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 [相声]》养鹅的热心市民

32、第 32 章

　　“多多，别跑，等等我，喂——”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肖霖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还好手脚够长，紧追几步后一捞、一扥，两人距离瞬时拉近。
　　“给我给我给我！”多多虽还没有肖霖的膝盖高，但下手忒狠，小拳头如同摆锤一般重重击打了几下，见肖霖不理他，就又提高分贝重复一遍，“给我，我要喝！”
　　他指的是肖霖手里的冰沙，不如他愿就立马坐地打滚、哭闹耍赖，吃准了大人的软肋，死活不肯退让。四周窃窃私语，路边的保安也往这里看了两眼，肖霖哭笑不得只能将才到手的饮料拱手让人。
　　眼前的小孩随了白禹的浓眉大眼，后脑勺被剃得溜光水滑，只剩下头顶这片厚重的锅盖。他还没有熟练掌握平衡的窍门，走起路来晃晃悠悠，从远处看就像是一颗刚学会直立行走的豆芽菜精，但绝不是善茬。
　　身为专业相声演员的后代，在同龄人还在学背古诗词的时候，他就已经掌握了各种词汇，从象声词开始到副词结束，口齿清晰、定位精准，都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本事。
　　不管多大的男孩子，一旦离开管辖范围就原形毕露，所以老话说得好，“三岁大的男孩狗都嫌”。直到刚才，肖霖还抱有一丝侥幸的希望，这位少爷似乎把这个游乐场当作自己家的后花园，没有哪里是他不能钻进去的，稍不留神人群中就传来大呼小叫，而且受害者大都是女性。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肖霖一路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累得像赶完羊的狗，直喘粗气，说好的三个小时简直度秒如年。
　　此时，多多开始转动他那好奇的大脑袋，一直在问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小脸颊肉鼓得像只金鱼，从鼻孔里吐出小泡泡。
　　肖霖帮他擦去鼻涕水，试图用另一个话题来转移他的注意力，指着对面飞旋茶杯，说：“敢玩吗？”
　　没想到这小鬼头嗤了他一下，头也不回地直奔而去。
　　多多迎风张开双臂，凉风从袖子口里灌入，他的身子极轻，要不是被安全带捆绑住，下一圈早就该顺势飞起来了。接下来他们又去玩了极速飞车和海盗船，一圈下来，唯一的成年人有些腿软，肖霖拽着多多的衣角，借买水的理由把人拐骗到遮阳伞下，但这样的行为很快就遭到了三岁儿童的讥讽。
　　肖霖不跟他计较，递来一瓶绿油油的鲜榨果汁，说：“快喝！”
　　“我不喝果汁，我要汽水！”
　　“你爸爸说了，不让我给你买汽水。”
　　“哼！”多多一跺脚，“你们大人真讨厌！”
　　肖霖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起金刚经。多多倔得出奇，勉强吸溜了两口，再多一口都不行，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还真有点他老爹的风采。
　　肖霖捡了个大便宜，剩下一大杯他一人独享。休息过后，他又问多多想不想去植物园，可多多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他说他想去熊熊野战训练馆。
　　肖霖问：“什么是熊熊野战训练馆？”
　　“老土。”
　　多多白他一眼。

　　熊熊野战训练馆，美名其曰“让孩子放飞自己的野性”，实际上就是一家儿童版的真人CS。来的多数都是年轻的家长，一台空调、两盘水果、三四杯奶茶、七八个大人，玩到最后，撒出去放风的孩子们精疲力竭，家长们也得到了放松，一举两得。
　　监视器来回切换着画面，此时的多多已经换上了一身迷彩装，关节处绑好黑色护甲，扛着一把塑料玩具枪站。他在队伍里十分扎眼，灵活多动，完完全全沉浸在彩色颜料纷飞的世界之中，上树、淌水，毫无拖泥带水的动作，飒得像只刚回归野外的小豹子。
　　积分榜越攀越高，最终他拿下整场的MVP，奖品是一只毛绒熊，多多一路蹦跳，即使是如此高强度的运动之后也没有半分想要休息的念头。
　　“我要去看斑马！”他又开始赖着不走，“我要去看大狮几！小松许！还有……”
　　“咱休息一会儿成吗？”
　　“还有大象！脑斧！小企鹅！”
　　这位祖宗蛮不讲理，眼看着豆大的黑眼珠又有决堤之势。肖霖二话不说，直接扛起多多飞奔起来，到了肯德基门口才将人放下来。
　　虽说心有不甘，但多多好像就这么被迫地接受了这个安排，踮起脚，圆乎乎的小指头熟练地在自主取单机上戳了两下，回头叫来肖霖，指了指机器，说：“付钱！”
　　“……”
　　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精力，又在儿童游乐区甩开了胳膊。小山一样的餐盘，肖霖费了好大的劲儿，可多多的小嘴好像是口填不满的井，炸鸡下肚仍然不满足，接续埋着头狂吃了十分钟后才满意地打起饱嗝。
　　吃饱了就困是小孩子的通病，多多也不例外，没多一会儿，哈欠连天，再看，小脑袋一偏，还真的睡着了。
　　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二世祖终于消停下来，肖霖抱着他，捉空补了几口口粮，边吃边唱起助眠的小曲。哼着哼着就拐到了太平歌词，多多被吵醒，在他怀里挣了几下，说：“真难听，比我爸爸唱得难听多了。”
　　肖霖心想我哪里能和你爸比，那可是相声界的中流砥柱。多多伸了个懒腰，好像还没彻底恢复精神，声音听上去懒懒的，“你会讲故事吗？”
　　“从前有座山……”
　　“不是这种故事！是那种很长很长的故事！有武松、刘备、孙猴子！”他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你就是没有我爸爸厉害！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他说的是评书，不仅肖霖学不来，放眼整个小橘园也没人敢和白禹叫板。多多踩在板凳上，趾高气昂的小眼神太过直白，肖霖还是没忍住，吼道：“你爸爸这么好，那他为什么不来接你啊？”
　　多多的表情慢慢凝住，嘴里也停止了咀嚼，霎时间大雨倾盆而下，说哭就哭，没有任何预兆。肖霖吓了一跳，慌忙把他抱起来拍了拍，一个劲儿地在道歉，“我错了，祖宗、少爷、大哥，你、你别哭了好不好？”
　　多多没有理会他，反而哭得更加惨烈，肖霖满手冷汗，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我不该说爸爸不要你，你别哭了好吗？”
　　“爸爸才没不要我！”多多抽泣道，“你爸爸才不要你了呢！”
　　“你说的对，是我爸爸不要我了！所以你别哭了好不好？”
　　为了赔礼道歉，肖霖特地买了一杯加大加冰的汽水。多多的眼泪由暴雨转阴，美食的诱惑下，他慢慢恢复了正常。
　　“祖宗，再答应我件事呗？待会儿你爸爸要问起来，可千万别跟他说刚刚那件事，成吗？” 见多多没有理他，肖霖又求道，“您大人有大量，都是我的错！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我爸爸才没有不要我。”多多的嘴里反复地重复这句话，好像在确认事实一般。
　　窗外小雨泠泠，水珠连城一排不断从房顶滴落，雨中的人纷纷打起了伞，遮去了脸后只剩下匆忙闪过的脚印。路过的人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但是一旦遇到有人需要屈身进门的，他都会伸长了脖子去探看，然后再失望而返。
　　窗外车水马龙全都倒影在多多圆滚滚的大眼睛里，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反复上述动作多次，永远不会疲倦，永远都在期待着下一个人是谁。
　　直到雨停，桌上一片狼藉，两个人面对面坐了很久，多多突然背起自己的书包，说：“我想回家了。”
　　肖霖问道：“你不等了？爸爸说不定就在路上呢。”
　　多多摇了摇头，“不想等了，我困了，想睡觉了。”
　　步伐仍然欢快，多多踩着水坑前进，完全看不到失落的影子。原来这个孩子远比想象中要坚韧很多，肖霖跟着这小小的背影后，一脚深一脚浅，莫名感觉可惜，他才认识这个世界三年，成长的痕迹本不该出现得这么早。
　　多多忽然转身道：“哥哥，今天的事情你不要告诉爸爸好不好？”
　　肖霖一愣，下一步不知道要往哪里迈。
　　多多又说：“爸爸很忙，妈妈也很忙，我要乖乖的，不能给他们添麻烦。今天我吃了太多的冰淇淋和炸鸡，妈妈说我一个月只能吃一次，所以你别告诉他们好不好？我想留着机会跟他们吃。”
　　小孩子的世界里没有谎言，也就不会失望，多多的眼睛里还存着期待，所以他并不知道肖霖眼中的湿润有什么含义。
　　肖霖停下步伐，蹲下与多多齐平视线，摸了摸他的头，说：“今天的事，我们谁都不要说。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以后如果想爸爸妈妈了就打电话，如果想让他们带你出去玩就主动说，不要藏在心里，好不好？”
　　多多睁大眼睛，“可是爸爸妈妈都很忙……”
　　“那是他们在跟你捉迷藏呢！”肖霖将他抱起，“多多想不想赢？”
　　多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我们现在打电话给爸爸妈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