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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生 ...

  •   可当时的姜以清只顾着心里一惊,忙捂了她的嘴,轻声斥责:“盈妹莫要胡说八道。”

      她关上房门,拉着姜以盈在案几边坐下,“盈妹,如今阿姐虽回来了,但也未曾对你有过半分怨怼,父母亲也更是一如当初,你怎的非要赶阿姐走。”

      说她心里没有一丝怨怼,那定是不可能的。

      回家后她也模模糊糊打听了一番,当年她刚走失没多久,父母便抱了盈妹回家,说是弥补丧女之痛,似乎压根儿未想过她还活着,也未想过去寻她。

      姜以清想不明白,她也不想明白。

      觉得日子过得稀里糊涂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是的阿姐…我…”

      可还没等姜以盈细说,姜以生“嘭”一声踢开房门,脸色阴沉得能渗出墨来。

      姜以盈怕极了他,腾地站起身来,姜以清拧眉看去,她粉白的裙裾微微摆动,腿脚都在颤抖。

      “盈妹怎会在此处?”姜以生扯着脸皮强笑,两步上前抓过姜以盈的胳膊,“兄长不是同你说了,少同她来往,丢了这么多年,谁知道还是不是干净囫囵的一个人呢。”

      “姜以生!”姜以盈猛地拍桌,胸口压了千斤石头一般,沉得喘不上气,“你别忘了,当年……”

      “当年如何?”姜以生不屑道,“当年我将你推出去逃命是吧,你去同父母说啊,反正你们都是——”

      声音戛然而止,姜以生想起了什么事,紧抿着唇,突兀地扯起一个笑容,看向她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死物。

      他不再言语,拉着姜以盈走了。

      姜以盈一步一回头地向她投来绝望的目光,半拉半扯中,她空出来的手臂往上抬了抬。

      瓷白的手臂上遍布着青紫淤痕。

      自那以后,姜以清仍活在自我编织的幻梦里,只是那些淤痕像是千万根小刺,浅浅刺进了她心底。

      幻梦终有破灭时。

      她寻回家时离十九岁仅余两年,姜家本想着临近日子将她送个人家算了,谁料她撞破了姜家最大的秘密——参与谋逆。

      姜以清被按着脑袋,颤巍巍伏在地上。

      “不能留了。”高坐上位与姜老爷密谈的男人冷冷发话。

      迫于上位者的压力本要将她处死,本来冷眼旁观的姜夫人不知与姜老爷说了什么,姜老爷便用了个更狠毒的法子,地牢内开坛,凌虐七七四十九日至死,加速解煞,权当废物利用罢了。

      她被无情打入这深不见底的地牢之中,她的亲弟弟便每日来变着法子折磨她,抽打、鞭笞、火烙、扎针……

      是她流落江湖、街头乞讨时都未曾见过的地狱。

      ……

      姜以清知道替命解煞的真相时,已经死去了。

      她还是死在了第四十八日,续命丹也难以令她撑到第四十九日,她的魂魄就拘在姜府这一方天地内,断断续续拼凑起了真相。

      狱卒虽按时喂了药,却也被发泄般连带着挨了一顿毒打。

      姜以生被姜老爷骂作废物,不知留手,姜夫人护着不让姜老爷下手揍他,口口声声道无妨无妨,还有一个姜以盈可以用。

      而作为同命格的替命,姜以生日日将姜以盈绑在身边,高兴了便抱在怀中,像亲妹妹一般如珍如宝,不高兴了便是一顿拳脚,发泄完又会柔声安慰。

      姜以盈的命留到了出嫁那天。

      姜家给她寻了一户商贾人家,临上轿时姜以清看到姜夫人为以绝后患,命人悄悄在她的杯子里下了毒,让姜以盈乘着花轿上路。

      自此,姜以生的命中劫数便算是解了。

      姜以清魂魄之躯,哭着挡在姜以盈出门的路上,她想大喊让妹妹别去送死,一缕怨魂仿若清风拂面,姜以盈怔愣了一瞬,大红盖头下,她的眼角莫名留下一滴泪。

      她终是上了花轿。

      姜以清被困在姜府门口,再也出不得一步。

      翻了新年,春日将近,东方欲晓。

      喜庆的笙箫鼓乐中,姜家一缕魂魄消散。

      ……

      “阿姐,阿姐你醒醒啊!阿姐……”

      姜以清在摇晃眩晕中惊醒,毒辣的日光穿过树冠,细密闪得人睁不开眼。

      一张幼童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姜以清一阵惊悸,脑子瞬间清醒,感觉后背的毛发都立了起来。

      她猛地坐起,盯着像极了幼时姜以生的男孩,唇齿下意识微张,“姜以生你又想做什么!”

      她惊疑地发现喉中不再痛了,牙齿也好好地长在嘴里。

      幼年姜以生被她吼得一愣,登时快要哭出来。

      “阿姐你晕倒了……他们、他们快要追上来了,怎么办啊阿姐……”

      姜以清心头咯噔一下。

      这不是当年他俩逃命的那个树林吗?!

      难道她已经化成了鬼,在往生路上还要来这一遭?

      姜以清狠狠捏了一把大腿,疼得很,但她眼皮子都未动一下,垂眸看了看手掌心,粉嫩嫩的,还是一双未经苦难、纤白无瑕的小手。

      小手狠狠地攥成拳。

      姜以生还在哭哭啼啼,她却已冷静下来,四下张望一阵,隐隐听见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

      拐子快要找到他们了。

      她站起身,强忍着心口嫌恶拉起姜以生的手,“莫怕,阿姐带你跑。”

      姜以清凭模糊的记忆往林中破庙跑去,她心下已定,即使这只是往生路上的关怀,她也要痛快报复一番再去投胎!

      两个孩子一路狂奔,在密林中穿梭,终于再次回到当年那个破庙脚下,姜以清心中五味杂陈。

      事已至此,姜以清把心一横,指着阶梯之上的破庙,对姜以生说:“看到那个庙了吗?你快些上去躲着。”

      姜以生愣愣问:“那阿姐你呢?”

      姜以清微弯身子,给他紧了紧衣襟和腰带,面上一派凝重:“阿姐去引开他们。你上去躲好,莫要露头,待阿姐回来找你。”

      “那…阿姐快些来啊。”

      小姜以生一步三回头地往阶梯上爬,姜以清摆了摆手,让他快些跑。

      眼见着小姜以生隐进了破庙,身后的人声也越来越近,姜以清唇角勾起,捏了捏手中的玉佩,是她刚才从姜以生身上顺下来的。

      她狠狠将玉佩砸在阶梯上,玉佩碎成几块。

      怕不够显眼,她在自己身上摸出一条水红的帕子扔在旁边,而后拼命朝着大路上跑去。

      姜以生,你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吧。

      小姑娘的脚程慢,没跑多远就听见破庙的方向传来嘈杂声响,伴随着姜以生撕心裂肺的哭闹声。

      姜以清没有伤他,只希望拐子们将他顺利带走,离定京城越远越好。

      她倒要看看姜家没了宝贝儿子会怎么办。

      姜以清伏在路边,面前是离京去往南方的必经之路,当年她正是在南方某个小城镇的外头被扔下车的。

      不多时,一辆马车从远处呼啸而来。

      她将小小的身体尽力缩在草丛里,屏住呼吸,须臾之间这天地万物都变得无声无息,她只听得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从草缝中认出了那辆马车,当年她就像一卷破布,从这驾马车上被扔在路边。

      小姜以清那时烧得迷糊,倒下的视线却牢牢粘在马车上,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几乎是一瞬间,马车从她面前飞驰而过,渐行渐远。

      不知趴了多久,姜以清像是一只蛰伏在丛中的幼狼,她终于轻笑一声,全身都卸了力气,在草丛中翻了个身,抬手遮住眼睛。

      现在就是立刻让她去往生,也是少带了几分怨气的。

      一口浊气吐出,姜以清觉着自己应该是很痛快的,但心里却依然堵得慌。

      不能往生,这样还不够,只是让姜以生从姜家离开,还远远不够。

      她想报复姜家,想让姜以生彻底消失,想阻止姜以盈出嫁……

      还有那个被称为“殿下”的上位者,后来再未曾来过姜家,她还不知道到底是当今哪位殿下。

      姜以清只觉身心疲惫,思绪越飘越远,不知何时在路边昏睡了过去。

      ……

      天色渐晚,一架朴素的马车行驶在城外的路上。

      小童坐在车夫旁边,荡着两只小短腿,夏日的傍晚还有些许炎热,小童没劲儿极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扇子。

      “公子,这天都黑了,咱明日一早去不也一样吗?”

      “等一晚,那些人便都要跑了。”车内传出清润的少年声,听着小童的抱怨也不恼,平静地说道。

      “麦冬他们去追了,没事儿。”

      小童正发着饭晕,忽得感觉马车晃了一晃,旁边出现个黑影,给他呵欠都给吓得咽回肚里。

      “麦冬你能不能先吭个声啊……”小童鼓了鼓脸颊表示不满,车夫当即停下车。

      麦冬没理他,对着马车内道:“公子,有个孩童昏倒在路边。”

      “橘白,去看看。”少年吩咐道。

      小童跳下车,随麦冬走到草丛中,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狼狈地倒在草丛中,小脸煞白,眉头紧紧皱着,身上衣服有些脏乱,裙边更是被挂得破破烂烂,但衣着款式瞧着都是定京城闺秀们流行的。

      橘白为她诊了脉,放心道:“身子有点虚,其他没什么大碍。”

      车帘被一柄折扇挑开了些,车内人望了一眼,询问麦冬:“怎么回事?”

      “属下得到消息便带人去围了那帮略卖团伙,有人交代还有一路去别的方向了,未同他们一起,只是追来已晚,只看见她倒在路边。”

      “被扔下的?”

      麦冬摇头,“属下也不知,留在这里等公子,让他们继续去追了。”

      橘白拧起稚嫩的眉头,有模有样的,“连官家小姐都敢拐,这帮人胆子也太大了吧!”

      “先带回善堂吧。”公子放下车帘,嘱咐麦冬,“抓紧清点人数,再去问问谁家丢了孩子。”

      “是。”

      ……

      姜以清醒来时天已黑透,她警觉地坐起身打量四周。

      外头更深人静,只听得见蝉鸣蛙叫,简朴的屋内没有华贵的装饰物,只放了一些孩童玩物,从床案到桌椅都比普通的小一号,看起来像是专门给孩童住的房间。

      不是姜家。

      姜以清仍有些后怕,被折磨得太久,精神一直紧绷着,脱困后如脑袋里如弦断一般,荒郊野外的便晕了过去。

      仔细检查一番,小腿的擦伤已处理过上了药,脸上手上也都清洗干净了,衣物倒没换下来,估计是为了避嫌。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想给自己倒杯水喝。

      “嘎吱——”一声,门被轻轻推开,舒剪秋踏进屋时就看见桌前的小姑娘如受惊的小兽一般,背部微微弓起,手按在椅面上,好像随时都会暴起逃走。

      一双杏眼清亮,神色警惕目光炯炯,在看见她进屋时有一瞬间的怔忡。

      舒剪秋笑了一下,温声安抚:“莫怕,这里很安全。”

      姜以清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孔,鼻头一酸,她张了张口,才发觉自己喉头干涩,许久未进水,声音嘶哑,“舒…姨…”

      舒剪秋没听清她说什么,忙倒了杯水递给她,“先喝点水润润喉吧。”

      哪知小姑娘的眼底倏地蓄满了晶莹的泪花,舒剪秋以为她害怕,蹲着身子将她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小囡囡,别怕别怕。”

      温柔的声音如同天籁,姜以清心里的痛苦和委屈突然间就有了实感,她双手搂住舒剪秋的脖颈,眼泪漱漱落下。

      舒姨是她上辈子唯一的暖意。

      当年也是这样,小小的她沿街乞讨时被领回善堂,舒姨并未嫌弃她又脏又臭,将她如这般温柔地拥在怀里,轻声安抚。

      “小囡囡莫怕,这里很安全。”

      也是在她知道父母并未寻找她时,舒姨看出了她的难过,悄悄同她说,若是不想回了那便留下,善堂就是她的家。

      可她当时还对姜家保有一丝血浓于水念想,是她傻,辜负了舒姨的好意。

  • 作者有话要说:  略卖团伙:古时候拐卖小孩的(来自某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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