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阳他黑化了》玖菀

26、黑手

　　晌午后的日光毒辣，蔺青阳一脚迈出明月酒楼，只觉身上被炙烤过的地方都泛起一阵火热，他状似不经意地随处看了看，像是吃撑了搁着看看风景。

　　五感中没有半分异常，直觉告诉他，周围没有任何人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街道上都是在烈日底下来去匆匆的普通百姓，而蔺青阳自十五岁那场风波后便逐渐神隐，不再张扬地来往于街巷，两年时间不长，却足够让那些忙着过活的百姓忘记世子那张还未长开的脸。

　　但他却知道，看似风平浪静的海面下，至少有三个人密切关注着他，且至少有一人身怀不弱的武功。

　　蔺青阳笑笑，将自己汇入汹涌的人潮之中，假想着那些感知外的视线也随之移动。

　　五感会骗他，直觉也会骗他，唯有亲身得知的事实才可靠。
　　卫绫姐掌控的协政司中有着诸多暗探，无一不是经受过严酷训练的精英，他们大多不擅武力，却是执行隐秘任务的好手，充当他的“看护者”自然绰绰有余。

　　蔺青阳偶尔会想，若非师父一向尊重他的意愿，在他当年遇险后，便主动告知他身边将要多了这群人的存在，那他究竟要将自己的武学精进到何种程度……才能让他们在五感中“现形”？

　　他知道，无论是在战场还是棋盘上，与天才们相比，他都不过是个庸人。
　　初遇楚苏玉那日见识到的“响鸣重剑”；长乐坊密道里差点让他阴沟里翻船、精通防守反击的寒泉；再至如今，他初次登上谋算家们的棋盘，面对的敌手却是个几度让他心底冒汗的老练谋算家——一个年纪看上去只与他差不多的笑面假人。

　　早春三月难得炽热的日光下，蔺青阳漫步街头，将脑中交杂的思绪与线索逐渐理成几条模糊不清的线，它们随着脚步的顿起上下浮动，一点一点抽丝剥茧，直至露出真正的面相。

　　七年前，潜伏数年的王府内奸发起行动，将南湘王府明面上所有的防卫部署泄露出去，由此引发了一场为师父筹划多年的、轰轰烈烈的刺杀。
　　蔺青阳后来再次试探过楚苏玉，得到的只有遗憾的回应：楚苏玉并不知晓更多内情，所知仅有当年刺客使用了“消魂”与“断魄”，这两味永都秘药乃皇族至宝，是世间仅存一份的毒药。

　　楚苏玉并未提及自己是如何探知到这个消息，但蔺青阳猜测的方向直指永熙帝——这毒毕竟是皇族的传家宝，被人拿走用了，总能发现些端倪，永熙帝对“消魂”、“断魄”的毒性这么了解，需要两味至毒齐上，幕后黑手要对付的岂会是一般人？
　　他迟早会将目光移向当年被刺杀后不能行走的师父。

　　话里话外，楚苏玉都将那场刺杀的嫌疑尽数引至席明遇身上，却很巧妙地将“证据”轻轻带过，只是不断陈明他与永熙帝的立场，诱使蔺青阳先一步在心里生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想法，继而与他坚定地站在同一条战线，去对付那个为稳固慢性毒“消魂”，仍旧隐藏在南湘府内的……一条更大的“鱼”。

　　而在楚苏玉精巧的话术里，这条“大鱼”自然听命于席明遇，用处也远远不只是在师父身边引动“消魂”这么简单，能爬到离南湘王那么近的位置，怎会不做点别的大事？

　　这就是蔺青阳身为二人较量的胜者，拥有了这场合作绝对的主导权后——却依旧要接受楚苏玉最低限度要求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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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张画像上正是我们在长乐坊追逐的人，蔺兄，你可认识他？”

　　方才雅间之中，摊开纸张的楚苏玉遗憾道：“此人很是难缠，为了活捉，最终还是被他跑了。”
　　见蔺青阳否认，他无奈地摊了摊手：“如今他定然已是躲了起来，蔺兄，我们需要你的神通广大，在南湘府清白的明面上将他做的事摸清楚，这就是我们在这场合作中唯一的要求。”

　　蔺青阳凝望画像上平平无奇的脸：“他是谁？”

　　“商署里一个最底层的小行商。”楚苏玉简略地说。

　　“但他经手过的银钱数目可一点也不底层，我们抓到了他的尾巴——一条隐秘的输送线，可我们只查出这条线上流经过大额的金银。席明遇把他安插在南湘，他却能让南湘的金银流出去，蔺兄，站在你的立场上，你就不好奇这钱是从哪来的吗？”

　　蔺青阳面色阴沉，答案昭然若揭：那个背叛师父的内奸。

　　“如今我们联合的第一步，就是要弄明白他在长乐坊都做了什么勾当，才好布局之后抓捕他、抓捕他身后‘大鱼’的计划，这件事，唯有倚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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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青阳略微驻足，仰头望了望天，远端蔚蓝的云层蒙上了一层阴翳，厚重地裹向头顶这一方灿烂的天幕，而仍旧沐浴在日光下的人们一无所觉，他们也许会在心中埋怨日头的耀眼，却不知即便是他们早已习惯的光和热，也会在下一场骤雨里终结。

　　狂风掀起之前，蔺青阳快步跑了起来。

　　如飞燕般轻快的身姿跃起又落下，穿过不断倒退的风景与人群，将背后袭来的阴云也甩在后面。

　　摄政王席明遇，永都的无冕之皇，他师父昔年的旧友，今日的仇敌，若说普天之下，谁最欲将他蔺青阳的宝贝师父除之而后快，除了席明遇那个小人，谁都当不成第一，但……这只是“动机”。

　　楚苏玉担心蔺青阳不够忌惮席明遇，于是掩盖虚实，可他错了，除了“动机”，蔺青阳有他不知道的“证据”。

　　两年前的蔺青阳远远见过那个男人一面，彼时他还不识得对方的身份，席明遇穿着一身轻便的袍服走进蘅芜苑，朝廊下的他望来一眼。

　　十五岁的蔺青阳愣住，那是极其轻蔑的、宛如看垃圾的眼神，但席明遇很快就移开了眼睛，仿佛蔺青阳根本不值得他关注一般。

　　后来蔺青阳越想越是不忿，与师父说起，却被严肃地叮嘱了一句： “往后你无论遇到任何事，若是与席明遇有关，都要尽早抽身。”

　　蔺青阳问为什么。

　　蔺衡止：“席明遇想杀我，未必不想顺手杀你。他是一条阴狠的毒蛇，不沾染是最好的应对，你离他愈远，他愈腾不出心思盯上你。”

　　两年前的蔺青阳懵懂听训，如今的蔺青阳却是拨云见月。师父中毒，下的还是永都秘药；南湘府内还有内奸，就在师父身边近臣之中；幕后主使得知他离开南湘府后一时起意，将朝华长公主推至台前，下了些不多不少的心思，就差点让他命丧荒村，然而巧不巧，他遇险的时候，席明遇正好人在南湘府。

　　所有的矛头统统都指向他师父，又有师父亲口所言。这一切汇集在一起，还能有谁？还能是谁！

　　天际一声闷雷炸开，凶猛的雨水砸下来，瞬间打湿了蔺青阳捏紧的拳头。

　　席明遇……席明遇！

　　连日的烈阳天后积攒的雨水顷刻间浇下，朦胧的水汽升腾而起，将整个街面尽数笼罩在内里，只留下行人眼中仙境般缥缈的水乡景象，自然也掩去了“看护者”眼中蔺青阳的行动。

　　蔺青阳在目的地跟前停下，身体随轻功落下时，靴底的青石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响动，他蹲下身，对一尺之内却仍然模糊不清的人说：“买伞，十五把。”

　　那摆摊的小贩一愣，仿佛从他缩着的檐角下努力探了探身，似乎想要看清来者的面目，可惜雨下得太大，最后他只得作罢：“一把伞？”

　　蔺青阳：“十五把。”

　　于是卖伞的小贩“窸窸窣窣”地掏了掏，在纸伞堆的底下摸出一把最陈旧的递给他：“承惠，一个钱。”

　　蔺青阳扯了扯唇，抬起手腕。

　　“砰！”小摊旁边顿时多了个拳头大的浅浅凹陷。

　　黏腻的液体来不及涌出就被雨水冲刷干净，蔺青阳拎着飞速红肿起来的拳头起身，手心一松，那凹陷中便多了个一点儿也不圆润的铜板。

　　“辛苦。”他拿了伞走得飞快。

　　因着下雨，特意从茶馆里跑出来在外边守着递消息，却莫名其妙看了主子一拳头的隐卫：……

　　嘶，看起来怪狠的……不是，他没惹主子吧？！

　　感觉自己的工作生涯从此陷入一片灰暗的隐卫陷入深深的怀疑中。

　　蔺青阳撑起油纸伞，脖子上的伤还未好，左臂缠着绸布，转眼右手上又多了几道擦伤，但痛楚能使人清醒，他终于在雨点击打伞面的声音中压下心底涌上来的狰狞怒火，一点一点冷静了下来。

　　他奈何不了席明遇，即便他此刻恨不得将席明遇千刀万剐。

　　眼前他能做到的，就是先把席明遇留在南湘那些该死的爪牙拔干净，尤其是那个内奸，那个……他很大可能也认识的人。

　　楚苏玉在掩饰不利，蔺青阳又何尝不是虚张声势？如今的南湘根本不是密不透风，身为外人的楚苏玉压根不知荆竹城已不受控制，这是蔺青阳绝对不愿意暴露出去的事情。

　　长乐坊得知中毒真相后，他一听知月报告荆竹反叛，瞬间便回过味来——那内奸如今的势力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恐怖。

　　双禾离开南湘府不是什么秘密，可在明面上双禾是王府总管的徒弟，跟着范叔理账许多年，这次明明是打着上外地商行历练的名头出门的！

　　能警戒着双禾的一举一动，又知道他与蔺青阳的密切关系，还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双禾真正的意图，果断在荆竹截下他和神医箬古，除了师父身边这些个神通广大的近臣，其他人都没有这个本事。

　　是联合了荆竹城的上层权贵？还是由外派官员实现的暗中封锁？还是说更糟，荆竹的权贵与官员都背叛了王府，只待时机一到，便要随内奸发起叛乱？

　　更重要的——到底还有几个蔺青阳没查出来的“荆竹城”？

　　师父病了，没有多余的精力，这不是他的错，而放任这些肮脏的蛀虫在暗地里磨砺指向师父的刀，就是他蔺青阳的过失。

　　蔺青阳一脚踏过水洼，迎面一阵风雨刮来，将他手中的纸伞狠狠一掀，冰凉的雨点趁机拍在他的头脸之上。

　　而他却在这短促的风雨中从容地抖了抖手腕，趁机将嵌在伞柄内部的墨片取出，目光飞速往下一瞥。

　　能在南湘府方便对他师父下手的近臣不多，特卫司有，商署也有，卫纪固然让人讨厌，但在没有证据指向他以前，凭着意气认定是他，只会放任真正的内奸继续在外逍遥。

　　先探特卫？还是先探商署？

　　蔺青阳两指一搓，酥脆的墨片顿时化为飞灰，与暴雨中飞起的尘埃化为一体。

　　他要先摸一摸长乐坊事件的虚实，敌人的狐狸尾巴就藏在那里。

　　就从如今正呆在特卫司的霈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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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颈椎和经脉有大问题（叹气）
每回都在盲人叔手底下死去活来，呜呜
痛经真的好痛啊，布洛芬救我狗命。
——如果今天晚上还能再更一章，赶榜就有希望啦！
*从这章开始，修文要几天之后修哈，我先赶更新的w(二编：还是忍不住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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