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入歧途》寻终

48、立誓

　　“是。”宋溪若笑容苦涩，“也是我该承受的。”
　　“别怕。”
　　“还有我们。”黎星原附和关清晏的话。

　　林辙按捺住心里的不安，眼睁睁看着三人起身离开，自己也连忙跟上。
　　剑光飒踏，黎星原带路，转眼便已置身山巅，国师殿之上，俯瞰底下琼楼玉宇，祭台诡谲。
　　“跟紧她。”黎星原看向笑笑与小蛰所在的方位，朝宋溪若使眼色。

　　宋溪若抿唇点头，抬手轻轻碰了碰手边的白绸。
　　黎星原将缚仙索递给关清晏，关清晏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收好，便掐诀给守在山脚下的长老递消息。
　　“唉，不让个长老来这儿吗！”林辙看三人决绝的神情，心底不住叹气。

　　“放心吧，长老在哪儿看着都一样。”黎星原飞身落到他身边，微微一笑，抓起他的手便利落划出一道血痕，罗盘显形，一滴不落地承接下那些血液。

　　“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还是借你的血给它附个魔。”
　　林辙：“？”

　　殷红的血液渗进盘面上的裂痕，黎星原趁势注入灵力，青铜灵器金光乍现，眨眼间脱手而出，悍然撞上透明的结界，道道波纹如涟漪扩散，天地震动。

　　而山脚下，各方势力受到惊动，姿态戒备，严阵以待。
　　少女一袭青衣，山巅狂风不止，衣袂烈烈，体内灵力快速被高悬的灵器攫取，宋溪若与关清晏一左一右护卫在旁，将自身的灵力缓缓渡入她体内。

　　天佑山巅国师殿外，辛梧已经注意到这一处动荡。
　　“黄泉九幽，招魂乃引，荡荡游魂，何处留存——”
　　“破——”

　　刹那间，风云汇聚，狰狞嘶哑的咆哮声从地底深处传来，如雾般蒸腾向上，肆虐的怨灵自内而外撞击结界，而这一系山脉绵延向东，寸寸土地下，万千鬼灵破土而出。

　　灵器散发出的金光盖在浓稠的黑雾之上，金色浮光下是诡谲翻涌的黑云盘旋聚集，怨气肆虐。
　　“无占星盘？你在万象阁里见到了……”林辙一怔，不可置信。

　　辛梧神情一凛，以扇化剑，越过结界，提剑相逼，“何人在此造次？”
　　黎星原冷汗涔涔，看辛梧迫近，与身旁两人拉开距离，眼睛一闭，飞身靠近，将全部灵力尽数注入无占星盘，脚下利刃也随之迅速蹿出，金光与蓝光相互交织，刺破黑雾，猛然向下坠落而去，铿然撞上结界。

　　辛梧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一声巨响震耳欲聋，自上而下，山体颤动，岩石与灰土簌簌而下，结界上方出现裂隙，万千怨灵趁势而为，缺口不断扩大。

　　高空中，无占星盘撞上护山灵剑，玉石俱焚，结界也烟消云散。
　　顿时，金光消散，飓风卷起浪尘，在怨灵挟裹下汹涌而出。

　　“啊啊啊！怨灵！是怨灵！”
　　“是怨灵！大人救命！”
　　“国师大人！”
　　“……”

　　黎星原浑身脱力，口中喷出鲜血，无占剑挟裹着璀璨幽蓝的星河重新落入掌中，她才堪堪稳住踉跄的身形。
　　天上地下，城郊的百姓哗然一片，辛氏一族的修士被逼入绝境，索性嵬城主城已经被凌霄派长老支起的结界所笼罩，尚未造成大的骚|乱。

　　喧嚷声充斥，辛梧身形一顿，剑刃直刺地面，一招退万鬼，换得玉宇澄清片刻，但很快，怨灵又重新汇聚。
　　回过神来，辛梧直逼黎星原，身似鬼魅，呼吸之间，法诀毫厘之差。

　　关清晏横剑挡下倾轧而来的威压，缚仙索飞出，一下将人缚住。

　　“没事吧？你太冒险了。”
　　“多谢，我有分寸。”
　　黎星原摇摇头，谢绝搀扶，抬手擦去嘴角的血，冷眼看向几步之遥外的人，抬手间，缚仙索受到感应将人绑至跟前，辛梧眸中淬冰，一身功法都被限制，逃脱不得，动弹不得。

　　“前两次雕虫小技被你识破，这一次终于让我得手了。”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面上由冷转晴，甚至笑得开怀，眼神扫过面前的四人，最后冷眼看向祭天台，“抓了本道，你们就是全永安的罪人！”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祭天台下地动山摇，剧烈颤抖，怨灵汹涌而出，巨石崩裂，烟尘四起，一道道裂缝如同蜘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轰然一声，破碎的殿宇尽数沉入地底，黑洞幽森。
　　墙体继续倒塌沦陷，位于地底下的地宫暴露于日光之下，精铁铸就的粗壮锁链缠绕着石柱，勉力抵抗怨灵的啃噬，奇异的符文笔走龙蛇，蜿蜿蜒蜒连接起一个个被困的囚徒。

　　山脚下的仙修、魔修蜂拥而至，赶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张张埋藏在阴影里的惨白的人脸，被缝合起来的肢体里源源不断涌出黑雾，汇聚成团，滋养出了一个体型巨大，实力莫测的怪物。

　　“那是什么！”
　　“活死人！全是活死人傀儡！”
　　“亡灵不绝，怨灵不息！大劫，是大劫啊！”
　　“……”

　　“嵬城辛氏，罪孽深重！”
　　怨灵实化而成的黑雾自地底下井喷而出，势不可挡，天上修士乱窜，拔剑搏杀，整个国师殿和祭天台已经沦陷。

　　兖都辰氏的人前后相继进入地宫中查探情况，四处找寻搜救，可无一活口，只看到了无数残肢断臂，血红的污垢遍布牢狱的各个角落，腥气冲天，恶心黏腻。

　　“凌霄派弟子听令——”
　　“布阵，诛杀怨鬼——”
　　孙述破空而来，十指翻飞，双手结印，劲风压制怨灵，巨大的剑阵缓缓落到地面，身后是数百名剑修，各在其位。

　　“走！”黎星原眸光扫过这一片乱局，叫上周围四人便御剑离开，缚仙索绑着辛梧紧随其后。
　　关清晏追上她的身影，不住回身一望，整条干系永安国祚的山脉绵延向东，地底下全是怨灵，层出不穷。

　　青天如长夜，人间即地狱。

　　宋溪若叫上盯着地面上碎裂罗盘出神的林辙，四人赶到一开始与魏长老约定好的地方，嵬城之中的深宫冷院，殿宇破旧，鲜有人至。
　　破落宽阔的院中，三个师兄妹配合默契，快速布置阵法，魏长老端坐房檐之上护法，分身无暇，黎星原杵着剑，尽力咽下口中的腥甜。

　　“呵，这些东西，恐怕也只有覃瑭做得出来。”辛梧冷笑一声，衣袂凌乱狼狈，身姿却挺拔如松，“魔修作恶多端，罪不容诛，本道有什么错！”
　　“杀了本道，与魔修为伍，就是你们凌霄派的选择？”

　　布置阵法的三人身形一顿，直起身，看向两人的方向。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黎星原伸手按住阵阵发痛的胸口，“夺魔修气运充盈国祚就是错！炼制活死人，将他们折磨至死！就是错！”

　　“继续布阵！”
　　“好，好……”宋溪若应下，埋下头，一个一个将材料放入符阵阵眼。

　　符阵运转，妖冶的眼光冲入天际，笑笑和小蛰显露人前，关清晏指引着他们到合适的位置上，黎星原拽着辛梧将人推进血祭阵，手腕反转，剑光一闪，男人胳膊上渗出汩汩血液，尽数淌入阵中。

　　“宋师姐，该你了。”
　　宋溪若站到辛梧对面的符阵中，抬起左手，右手指尖掐诀。
　　“殿下，你可想好了！”辛梧浑不在意满手臂的鲜血，只定定看着宋溪若，“本道一死，永安的国土上，一座国师庙，便是一方怨灵！生生世世，不得安息！”

　　“那些该死的魔修此生能发挥他们的作用，赎清生前的罪过，是本道仁慈，渡他们一身罪孽。”男子笑得邪肆风流，“殿下，你看看这万民安居乐业，天下太平！”
　　黎星原出声打断，“动手！”

　　“你忍心吗！”辛梧依旧笑。
　　“宋师姐，动手！”

　　“天下骂名，亡人罪孽，你担得起吗！”
　　黎星原长剑一横，剑指辛梧面门，冷冷看他，“担得起！什么骂名、罪孽，我来担！若这些无辜而死的亡魂有怨，生生世世，都来找我寻报应！”

　　话音落，一道浅蓝色荧光自黎星原头顶飞出，快速消失在天边。
　　灵魂大誓，天地为证，若违此言，天诛地灭。

　　“真是疯子！”林辙站在局外，面上一片空白，手里拿着剩下的符阵材料，要随着阵法的运转随时补足，把控整个阵法运转。

　　“小黎！”
　　“动手！”
　　“好，好。”宋溪若闭眼，用力一划，血液滴落，阵法启动。

　　霎时间，识海中翻涌起一股股强烈的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激荡不息，痛不欲生，各种零碎的画面疯狂涌入头脑中，她下意识望向小蛰——

　　这些就是她的过往的记忆吗？
　　这荒僻院落几乎被这冲天的猩红光芒覆盖，关清晏站在宋溪若身后，薄唇紧抿，手指不住摩挲着那枚白玉符，两符为一对，宋溪若脚下已经踩着一个通魂阵。

　　看着近在眼前的人一点点半跪到地上，强撑着，面如金纸，关清晏手心用力，玉符碎裂，另一个阵法落到地上，离宋溪若一步之遥，毫不犹豫地，他一脚跨进。

　　齐心齐念。

　　“唔——”
　　剧烈的痛和恨猛然冲击进识海，几乎要撕碎里面的一切，脚步一个踉跄，长剑在侧，他强撑着没有倒下，神情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