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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多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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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风太冷冽,吹的人脸冻。
安唯在众多女生的簇拥下依旧感到瑟瑟发抖的冷,面色如常。
“这天也太冷了吧!老天爷真狠一点也不疼爱我们这群可爱的女生!”
“对耶真讨厌!害的我都不能穿裙子了!”
“大冬天的你还想着穿裙子你不要命了吧”
女孩子们嘻笑打闹的声音在楼道里此起彼伏,安唯温和地笑,轻轻拽近一个被挤的有些靠外的女生。
这年安唯上高二,再过一个月学校就要放寒假了。
还有不到半年就要成为高三备考生,所有人都认为,安唯已经胜券在握。
当大部分人在思虑忧心考卷上的分数自己的未来该何去何从,安唯已经通过竞赛获得了国内一流大学的保送名额。
当然,大部分人指的并不是这所学校的大部分人。
美丽的外表,谦逊的姿态,优异的成绩,在众多佼佼者中一骑绝尘,俘获广大学生群体的好感,一举夺魁拿下学生会主席的名号。
在梨冬中学,这样一个背景深厚的私立名校,像安唯这种无家世无背景无财力的“三无生”,能够坐上学生会主席这个位子,算是头一个。
刚得知自己被选中的消息时,安唯脑子处于宕机状态。
本来她也仅仅是想看能不能在学生会争取个差事,好让自己往后的学习生涯有些资历。
其实也没报多大希望。
没成想,一路选拔,层层筛除,她居然能够晋级!
上一届学生会大洗牌,是安唯刚入学的事。
学生会内部闹得鸡犬不宁,不可开交。
看似塑料姐妹互撕,实则利益至上,纸醉金迷。表面风平浪静,模范代表,实则大院起火,窝里斗不完,风风雨雨遮不住,一个个心眼子八百个嫌不够。
是个人进去踩一脚都要趟上泥。
所以安唯刚接任时内心无比坎坷,自知没身份没背景进去就是死路一条给人当垫背的命,要是拒绝即是拂了学校委员会的面子,毕竟没靠山以后在学校别想好好做人。
最后索性认命老老实实认了。
后来任职一段时间后,安唯反倒安下心,平时要负责的事杂且多,重大决策则全权交由各部部长统筹安排,每次开会她只肖做好一个吉祥物的本分,老老实实听完领命。
在认清自己的定位后,安唯便平复了所有顾虑。
学生会明争暗斗扯皮拉筋她不是没见识过,反正他们扯他们的,就算受到牵连实际上也还是不关她事,没有利益纠纷加上她脾气好性子软好说话该她说话也不会一直闭嘴当哑巴,进退自如为人处世倒也圆润,所以在学校也算混的风生水起。
总之,比起初中那会她那套处事之道有了质的飞跃更加完善了。
一天的忙碌完了。
虽说保送,但学生会留给她的事可不少,安唯结束在学生会的工作后已经来到下午,高中都要上晚自习。
这会儿下课吃晚饭的时间,陆陆续续的学生从教学楼出来,安唯知道有些人去了今晚是不会回来上晚自习的。
不打算回教室直接呆在办公厅,翻出高二的资料,摊开,上面工整有序的做满了笔记,红笔勾画改了一遍又一遍。
她没打算就这么心安理得接受保送。
由生物竞赛获得的保送名额大学只能选择生物类专业,也不能转专业。
这类专业偏难且冷门,基本上这个专业的不是调剂就是兴趣,但总的来说就是不缺钱。
可安唯不是啊。
她上学就是为了日后好赚钱,好大学为了好工作,好工作为了好赚钱。
如果上学不能达到她的目的,那么一开始就不会选择接着上学,可能连初中都没毕业她就会出社会找工作,也就不会选择到梨冬来了。
选择梨冬中学,有一点,学校给了安唯家里一笔丰厚的奖学金,以及在校生活的各种减免。
让她尚得一口喘息。
到学校放晚自习的点,铃声响起,安唯才从习题中抽出身,此时办公大厅空荡荡只剩她一人。
收拾好东西,晚风吹过凛冽的寒气敷着面颊,冻的安唯忍不住吸鼻子。
她看向那一栋栋教学楼,灯火通明亮光照向天际使人分不清白天黑夜,安唯知道里面或许加起来不超过一个班的人,不过谁又知道呢。
灯亮着到了点会自动关,明文规定的晚自习却对这所学校的大多数而言只是一张告示,白天能出现在学校是给校董事们的面子,而夜晚是属于他们的。
就连老师也默契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良知的可能会望一眼空无一人的教室叹口气然后再走人。
安唯偶尔觉得在这所学校当老师还挺不错的,又轻松又有那么高的工资拿。
出校门坐上公交车,半个小时的车程,和初中那几年徒步回家所需的时间差不上几分钟。
还是那个老小区,门口那个熟悉的老头老了又老,天冷,缩在门卫室听收音机里播放的戏曲,闭着眼谁来了都不挪开屁股。
进到居民楼,安唯一口气爬上自家楼层没带停歇。
隔扇门听了会屋子里细碎的杂音,深吸一口气,开门。
一本绘画书飞来,
“啪—”
安唯下意识抬手挡,翻飞的纸页如白鸽哗啦啦落在地上。
“姐姐你看她!”
安霖霖声嘶力竭扯破嗓子,“安朵你是不是有病!”
“安霖霖!”
安唯疲惫的眼瞪过去,安霖霖立马转移视线,气哼哼跑回房间把门用力关上。
安唯捡起绘画书,还没站起来被安朵拽住头发往后推,嘴里丝丝个不停傻傻的笑。
安唯皱眉,“朵朵?”
安朵双手在空中摇摆,像两只发了疯的蝴蝶,然后,尖叫。
安唯撇开她,随她怎么闹怎么叫,反正楼下没剩几户人家压根就不会有人来投诉。
打开冰箱用剩余的食材简单利落做晚饭,做好端上桌,往房间喊安霖霖和安志华吃饭。
安志华寻声出来,手扣着肚皮挑剔晚餐吃的不好。
“那你自己做”
安唯一边掰安朵晃动的手一边把饭喂进她嘴里,安朵不太配合总是把米饭吐出来,飞舞的“蝴蝶”时不时扑打到安唯的脸上,她倒是好脾气一声不吭。
安志华瞟一眼道:“你把她饿一顿准比谁都吃的急眼”
安唯瞪一眼他,又问:“霖霖呢?你叫她出来吃饭”
“一个两个,没大没小,不听话你叫她饿死!”
安志华夹菜端起碗回自己房里。
安唯心里烦的紧,让安霖乖乖坐着自己吃。
到房间敲了敲门,里面没反应于是直接开门。
“你直接进来不就行了,反正也不是我的房间”
安霖霖背对着门这边头不回躺在床上看手机。
安唯叹气,坐到下铺床边语气温柔道:“至少要吃晚饭吧”
安霖霖又换了个姿势把被子裹得更严实,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手机:“在饿死之前我可能就已经被冻死了”
安唯愣住了,反应过来。
她们这边夏天热归热,但要是忍一忍,靠吹电扇也是能忍过去的。
但冬天却不行,真的太冷。
屋子里和家外面一样冷。
坐公交车里的时候安唯还没觉得没什么,这会被安霖霖一点,感到冰天雪地的寒气直往腿上蹿,脚心拔凉。
安霖霖悄悄看了眼安唯,知道她准是拿自己没辙,心里有些洋洋得意过后又是愧疚。
家里四个孩子她排行老三,大姐学习好不让人操心妈妈不在就是家里拿事做主的,本来她最依赖大姐的。
可大姐比起她更偏爱二姐!
就连不管事靠不住的爸爸和压根不拿正眼瞧她们的奶奶也觉得她该多让着二姐,妈妈也是为了二姐的治疗费才早起贪黑一年忙到头。
是,二姐得病是该多被照顾。
一开始她也是这样觉得。
妈要忙工作,奶奶是弟弟的私人保姆,爸爸整天与床为伴不问世事,就连姐姐也要上学成绩好耽误不得,所以二姐基本上要她来操心。
吃饭上厕所都要人看着,从她上小学就和二姐一个班,二姐上学她上学,二姐去机构矫正她也得跟着去。
导致到现在上了初中她都没正儿八经在学校上过一整天的课。
时间长了心里总是不平衡。
凭什么!
就因为她生病!
就因为那该死的自闭症!
为什么生病的不是自己!
“不吃!你们都别管我!”
越想越气,安霖霖气愤地捂住头把自己盖被子里。
安唯盯着鼓囊囊的被窝分神,这些年她对两个妹妹的照顾越来越力不从心了,最后只得说道:“给你留了饭,饿了记得吃”然后又回去喂安朵去了。
安霖霖缩在被子里听到门被关上,翻起身,静静坐着,烦躁地胡乱抓了抓长发,手机里传来消息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脸上逐渐浮现出笑容。
这顿饭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安唯勉勉强强喂完了小半碗,看着安朵比安霖霖大三岁却比她还矮半个头的个子,瘦骨嶙峋的臂膀连外套都挂不住,偏偏比安天赐还闹腾还能每天精神百倍又是叫又是闹的。
晚上到睡觉的点,许是没吃多少饭安朵难得没闹腾多久安静得困了。
安唯半抱半扶着她回房间,安霖霖还是焖在被子里把下铺的床占去大半。
安唯没辙不忍叫醒妹妹只好小心把安朵拖到上铺,安朵入睡很快,嘴里嘟囔了几句听不懂的便彻底安静,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安唯这才终于能忙自己的,习题写了一页又一页,门口传来钥匙“咔擦—”的转动声,妈回来了。
出房间小心拉上门,“妈?”
年近半百的女人梳着油光水滑的头发,脸上却是遮掩不住的苍老和疲惫,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挥挥手,边脱鞋。
安唯沉默地上前将棉拖鞋递过去,然后把饭桌上的留的饭菜热一道。
妈无声吃着饭,安唯也跟着坐饭桌前,屋里其他人都已睡下。
母女俩之间寂寂无声,安唯低着头,透过垂落的刘海看到母亲那双干枯的手有了皲裂的口子,因为是在服装批发市场上班,没暖气规定又不允许带手套平时工作得穿丝袜配西裙。
安唯心里酸涩,和母亲最长时间的相处也只有晚上这段吃饭的时间。
“哦对了,今天朵朵蛮听话,没怎么闹就睡了,就是霖霖闹小脾气没吃晚饭,我猜主要还是因为没给她买新手机,她那部手机…妈”
安霖霖整天抱着的那部手机是妈淘汰下来的,用了几年的。
安唯看见妈皱眉头,“你别惯她”
安唯眼睛眨巴地块,睫毛飞舞得厉害,“哦…我、我通知下来了,就是之前去外地参赛的那个”
安唯声音小下去,细若蚊丝,“我没选上”
她鼓足勇气抬头看妈,脸上似乎没什么情绪上的变化。
妈吃完,道:“尽力就行”
她这才松了口气。
洗完碗回到房间,给安霖霖掖好被子,关掉台灯手轻脚轻地抱了毯子爬到上铺,紧紧拥着安朵,心跳声逐渐被放大。
对妈说谎,还是做不到不动声色,哪怕妈从不在乎她说出的话是不是谎言。
但放弃保送名额,选择一年半以后的高考,她觉得是最有利的选择。
尽管不太明智。
安唯并不是个天生聪明的学生,脑子不是最顶尖的,碰到难题也会有卡住转不动的时候,明明选择保送才是最可靠的。
安唯看着睡在身边的妹妹,想摸摸脸蛋又想起洗完碗的手还是冰的最后还是窝进被窝里。
朵朵今年15岁,按医生的话来说,到了这个年纪的自闭症已经没救了。
小时候发现的晚,干预的不及时,到上学的年纪才发现安朵和一般孩子有些不一样。
家里大人知道后反应平平,像被麻痹。
毕竟家里不缺女孩,或者说,原本就不需要。
家里就妈一个劳动力,安志华好吃懒做能管好自己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奶奶只稀罕她的宝贝孙子。
她想做点什么,至少能帮上忙。
可她一个女孩子,还没成年,又是个学生。
能帮什么忙?
顶多就管好自己。
可做姐姐的又怎么忍心撇下两个妹妹?
安唯凝着安朵的小脸,眼皮渐渐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