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入歧途》寻终

26、入住

　　辛梧闻唇角微勾，目光淡淡扫过室内众人，“不过是我手里的小玩意儿被人偷了去，那小偷也在我这儿落下了件东西，今日是想物归原主。”

　　话音落，辛梧抬起手，掌心上赫然漂浮着一张被撕裂成条的空白符纸。
　　宋溪若和关清晏看着咫尺之遥的空白符纸，熟悉到让人心悸，却尽力做到神色淡然。

　　尹棋站在人群中并不起眼，看到辛梧手上的东西时着实吃了一惊，刚想扭动脖子找寻黎星原的位置，立马想起之前的“点拨”，再结合当下有些焦灼的气氛，愣是忍住没动。

　　“什么小偷不小偷的，要做什么就快些，然后把这些纸片人弄走！”
　　“就是就是！”

　　“这里没人偷东西！”
　　“……”

　　安静一瞬的人群中陆续发出抗议声，大部分的修士都皱着眉驱赶身边那些看起来十分邪乎的纸片人傀儡。

　　辛梧也没有动气，唇边依旧噙着耐人寻味的笑，嘴唇翕动，不知在念什么咒语，右手结印，淡紫色的流光妖冶炫目，附上纸条，不一会儿，纸条缓缓脱离掌心。

　　紫色流光浮在高空，那张被随意撕成的纸条此刻受众人瞩目，大堂中，辛梧双手合十，口中念咒，十指快速翻飞结印，想要让纸条飞向它的傀儡师。

　　笑笑瞧着那小纸条在空中转悠，飘啊飘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向黎星原这边飘来，不由有些着急，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黎星原的脸。

　　黎星原挥手拂开，轻轻一笑，甚至整理好裙摆，就着台阶坐下，彻底被前面站着的人挡去身形。

　　缓缓阖上眼，黎星原凝神感知那张薄薄的纸片，念吾心意，遁入乾坤——
　　“噗嗤——”

　　刹那间，紫色流光被一簇骤然爆发的蓝色焰火笼罩，厅内众人惊呼出声，眼睁睁看着纸条被烧灼后残留的灰烬自高空簌簌落下。

　　“怎，怎么回事？”
　　“烧，烧了？”
　　“那还找吗？”
　　人群议论纷纷，黎星原缓缓睁开眼，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这国师想要用她制造出的纸条傀儡指认她的罪行……

　　若是她念力未曾恢复，的确束手无策，但现在吃过丹药之后虽然识海依旧有钝痛，但如此近距离操控一个小小的纸条傀儡自毁不成问题。

　　辛梧的面色瞬间沉下来，敛去唇边的笑意，神色阴鸷，凌厉的目光还是下意识盯住黎星原的方向，却只见到几个看热闹的修士引颈张望。

　　而罪魁祸首，正安静如鸡地坐在台阶上默默苟住。
　　收回目光，辛梧轻掸落肩上的灰尘，兀自笑了，俊美无俦，似颠倒众生，“那小贼倒有几分真本事，这次便作罢，在下也不打扰各位雅兴了。”

　　话音落，驿站中的纸片人簌簌而动，如秋风逐落叶，皆乖乖贴着门框从大门溜出去，再不见踪影。
　　宋溪若立在一旁瞧着辛梧的侧脸，正想松口气，忽见对方眸光流转，淡淡扫她一眼，便立马正色，僵硬着一张脸。

　　“长老，公主是永安皇室，游历到此，住在这驿站中倒显得我们怠慢，不如凌霄派众人随在下一同到郡守府住下？也好招待各位。”

　　“这……”
　　“不过是小住几日，秘境刚刚关闭，想必众弟子也要休养一段时间。”
　　孙长老略一思索，点头应下。
　　宋溪若正想出声婉拒，可一抬眸便对上辛梧探究目光，只好歇了念头，垂眸不语。

　　被拦在大厅中的人群见纸片人傀儡如潮水般退却，热闹看完了，便做鸟兽散，掌柜呵斥店小二动作麻利些，给客人添酒上菜，拦在门口的玄衣修士和官兵也让开道，一切恢复如常。

　　黎星原站起身，神色淡定，步下楼梯，悄无声息地融入队伍，尹棋侧目看她好几眼，愣是忍住好奇没有开口发问。

　　孙长老找上掌柜退房，一些在房中留下物件的弟子纷纷上楼收拾东西，黎星原便安静立在一旁等着，目光不住打量站在自己斜前方的林辙。

　　对方神色晦涩，先前突如其来的劝告显得莫名其妙，好像知道些什么内幕，又好像知道得不那么清楚，似是而非。

　　“长老，我们都收拾好了。”掌事弟子前来禀报。
　　“殿下有请。”辛梧微微躬身，朝宋溪若做出一副恭敬的姿态。

　　出了大门，长街上不知何时已经候着好几架轿辇，人声喧嚷，黎星原趁着人多眼杂，脚步在门口顿了顿，目光定在小蛰与晴天娃娃的方向，低声嘱咐，“悄悄跟着，但别进郡守府大门。”

　　辛梧已经跨上轿辇，紧随其后的是孙长老和几个内门弟子，黎星原慢慢落在后面，与尹棋和郑姝一道。
　　轿辇中，三人相对而坐。

　　郑姝仔细擦着剑，心无旁骛，尹棋伸手摸了摸垫在屁股底下的软垫，金丝镶边，绣工华丽繁复，触感细腻，一看就知道不便宜，不由咂咂嘴，“真有钱啊。”

　　黎星原眸光淡淡，看着轿帘流苏轻晃，富贵秾丽，心里却没有半分波澜，活死人的事更让她不安。
　　“对了，你……”

　　“什么？”黎星原抬眸，目光骤然凌厉，猜到尹棋想问什么，却只是讳莫如深地摇头，嘴唇抿成一条线。
　　尹棋噤声，收起好奇心，“懂了懂了，跟我没关系，我不问。”

　　黎星原收回目光，掀起小帘向外看，道路两侧被清理出宽阔平坦的石路，有官兵把守，百姓无法靠近，但依旧有人夹道相迎，频频朝着辛梧的轿辇叩首作揖。
　　“国师大人保佑，康乐永年。”

　　“多谢国师大人保佑！”
　　“大人赐福，保佑安康……”
　　“国师大人恩情浩荡，福泽万民。”
　　“……”
　　泱泱黎明，面上都挂着宽慰的笑，男子精壮魁梧，妇女簪花带笑，怀里还抱着懵懂稚子，笑得真诚且感激。

　　“唉，看来这一带的人过得不错。”尹棋也掀起帘子向外看，“百姓都一副安居乐业的样子，太平盛世，真是难得啊。”
　　“之前在城郊，那些村民也是这样。”

　　黎星原抿唇不言，看到百姓对着国师叩首作揖，才想起在这个世界是没有所谓“神仙”的，修仙者对于凡人来说就是“神仙”，因而没有飞升一说，只有不断地提升境界，或者不幸殒命，或者寿终正寝。

　　修士只要有条件，大都会选择闭关不出，潜心悟道，保持心境纯粹，追求长生，不理俗尘，只有一小部分看重人间香火，常常身在红尘之中，庇佑一方。

　　轿辇摇了摇，稳稳停在郡守府邸前，黎星原放下帘子，落到地面，抬眸一看，府邸前，两尊石狮威武庄严，雕刻得栩栩如生，乍一看黎星原还以为自己来到了皇家宫殿。

　　“哇——好气派！”
　　“这台阶是玉吧？”
　　“……”
　　落到地面的外门弟子叽叽喳喳，左顾右盼，满眼惊艳。

　　凌霄派虽是南地楚州第一大宗门，但行事低调，门中无奢靡铺张之风，加上修士交易只用灵石灵晶或其他可以辅助修炼的天材地宝，也不重金银宝玉这些凡俗财物，如今见到，难免新奇。

　　孙长老轻咳一声，众人噤声。
　　新上任的郡守其貌不扬，只是脊背挺直，乍一看如松如竹，气质不凡，此刻恭敬侯在门口，见辛梧带着人回来，忙上前相迎。

　　黎星原远远瞧着，那便是小蛰的刺杀对象，也是国师想要杀的人，只见那人眼下有乌青，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却强撑着，嘴角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勉强。

　　众人又客套几句，这才一同进入府中。
　　笑笑依照黎星原先前的吩咐，乖乖带着小蛰等在府邸门口。

　　高墙之中大有乾坤，婢子在前引路，过了主殿，其后便是一座园林，假山怪石，奇花异草，精雕细琢，雅致非常，殿宇便掩映在这绿植中。
　　等众人安置好，已经是午后。

　　黎星原合上房门，紧绷的神色骤然松弛下来，绕过屏风，忽视掉桌上的茶水和点心，缓缓就着蒲团坐下，闭目思索。

　　活死人一事确实与国师辛梧有关，加上小蛰与宋溪若之间的奇怪联系，恐怕永安王朝的皇室也牵涉其中，这背后的谋划，不可谓不大。
　　甚至对方毫不遮遮掩掩，反而主动刺探。
　　所以林辙是知道了什么才站出来劝说阻挠吗？

　　一颗心向下沉了又沉，黎星原手中结印，口中不住默念清心咒，打坐调息。

　　—

　　另外一边的厢房中。

　　宋溪若草草打发走前来送灵果和甜点的婢子，刚想推开门去找关清晏，却正巧撞见林辙立在门外。
　　“二师兄？”
　　“嗯。”林辙胡乱点点头，“你要去找大师兄？正好我们一道。”

　　“是，我们有些事想与孙长老说。”
　　“我知道。走吧。”
　　两人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聊着，沿着花草繁盛的朱红色廊道，走过一座小亭，才魂不守舍地到了关清晏门前。

　　关清晏也正想去找宋溪若，此刻见到人来了便将人迎进房间，林辙快步跟上，始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