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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番外二·新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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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新律刚出时,有许多反对的声音。
朝堂上除却新帝,目光所及,每一位都是男子。
陈钰坐在皇椅上,漫不经心扫过底下反对最为激烈的几名官员,点了点其中最年轻的一位,问道:“钟绍,你来说说,‘女子可入朝为官,亦可为工为商‘这一条,有何缺漏?”
钟绍年少意气,上前一步,自以为博通古今,引经据典,最后仍是落于“未有先例,男女共处一室,不合礼法”。
“哦?不合礼法?”陈钰打量着这位新晋的风流才子,清俊的面孔,风茂的身姿,是个极为年轻的后辈,口中却说着与那些男人一模一样的说辞——朝堂上的,市井上的,而立之年的,耄耋白发的,除了小孩,都是这么说的。
她忽而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那朕坐在这里几月有余,岂非日日都在违背祖宗,大逆不道?”
钟绍一时语塞,华丽的言辞派不上用场,也未到可以直谏的功名,只能不尴不尬站在那里,说臣并非此意。
“依朕看,你就是此意。”
新帝似乎打定了主意要难为这位新吏,她从龙椅上站起来,一双金瞳扫过底下的钟绍,红唇轻启,“天下女子总有朕一份,你看不起她们,自然也看不起朕。你觉得朕不配当皇帝,而你,怎么也比朕更适合坐在这里,是也不是?”
钟绍后背发凉,一时间冷汗都要下来了:“臣,臣惶恐,陛下明鉴,臣绝无反叛之心……”
陈钰恍然大悟般“喔”了一声,那双金瞳也一一扫过其他人:“那就是说,这条没问题喽?”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新帝行事狠辣乖僻,连皇宫都敢烧,谁也不敢惹。
她默然无声回到紫苑宫,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案几,忽然对这堆砌如山如雪花般向她飞来的文书失了兴趣。
她转头看向一旁为她磨墨的小太监,忽而道:“伍胜,我给你讲个故事,你想听吗?”
从前,世上有个女人,她是个贪心,自私自利的人。
她不要以牺牲感情为代价的王位,也不要以牺牲权力为代价的爱。她要两全其美,要把男人困在自己身边,也要全天下为她俯首。所以她纵身跳进欲望的沟壑里,最终,她做到了。
她能拥有这些,是因为她拥有全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是即使这样,她也并非没有付出代价。她的生母枉死堂前,长兄胞弟葬烧于大火中,她背后是群臣利剑随时欲置她于死地,眼前是流言漫天世俗权威欲压她于山底,一路踏过铁蒺藜,最后,她孑然一身站在父皇坟前,耀武扬威,送他殡天。
这是因为她想要坐上王位,想要养一只会抓伤自己的金丝鸟,所以大可把这些当成她应得的。
但是除她之外的其他女子呢?
她们并不像她那么贪,只用生命捧着一簇微薄的希望,她们要被爱就要求上天垂怜,否则最好的结局也不过以色侍人,曝尸于荒野;要功名便要扮成男子,可是她们除了训诫,却连书都碰不得——
“至于自由……”女人忽然低下头,不带情绪地笑了一声,“她们有的选吗?”
看上去,那个女人现在轻易可以给了她们权利,可是权利易得,人心中的成见却难以撼动。
可惜她也只能帮她们到这儿了。
自古以来,天下女子的困境,从来都是这样根深蒂固,却又被世人弃如敝履。
她生来难以迎合任何人,也不在乎死后背负多少骂名,但如果把她的权力均分到她们每个人手里,就能消解架在她们脖颈上的枷锁,她倒愿躺在无字碑下,长眠不醒。
“故事讲完了,伍胜,你说,这个女人,她是疯子吗?”
小太监怔怔看着她,也想不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能摇了摇头。
陈钰笑了一声,知道自己这是在为难人了。
但伍胜的摇头还是让她高兴了一些。
至于到底是否认,还是不知道……
不重要,也已不必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