他强行赶走她们，一个人站在屋子中间，贪婪地闻着她留下的气味，淡淡的香味并混杂着身体的香味，很像昨夜林中欢时的气味。他靠着大床旁边的墙站着，看着她睡过的床，又走到卫生间，看她用过的浴缸。他发现她还剩下半块未用完的香皂，捡起它，抽了几张手纸，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入口袋里。
　　“先生，请你离开，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两个保洁员进来抗议。
　　“我还想待一会，可以吗？”
　　“请你马上离开，不然我们报警了！”保洁员拿起手机。
　　“对不起！影响你们的工作了。”段慎独退了出来，绕过保洁员的摆满各种毛巾、洗发水的推车，站在白色牡丹花瓷砖铺就的走廊里，舍不得走。他拿出手机，打她电话，却说已经不在服务区。他在微信上给她留言：“你走啦，我还没来得及送你呢，真遗憾。”
　　等了漫长的三分钟，她没有回信。他发微信视频邀请，却无法联通。这时慕鞍城走来，道：“她一早就走了，霍攻派人接的她。”
　　“哦。”段慎独机械地应道，顿时变得嫉妒。
　　“你去过雍海市吗？”
　　“去过。”雍海市离天城市二百余公里，靠海，天城的人喜欢去那里度假。段慎独想起妻子在那死去，并在那告诉他，给他戴了21顶绿帽，他不想去那。
　　“我在青帝山有住处，可以来找我玩。”
　　“谢谢你。”他心想，还是不要了。
　　“记得打我电话，我说过的话一直算数。唯一希望的是，你不要误会我有贬低你的意思，实际上是相反。”
　　“谢谢！”
　　“她不会联系你了，我太了解她了。”
　　段慎独礼节性笑了笑。
　　“你应该了解她，你就是她的一个过客！过客！”
　　“你一定要这么说吗？”段慎独有些不快。
　　“和我一起下山吧？”
　　“谢谢！”段慎独离开了，去了前台，问郭紫瑶的住址，对方表示没有。段慎独觉得自己太傻，昨晚应该要到她的住址才对。他突然又明白，她如果只是和他玩玩，就不可能留下任何有效的联系方式。而且要找她并不难，陆德太博集团的地址是清楚的，去找不就是了，可是，我敢吗？我敢和霍攻直接交锋了？我现在有这个实力吗？
　　他回到房间，瘫了一样躺着，突然很厌恶自己，42岁了，还是一无所有，办事冒失，像个孩子。这时，巨小龙龙进来了，打扮得非常妩媚，一开口就问：“你看见妹妹了吗？”
　　“没看见，听说走了。”
　　“电话也打不通，妹妹是真的不想和我们联系了吗？就像那天说的。”巨小龙龙又自言自语道，“应该不会的，妹妹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有难言之隐。”
　　“不知道。”段慎独心里很痛苦。
　　“你有什么打算？”
　　“去看我女儿。”段慎独道。
　　“对，你还有家。”
　　“其实我没有家，只有一个不认我的女儿。”
　　巨小龙龙凄然一笑。
　　“琥珀呢？”
　　“我们分手了。”
　　段慎独听了心更沉重，道：“为什么要这样，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分手？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呢？这世界疯了吗？”
　　“慎微，不要说了。”巨小龙龙握着段慎独的手，“和我保持联系，我把你当好朋友。”
　　“我也是。”段慎独紧紧握着他的手，像是握着郭紫瑶的手。
　　“我知道你喜欢她，找到她，保护她，好吗？”
　　找到她，保护她，谈何容易啊，霍攻是一头老虎，横梗在他和郭紫瑶之间。段慎独道：“我努力！”
　　“我最喜欢纳兰性德的词，他写过好几首《浣溪沙》，其中有一首我很喜欢，送给你：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巨小龙龙，你的真名是什么？”段慎独很感动。
　　“伤心莫问芳名。”巨小龙龙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段慎独非常伤感，难道他们三人的快乐时光就这么消失了？郭紫瑶不告而别，除了一个可能已经作废的微信号，已没有联系方式。巨小龙龙也走了。三人组不是散了吗？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果然就如巨小龙龙所说的。他脑子里冒出来郭紫瑶那天说的话：“你不去，以后没机会了，培训结束后，我们说不定永远不见了。”原来她早准备预备好了。他狠狠地用拳头打墙。
　　他换了衣服，去了室内运动场，在跑步机上疯跑，一连跑了一小时，又脱了湿漉漉的上衣，双手各举着三十公斤的哑铃，一连举了一百次，直到精疲力尽。他回到房间，来到淋浴间，狠狠地冲洗身体。
　　情绪好点后，他退了房，拎着一个黑色的旅行袋，上了自己的福特车。他看着永韵酒店，很失落很伤感，还是离开了，前往雪城大学。雪城大学离云凡山不到5公里，很快就到了。
　　时间正是11点，天气阴沉。雪城乃江南之城，天气变幻莫测。
　　段慎独拎着生日蛋糕走进雪城大学，想找到女儿，为她庆生。
　　雪城大学散落在森林里。他走过法国梧桐路，来到足球场上，想起当年在这里读书的情形。那时立志要成为文学家，否则不结婚。但他未料到，柳迟迟怀孕了，肚子也大起来。到了这一步，他才发现他并不爱她。她以死要挟，在双方家庭的重压下，他屈服了，和她结了婚。后来，他在她家人的劝进下，考取了雪城的公务员。
　　他们在雪城生活6年。他兢兢业业工作，失去激情，女儿很可爱，成为维系他们婚姻的关键。
　　6年后，他调入三千里外的北方城市天城市，在那一干15年，成为天城市农业农村厅的公务员，主管养猪，文学梦变成饭后和闲时的点缀。由于工作限制，他只能在业余时间匿名在网络上发表作品。他写了许多武侠、玄幻小说，但始终不温不火。
　　“大叔，请让一下。”他发现自己挡了一群学生的路，连忙闪到一边，靠着足球场铁丝网，给柳寓都打电话。他事先和女儿说过的，但他一直打了十个电话，她才接。
　　“有什么事？”柳寓都冷冷地道。她和男朋友丁行，一个高大英俊却痞气的天城大学学生，在学校周边的廉价宾馆里开房。
　　他们都只穿着裤衩，柳寓都裸露着双乳，双双躺着床上。壁挂电视播放着电影《浮城谜事》。柳寓都十分丰满，脸圆圆的，一脸偏执。
　　“爸爸来给你庆生了。”段慎独习惯了女儿的冷淡。
　　“我没空，我不是说了，你不要来。”
　　“爸爸辞掉了工作，想创业。”
　　“行啊，折腾死我妈，现在又折腾自己。”
　　“你妈的死不能怪我，是生病。”
　　“呸！要不是你那么对待她，她会生病。”
　　“都都，你不要这么不讲理。”
　　“有精力你就去折腾吧，别来烦我。”
　　“这是爸爸最后的拼搏，爸爸不能再沉沦下去。”
　　“你和我妈在一起是沉沦吗？”
　　“不是这个意思，爸爸说的是工作，是我个人的人生！”
　　“就是这个意思，你走吧，我挂了。”
　　“爸一年没见你了，想见见你。”
　　“你以后都见不着我了。”
　　“都都，爸爸在足球场等你，直到你出现。”
　　“我不会来的，你赶紧走！”柳寓都挂了电话。
　　段慎独靠在铁丝网上，觉得很无助。
　　“折腾死我妈后，现在又折腾自己……要不是你那么对待她，她会生病……你以后都见不着我了”，女儿的话在他脑海里回荡。他从上午一直到等到傍晚，精疲力尽，女儿没出现。他有些失望，但并不责备女儿，给女儿发了微信：
　　“都都：
　　生日快乐！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可能也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不管怎么样，你妈已经去世。在这个世界里，你和我是最亲的人，是家人。我是多么地爱你，你可能不知道。虽然我一开始并不希望你出生，因为我和你妈妈，一开始并不是因为爱而在一起的。我想，那是爸爸犯下的错误。
　　但自从你出生后，我一直呵护着你，痛爱着你，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从扶着凳子学走路，到会叫爸爸妈妈，到读小学、初中、高中，一直读大学。爸爸最后悔的是，不应该让你从读高中起就寄宿。这样，爸爸在你身边的时间就会更多。如果可以的话，爸爸愿意一直陪在你身边。
　　爸爸42岁了，青春已逝。但爸爸还有些理想，就像现在的你一样。21年前，爸爸在这里读书，充满理想，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爸爸丢掉了理想。但从现在起，爸爸要为理想拼搏，为自己拼搏，也为你拼搏。爸爸也希望以自己的奋斗，给你创造更好的条件。
　　如果你觉得这是折腾，爸爸要折腾了。
　　不管成败如何，爸爸都愿意接受。
　　爸爸永远爱你。”
　　段慎独发完微信，大踏步地走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