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入歧途》寻终

46、辞行

　　“可天机浩渺难测，气运一类更是玄之又玄，玄级的卦师都只能自己看看，未必能让它显露人前。”
　　“这也不失为一个出路，也许可行。”黎星原不住发散思绪。

　　“可……”宋溪若欲言又止。
　　“好了好了，我们都再想想办法。”黎星原摆摆手，站起身将宋溪若请出房间，“放心吧，慢慢来，会有办法的。”

　　“好，好吧。”宋溪若乖巧点头，“长老和师兄那边你不必担心，我会努力劝说的。二师兄也是关心则乱，无意冒犯。”

　　“我知道。”黎星原笑着点头，缓缓合上房门。
　　一回身，脊背贴着房门缓缓坐下，黎星原将脸埋进双臂中，阖上眼，浑身发冷。

　　——永安有大劫，星辰僭位，灵器出世。
　　星辰僭位，短短四字，万象阁中所见所闻不住浮现在眼前，卦师啊卦师，一个两个的都要跟她作对，前者预言天下大乱，后者预言永安不宁，都是她吗？

　　“哈哈哈哈哈……”
　　黎星原低低笑出声，姑且将这当做褒奖，扶着门起身，眸中晦暗一片。
　　如果这预言真的是指向她，那最好不过，破局之法便在其中，可‘灵器出世’又是什么呢？她下意识翻找起系统板面。

　　到日落西山，夜色浓重。
　　依旧找不出结果。

　　推开门，乔装打扮一番后出门，庭院中落红满地，夜风吹得人遍体生寒，无占剑流光飒踏，天边一道光影，灯火摇晃中人影绰绰，不见踪迹。

　　天佑山主峰脚下喧嚣不止，灯火晃动，黎星原自高处俯瞰山脉绵延，朝东蜿蜒不绝，层峦叠嶂，在夜色下幽暗如墨，色泽深浅不一。

　　收了无占剑，她独身落在邻近的一座峰顶，脚下乱石堆叠，遥遥远望，国师殿和那恢弘的祭台在幽昧火光中迷离朦胧，看不清晰。

　　山间清风穿堂，松林中回响着阵阵清脆的松涛声，如玉石相击。
　　“不是要较真吗？怎么在这儿偷懒？”
　　“你怎么来了？”

　　黎星原被吓了一跳，转身便看到颜路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姿态散漫，缓缓踱步到她身侧。
　　“来告个别。”颜路岐一屁股坐到巨石上，拍拍身边的空位，“等会儿我就走了。”
　　“回幽州？”

　　“是啊，这儿的事我就不掺和了，有事就拿镜子联系覃瑭吧。”
　　“知道了。”黎星原从善如流坐下，“上次你说的炼幽域是什么地方？”
　　“嘿，你这记性不当奸细都可惜了，看来以后说话还是要避着点你。”颜路岐顺势靠着巨石躺下，“炼幽域当然在幽州了。”

　　“幽州居大陆以西，地广人稀，苦寒之地，戈壁荒原不计其数。靠东是乱星海，曾经的仙魔大战之地，也是那位大人被封印的地方。”
　　“向西，就是暗星城，也是我们这些人最常活动的地方。再向西，翻过了无占山便是炼幽域。”
　　黎星原快速调动相关的记忆，“比暗星城更靠西就快到天堑山了，荒僻凄苦，你去那儿做什么？”

　　“当然是去关禁闭了。”颜路岐轻轻一笑，“到心境不再轻易动摇时便可以出来了，大概又要在里面修炼个两三年吧。”
　　“也跟那位大人有关？”

　　“是，覃瑭说的，那儿最早是大人闭关之地，也是自缚之地，后来才渐渐给别的魔修用，初曙阵困不住的，就去哪儿呆上几年，等通过幻阵考验，自然就能出来了。”
　　“真厉害啊，天地之大，有一天我也想去看看。”黎星原也顺势躺下，双手抱头枕在脑后，天幕在上，暗夜无光。

　　“你看什么看？先还是把这儿的事解决再说吧。”颜路岐嗤笑一声，“且不论要如何抓到辛梧的把柄，等国师殿倾颓，天佑山动荡，整个永安王朝上怨灵肆虐，生灵涂炭，你们光是留在这儿斩杀恶灵就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

　　“急什么，一件一件来呗。”黎星原翘起二郎腿，“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上百年，总有肃清的那一天。”
　　“值得吗？”
　　“要是做成了，那些无辜受累的人都会恨你。”

　　“哈哈哈哈哈……你一个魔修不会问出这种问题，怎么不知道替你的同胞多考虑考虑？”
　　“牺牲一小部分所谓的罪人成全一大部分人，听起来很划算，但谁能保证自己不会有成为少数人的那一天？他们若真心实意不想王朝覆灭，百姓受苦，为什么不自戕，以身祭天延续永安国祚？”

　　“不过是慷他人之慨的虚伪之辈。”

　　“你看看这王朝上下，百姓安居乐业是真，但权贵穷奢极欲也是真，谁得的好处更大，一目了然。自古王朝末年，弊病横生，积重难返，兴衰更替，高楼起高楼塌，是自作自受也是命中注定，本就不应该被一两个修士左右。”

　　“依靠逆天而行苟延残喘至今，崩塌是迟早的事。”
　　山顶上夜风肆虐，久久无人应声，黎星原有些好奇地偏头去看，颜路岐瞪她一眼，笑着坐起身。

　　“你啊你，看着年纪不大，道理却一套一套的，罢了，你在这儿澄清玉宇，我回炼幽域等你的好消息。”
　　话音落，身侧的人消失不见，夜色更浓了些。

　　“唉，你等等，我送送你！”黎星原坐起身，转眼间也消失在茫茫四野的风中。
　　追着人来到魔教的地盘，她只看到了覃瑭跟小蛰，颜路岐早拉着柴犴上路了。

　　“好家伙，跑这么快。”
　　“再不走仙门那边可交待不了。”
　　“那还是早点走好了。”黎星原笑笑，兀自凑到小榻前，“怎么样，你能治她吗？都是傀儡师。”

　　覃瑭伸手将毯子盖上，“又不是我炼制的活死人，我能拿她怎么办？”
　　“那辛梧手下那些活死人……”黎星原倏然站起身。

　　“他们早就死了，不过是还尸体一个清静。”覃瑭皱着眉，目光落在昏睡的小女孩身上，“至于她……她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真的假的？从傀儡师手上抢走傀儡的控制权？以前也没人试过吧？”黎星原拧眉沉思，愁眉不展。

　　之前被迫看了那么多关于活死人的记述，她大致摸清了傀儡术的底层原理和逻辑，根本不会有哪个傀儡师闲着没事干去抢别的傀儡师的傀儡，毕竟强的打不过，抢不了，弱的也没必要抢，自己炼制一个更具性价比……

　　“别的不行，但她可以。”覃瑭取出一册笔记，正是那晚颜路岐研读的那一本，掐诀展开，悬于半空中，“因为换命一事，她不算真正的活死人。与你师姐命数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大人的意思是……需要宋师姐配合才能让她摆脱辛梧的控制。”
　　“配合还不够，是只有她才能取代辛梧成为小蛰的傀儡师。”

　　“那需要我们准备什么？”黎星原定定瞧着眼前的书册，符文潦草，笔走龙蛇，但她看着眼熟，脱口而出，“十数个至少玄三级的阵法，天南地北都不一定能凑齐的药材，还要活捉辛梧，还有……”

　　覃瑭转头看她，一脸诧异，“你居然看懂了？”
　　“啊，一点点吧。”黎星原笑笑。

　　“那些条件先放一边，此法反噬甚重，经年累月，小蛰所受之苦会在短短时日内全部复演在你师姐身上，若她承受不住，到头来就功亏一篑。”

　　“我知道了。”黎星原点头，“我去问问她吧，想想办法，我想帮她分担一部分。”
　　“你还真是不要命了。”覃瑭轻笑出声，“就算她同意，这些条件也没这么容易凑齐。”

　　“慢慢来，拼拼凑凑呗。”黎星原双手结印，十数张灵纸将那书页上的内容尽数拓印下来，扬了扬手中写满字迹的灵纸，笑着拱手告辞，“大人，先走一步，常联系啊。”

　　“对了，什么时候能更新一下办公设备就好了。”又将当初颜路岐给的破落铜镜拿出来晃了晃，这才麻溜离开。

　　—

　　御剑朝凌霄派的殿宇去，但临到了，却剑锋一转，又去了之前的山头。
　　靠着石头坐下，夜风吹在身上，惬意又舒服。

　　坐视不理，烦恼马上就没了，黎星原摇头轻笑，从空间中摸出一个枕头，舒舒服服地躺下，什么也不去想，只想享受这未来几年，或者几十年里唯一一个静谧安宁的夜晚。

　　晨光熹微。

　　吹了一晚上夜风，黎星原木着一张脸坐起身，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远眺，是旭日东升，雾霭退散。

　　放在身侧的无占剑重新落入掌中，乘风而去，身形寥寥。

　　找到宋溪若的时候，对方正跟关清晏呆在一起，两人似乎刚刚争执过，室内气氛微妙，黎星原取出写满符文的灵纸，将条件摆上桌面。

　　“你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你要我们怎么信你？”
　　“小蛰与师姐生死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真的要揭穿这里的一切，辛梧一人手里握着她们两人的命，避不开的。”黎星原缓缓将灵纸推到两人面前，“我碰上了就会去做。”

　　宋溪若怔怔看她，一滴泪倏地落下。

　　“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