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入歧途》寻终

78、要活

　　密室内并不昏暗，窗户处有光照进来，照得室内的陈设与景物纤毫毕现，到处都是散乱一地的书册笔记和药材，还立着几个书架。

　　三个药人姿态不一，一个被束缚在类似于手术台的桌案上，一个靠墙吊起，还有一个泡在腥气冲天的黑色剧毒药水中。

　　各个都面色发紫，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的皮肉，黎星原一眼便看出他们不是一般用来试药的药人，而是用来试验不同毒药的毒人。

　　而最后那个形容枯槁，被泡在黑水中几乎只剩一把白骨的男修，便是祝长生，一双黑压压的眸子里似乎燃着一簇火，狠狠盯向白袍长老。

　　“你不是颜路岐！”
　　长老面上有些错愕，刹那间，无数银针挟裹着玄六境大佬的威压倾轧而来，凌厉剑气荡出长虹，迎面撞上，震得她虎口发麻，闪身冲进室内，借助书架遮挡勉强避开些攻击。

　　“敢到我碧云派来打劫，简直自寻死路。”

　　黎星原吐出一口浊气，捂住隐隐发痛的胸口直起身，微微蹙眉，眸中却压着一股疯狂，看来点穴封痛感的手艺还是太生疏了。

　　银针如雨落，根根穿过书架空隙，直逼面门而来，无占剑雪亮，挡在身前的书架轰然倒塌，几乎被碾碎成一地齑粉，女修显出身形，白衣染血，似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恶鬼，手挽灿烂银河，直逼长老面门。

　　“砰砰——”
　　“铿——”

　　几根微小的银针划破女修肌肤，长老见此无声冷笑，正欲挥袖拂去这自不量力的攻击，下一刻，缚仙索破空而出，牢牢将人捆住。

　　剑锋抵上他的喉咙。

　　“你！”白袍长老满脸惊惧，下意识退后半步。
　　剑锋向前，“老东西，我一向不给人说遗言的机会。”

　　“银针有毒，你必死无疑！”
　　黎星原来不及查探周身经脉，只快点上几个穴位，速调动周身灵力护住关键心脉，心中却改了主意。

　　“唔——”
　　“呃啊啊啊——”
　　无占剑刺透长老丹田处的皮肉，灵力化作锋刃，生生剖出了那一颗金光闪闪的内丹，血流满地。

　　九层已经被赶来救援的仙修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大胆！何方宵小之辈敢擅闯碧云派！”
　　黎星原拿了内丹，快速抽回剑，白袍长老已昏死在地上没了声息，她双手已经不住发抖，几乎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而原本拓印在玉符上的传送阵已经落到了地上。

　　“杀，了我……”
　　“杀……”

　　手起剑落，两个毒人没了声息，她从臭气熏天的药水里拎起祝长生，三两下快速斩断束缚住他手脚的粗壮铁链，拖着人站到传送阵中央。

　　光芒大盛，迅速收回缚仙索，两人在碧云派匆匆赶来的一众人眼皮子底下抽身离开。

　　—

　　传送阵撕裂空间，往昔感觉不过是风声过耳，如今却觉天旋地转，她勉强扶着祝长生，几乎站不稳。

　　“唔——”
　　脱力跪倒在地上，黎星原口中呕出鲜血，抬袖擦了擦，根本擦不干净，祝长生也如烂肉一摊躺到在地。

　　“星原姐姐！”小蛰快速跑过来扶她，“你没事吧！”
　　突然落到稍微安全的境地，眼前一阵阵发黑，黎星原缓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摆摆手，“没事。”

　　“姐姐！你这里伤口发黑！”小蛰眼尖，顿时便注意到黎星原脸颊一侧的皮肤和手背上好几个细微的伤口溢出黑色的血。
　　“中毒了。没事。”她含混点头，凝神静气，微弱的灵力游走于通体经脉，毒素已经蔓延开，毒性猛烈，已然有向心脉和丹田处侵蚀的趋势。

　　她尝试着将其逼出体外，但根本没用，只好匆忙用卑微值兑换了一枚万能解毒丹药，快速咽下，咕咕的黑血从伤口处被逼出，但始终差了那么一点，残存在体内，无可奈何。

　　她收了手，强忍住毒素游走于体内引发的剧痛，知道无可奈何，只能从长计议。

　　“姐姐？没事了吗？”小蛰小心翼翼看她，完全忽视了躺在地上浑身湿淋淋又臭气熏天的药人。

　　黎星原摇摇头，没说有事也没说没事，转而看向四周，“其他人怎么样？”
　　“都，都安置好了的。”

　　小蛰以为她体内毒素已清，松了口气，像是邀功般站起身指了指草地上那躺了一排的人，“姐姐传送出来的人一个都没死，我用法术帮他们暂时护住了心脉。”

　　“唉——”她这才看向软趴趴躺在地面上瘦骨嶙峋到不成人形的“怪物”，蹲下身查看，皱着眉，“这一个……他伤得太重了，可能活不了。”

　　祝长生倏地睁开眼，目光直挺挺望着天空，小蛰一惊，下意识后退半步。

　　黎星原杵着剑站起身走到祝长生身边，垂眸看他，周身气质与颜路岐所绘画像上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毫不相干，只有眉眼能依稀辨认出几分相似。

　　“故人所托前来寻你，你已然活不成，我便送你一程，也免去受更多的苦。”
　　“颜路岐？”祝长生眼珠转动，这一次不再看天，而是看着她，逆着光，面具遮掩，只能看到半张脸，其余的便朦朦胧胧罩在光晕里。

　　“是。”
　　“你剑法不错。”

　　话题转变得突然，黎星原一怔，想起对方也是个剑修，当年意气风发，与颜路岐一同名扬天下，当是个爱剑如痴的人，只是半生磋磨，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活着。

　　“多谢。”
　　“我要活。”他眨了眨眼，嗓音干涩，一双眸子中却迸发出那种奇异的，却让黎星原熟悉无比的光亮，熊熊燃烧着，一簇火。

　　“怎么活？”她问他。

　　以他如今这情况，都被那乱七八糟说不出名字的独创毒药给腌透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毒发身亡。

　　若是如她一般只是不小心被沾染毒药的暗器所伤，还能喂点解毒的丹药续一条命，苟延残喘。

　　“像她那么活。”祝长生转动眼珠向小蛰，面上依旧是无波无澜，说出的话却透着一股狠厉与疯狂，“不用呼吸，不用心跳，不用肉.体凡胎，只要活着。”

　　“不可！”黎星原蹙眉，“活死人根本就不算活人，神智残破，意识缺失，残魂不入轮回，比死了都不如，转世投胎还能求个圆满，你又何必？”

　　小蛰能保全神魂，到目前拥有完整的独立意识和神智，说到底只是一个意外，是辛梧与永安王室一同造就的一个活死人当中的特例，一个活死人当中的怪物，根本无法复制。

　　“世道不公，让我做你手中最快的一把刀，杀尽东域青州那一群虚伪之辈，平这世间不平之事。”
　　“咳咳咳——咳咳——”

　　躺在地上的人猛地咳嗽起来，神色癫狂，坐起身，浑然不顾周身剧痛，毒素腐蚀，几乎榨干了体内全部的灵力，积蓄于手心，抬手之间，一柄利剑破空而来，威压凛然。

　　“寒川，久违了。”
　　剑身颤动，似乎感知到主人的情绪，鸣声不断，荡开的剑气引得无占剑光芒大盛，受到威胁，呈对峙之势。

　　“哈哈哈哈哈哈……”
　　“剑法不错，剑也不错，在下甘受驱使！”

　　长剑重新落入手中的那一刻，意念合一，落魄不堪的剑修像如获新生一般，直挺挺站起身，拱手朝黎星原一拜，一字一句，坚定决绝，“求，道友，成全！”

　　黎星原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祝长生依旧拱手，没有直起身，“求，道友成全。”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终于是她先妥协下来，“好，我答应你。”
　　“多谢。”

　　泄了气一般，祝长生扶着剑柄缓缓坐下，嘴里大口大口吐出鲜血，脑中意识昏沉，怀里死死抱着寒川剑，几乎要气绝。

　　小蛰回过神来，连忙朝他体内渡入灵力，短暂地续命。

　　“姐姐，你真的要制作活死人吗？你没有试过，而且灵力消耗很大，你还受着伤……”

　　黎星原抬眸看向那死死将本命剑抱在怀中的人，痛到浑身颤抖也一声不吭，心里烧着一团火，也跟她一样狠得下心。

　　她理解他。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她递给祝长生一枚已然注入过灵力的留音玉符，“我会尽力保全你的神魂，说不定成了活死人也有能恍惚恢复一些神智的短暂时刻，但不要抱太大期望。颜路岐是此生无缘再见到了，你给他留些话吧，不枉你们相识一场，情义深重。”

　　“多谢。”

　　祝长生接过玉符讲话，小蛰来来回回穿梭在药人中间，随时照看着，黎星原背过身走到稍远一些的位置，一件件从储物空间里取出炼制活死人要用的物件。

　　体内的毒素如跗骨之蛆，祛除不得，但最初的痛感已经过去，她渐渐感觉灵力恢复了些，连忙吞下丹药继续忙碌，必须得趁祝长生没咽气之前准备好，再将人神魂拘下。

　　经此一事，储物空间里的存货几乎要被清空。

　　所幸往昔十年里她没忘记做系统任务，逮着关清晏这一只羊使劲薅，眼看着钱不够花，卑微值点数给不了她安全感的时候就在同行的三人中提一嘴甚是想念之类的模棱两可的话，尬是真尬，香也是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