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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客居李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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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进来了。”
随着李明月敲门而进,房间里寂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命运,悄无声息的转动向前,无法言说,更无法后退。
苏珏倚靠在床头,李书珩兀自整理着玉佩,陆明默不作声的收了药碗,三人皆是一脸窘色。
“苏,苏珏公子……”
李明月见床上的是苏珏,立马尴尬在原地。
什么美人,竟是误会大了!
“苏珏公子。”李明月找回仪态,端庄的见了礼,苏珏点头示意。
“二公子好。”苏珏缓缓回神,目光慢慢聚焦到李明月脸上。
他们兄弟越发相似了。
“明月,怎么冒冒失失的?”李书珩语有嗔怪,他这个弟弟是越大越活泼。
先前出去游历,几个月不回来是常事,如今说话还冒失起来。
“不是,哥哥,我是怕嫂子误会。”
李明月清了清嗓子,眼神一直落在苏珏身上。
这让苏珏很不自在,如今人在驿馆,早晚都要面对李元胜。
不知这位冀州王是不是会认出他这位昔日的君王。
到那时,也不知他们还能不能如此微妙平衡的合作下去。
于是他垂落的眼帘掩住一丝慌乱和不确定,取而代之的冷静清明,素手攥紧手边的被褥。
李明月盯着他回避的双眼打量了半晌,才又慢慢道,“苏珏公子看着气色不是很好,是身体还未痊愈吗?”
“苏某体弱,倒是让二公子见笑了。”苏珏说的坦然。
“什么见笑,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哪有不生病的呢。”
反倒是李明月,突然就有些说不出来了。
人家是为了救他哥哥才受伤的。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苏珏公子好好休息,我就先不打扰了。”
“明月,是去见长孙姑娘吗?”
李书珩一语点破李明月的目的,惹得李明月难得红了脸色。
“长孙姑娘找我切磋棋艺……”
李明月声音越发小了,端的是小儿女情态。
“快去吧。”
李书珩好心放过了害羞的弟弟,李明月便立马打了招呼离开。
见李明月离开,李书珩示意陆明也赶紧离开,陆明心领神会,立马收拾好药碗离开。
房间里便只剩下苏珏与李书珩。
“我想问问苏先生的病况。”李书珩开门见山。
苏珏久久无言,李书珩便看着他沉默。
昨夜,许大夫说了许多,说苏珏思虑过重心气郁结,说苏珏肺腑经脉皆远弱于常人……
那字字句句都在告诉他,苏珏的病不对劲。
“苏先生两次救我,我便有责任照顾先生,知道苏先生的病情。”李书珩放缓了声音又道。
苏珏终于抬起头来,对上一脸认真的李书珩。
本就是以谋士自居,苏珏说不感动是假的。
但感动不能成事,他要的事太大,有些东西终究是要舍弃的。
“世子殿下如此说,苏某很是感动,但相比于世子殿下的关怀备至,苏某更希望您能专注于事业。”
苏珏换了姿势倚靠,语气是那般轻松平常。
听闻此言,李书珩重重叹了口气。
阿莹,我与苏先生谈情谊,他只和我谈事业。
走向好像真的不对。
……
李书珩这边是一日安宁,一夜无话。
然而翌日清晨,十二楼却在一声尖利的嚎叫中炸开了锅,
“公子还没回来!”
“公子不见了!”
对于十二楼来说,自从清晨时分、宅中发出那声“公子不见了”的惊呼之后,整个十二楼就自动进入了有些不安的状态。
沈爷连洗漱都不及,一边狼狈穿衣,一边急命手下挨个儿排查。
他们逐尺逐寸地把整个“平安镇”犁了一遍,试图找到苏珏,遍寻不果后,又命“张记绸缎庄”的张老板一五一十说出苏珏昨日的行动路线。
一时间十二楼兵荒马乱,楚越也得了消息。
正在用早膳的她,一把掰断了木筷。
她的十三呢?怎么就“丢”了?
楚越匆匆往十二楼而去,她就不信,一夜之间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
……
次日雨停天霁,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苏珏这一觉睡得很安心,醒来时正看见旁边陆明还有些婴儿肥的侧脸沐浴在晨光里。
陆明还没有醒,苏珏静静地看着,嘴角露出一丝怀念的笑意。
一别数年,这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越发出挑。
“苏先生,你醒了?!”
陆明听到细微的动静,立马起身,正撞上苏珏含笑的眼眸。
“小陆明,长得越来越俊俏了,想必功夫也精进了不少。”
“苏先生,我,我……”陆明嗫嚅了半天,想说的话太多,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苏先生,先用早膳吧,我有好多话要和先生说。”
陆明一边罩了外衫,一边催促厨房传膳。
趁着这个空隙,苏珏抓紧给十二楼和楚越写了封信,他得告诉他们他一切安好。
要不然,他们还以为自己怎么着了呢。
其实事实也果真如他所料,十二楼与楚越是人仰马翻。
好在接到飞鸽传书后都冷静了下来。
哦,不是失踪,是去做客了。
虚惊一场。
这边,苏珏慢悠悠地用过早膳,他表达了想回去的想法,却被李书珩拒绝。
“苏先生既然来了,不妨住上几日,父亲可一直念叨着你呢。”
苏珏:“也好……”
……
雍州一连两天都是放晴的,到了午后,气候更加和暖了些,正是适宜访友的天气。
李明月换了一身不打眼的便装,带着两个一早开始就兴奋雀跃的少年陆明和一个侍卫悄悄出了门,直奔城门而去。
长孙姑娘从中午开始就等在城口,她静心打扮许久,脸上的桃花妆娇媚动人。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李明月时,还只是个总角年岁的小娘子,刚跟随父母亲投奔了周将军,堪堪在冀州安定下来。
那时她年纪尚小,识人不多,除去母兄和几个周家兄弟姐妹,再没来往过什么年岁相仿的小郎君。
不过,从兄长和周莹姐姐口中她却听闻过二公子的赫赫名号。
几年的时间,她便在偶然捕捉到只言片语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剪影。
那一定是个极好极好的少年。
然后,这位少年就在翻人家墙头时被她逮住了。
“这可是内宅,你……”
那一日,她刚结束了白日的课业,怀中还抱着一卷从书房带出的典籍,一双秀眉微蹙,目光紧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今夜本来受长孙兄的邀约,奈何父亲考问了课业,待出来时快到宵禁,他又不想失约,只能出此下策。
李明月正待开口解释,她却认出了他:“你莫非是二公子?”
李明月见其如此聪慧,一眼便瞧见了她怀中的《孟子》。
这世道读书的女子可不算多,李明月眼珠一转,灵机一动,略一点头,笑着接话道:“你认得我?”
她当时眼帘微敛,不卑不亢道:“自然认得,二公子今夜怎么做了这梁上君子?”
李明月只觉得这小娘子一副端庄模样,戏谑起人来竟也是灵动非凡。
于是他叉手于前,大大方方作了个揖,“会访好友,这才唐突无礼了,向娘子告罪。往后定深自砥砺,但盼有朝一日令娘子改观。”
二人不约而同的相识一笑,此后却再无交集。
冀州城中的青涩时光转瞬即逝。
转眼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
她已到豆蔻年华,他也结束了入朝为质的岁月。
他们两个倒多了不少交集。
如今目之所及,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她面上一时现出难掩的激动,又在一瞬间平息下去。
“长孙姑娘!”
李明月冲她挥了挥手,她走了几步迎上前去。
如此,岁月安稳,情意暗涌动,
与此同时,驿馆内,李元胜让李书珩立马带苏珏过来。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苏珏愣了一愣,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他早晚要去见李元胜的。
至于李元胜会不会认出他,那就只能交给天意了。
于是“死而复生”的苏珏一步一步,很稳的走到昔日的臣子,如今的主君面前,他拱手行礼,“草民苏珏,见过王爷。”
他的声音也很稳,没有流泄出心底的半丝澎湃。
李元胜抬手回礼,他打量着眼前的人,眼前的苏珏垂眸浅笑,从容不惊,好一个沉肃内敛的谦谦文士。
按理说是头一次见,却让李元胜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感。
这念头一闪而过,李元胜脸上挂着如常的,让人舒服的微笑,同样拱手道,“苏珏先生不必多礼,既然到了这驿馆,就莫要拘束。”
“王爷客气了。”
面对记忆里为楚云轩打开王城的李元胜,苏珏看向李元胜的目光里少见的多了一分凝重。
李元胜将这细节尽收眼底,他笑着让侍从上茶,眉眼间流露出的洒脱随意是一派真挚,即便是真正的陌生人也不会感觉到丝毫的积威隔阂。
这份对人的真挚从来不是做给谁看的,如此,才是上位者稳坐高堂,得众多贤臣良将追随的缘由。
苏珏清楚一点,李元胜也清楚这一点,接下来的谈话便更加少了拘束,添了畅快。
苏珏现在还只有二十多岁,但他承了燕文纯的记忆,那燕文纯自小就开始参与朝政,五年的历练打磨,眼界智识都是常人难以比肩的。
而今日与苏珏的一番交谈,李元胜惊喜的发现,这位苏先生在对朝局的构想上,与自己竟是完完全全的不谋而合。
甚至许多事务上,他心中还只是模糊的有一个大致的框架,苏珏却能层次分明的一一阐述清楚,包括一些重要却又难以被注意到的细节。
谈话到一段落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快黑暗笼罩。
二人仍旧意犹未尽。
……
夜色深沉,无边沉沦。
韩府又是灯火通明,韩闻瑾屏退了众人,独自借酒浇愁,酒瓶散落一地。
只是这一次,他浇的不是愁,而是迷茫和恨意。
“父亲,儿子现在的心很乱,报仇太过遥远和冒险,可您死的不明,儿子又心里难受。”
酒瓶碎裂,韩闻瑾晃晃悠悠起身,他抬眼迷蒙地看着天上高悬的明月,不禁苦笑出声。
“父亲,做史官的,是不是都如同这月亮,沉默寡言,心思难猜……”
“可再难猜,也难不过君心似海……”
“哈哈哈,竟是错了,都错了……”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陛下……”
韩闻瑾喝的酩酊大醉,心里的苦闷和痛楚无人能知。
他到底该怎么做?
……
夜深人静的时候,冀州王下榻的驿馆最好的一处客院里还亮着灯。
苏珏与李元胜相谈甚欢。
灯火摇曳下。李元胜无意中抬头看向苏珏,心底不知为何无端想起旧日北燕王座上苦苦挣扎的燕文纯。
此刻,苏珏安安静静的坐在对面,透着说不出的清冷和孤寂,无端让他感觉到一丝更沉重的悲伤。
“苏先生,”李元胜开口的第一句便是,“苏先生,你为何选择书珩?”
苏珏一瞬间收敛了情绪,抬眼正对上李元胜也专注看过来的眼神。
他如常的笑了笑,对李元胜道,“因为世子殿下很好。”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客居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