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洪水猛兽》深雨

189、第五次，多此一人

　　第五次轮回。
　　白月林再一次从全身的大汗淋漓中挣脱，那是重复而又重复的几乎溺死在时间之河的无比真实的错觉。
　　瞳孔收缩，冷汗浸透全身，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白月林的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
　　她听不到丹尼尔的声音，她只是习惯性摸向自己的小腹，光滑的肌肤之下蕴含疼痛，仅仅是用力一按就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这一次，她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
　　吐出的不是胃容物，而是鲜血。
　　白月林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痛苦，还有先前精神的折磨。她软倒在棋盘上，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像一个弱小无助的孩子，只是哭泣。
　　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再次于嘈杂声中醒来，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白月林睁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这里好像是空岛上的某处卧室。自己正躺在床上，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是涂山心心。
　　“啊，你醒了？”涂山心心合上打发时间用的书本，转向白月林，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大家都看到你突然就晕倒，还吐血，担心得不得了呢。”
　　“我没事……只是，只是……”白月林的眼神迷离，也不知道自己要回答什么，只是我没事这三个字说得实在太让她心里难过，“只是压力太大了。”
　　这是白月林找到的，她本人能够接受，别人也能接受的最好的理由。
　　她可以欺骗任何人，但她不能欺骗自己。
　　上一次死亡的回忆仍历历在目。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在认识到最强神使的真面目后，自己就和他相隔几千万光年遥遥对望，并在那对望中被捏碎心脏，因而死去。
　　白月林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自己明明已经走到了最后，明明已经这样努力，破除了三道桂的封印，将其击败，最后却又发现，那只不过是小儿科罢了。真正的来自神使的力量，就算是分身也可以轻易地做到战胜我们。更别说，当时，那只巨大的硅晶手……
　　桂本尊，拥有毁灭行星的能力，远比分身那半吊子的死宣之枪更强。
　　她作为最强神使，代表并直接执行尔达斯的意愿，扩散殖民，象征星辉的野望。
　　打不过的，那样的敌人，就算凭借妖姬的力量，也绝对无法战胜。
　　已经充分认识到自己软弱无力的白月林，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她在经历了那么多次轮回，那么多次努力白费之后，最终抵达了自己所能走到的尽头。
　　太遥远了，那样的距离，根本不是自己，或是整个地球文明，可以触碰到的。
　　的确，无论轮回多少次，面对根本上绝对无发战胜的对手，花多少时间和努力都不值得。就算未来文明能够发展出相当高层次的科技，白月林也不认为能够战胜那样的神使。
　　她放弃了。
　　对，我放弃了，完全地，彻底地，放弃。
　　正当白月林这样想的时候，一旁的涂山心心走去关了门，隔绝了门外的嘈杂。她走过来，坐到床边，突然变得神色凝重，看着白月林，似乎要说什么。
　　欲言又止。
　　最终，四目相对，还是涂山心心先开口。
　　“果然，你看到了什么，对吧？”她突兀地问道。
　　“什么……看到了什么？”白月林没反应过来，没有意识到涂山心心在问什么。
　　“就是之前，最后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涂山心心正色道，“刚刚我们死的时候，你那表情，肯定是看到了什么吧？”
　　空气有些凝固。
　　白月林支支吾吾地问道：“刚刚……刚刚我们死……我们……死……你的意思是……难不成，你也……”
　　“我也轮回了，跟你一起。”涂山心心点了点头，“我还拥有前次的记忆，但只有一次，对于你来说，肯定已经有好多次了吧？这样重复经历死亡，绝望，还真是痛苦……辛苦你了，月林……不，你的痛苦肯定不是我能想象的……”
　　白月林咬着下唇，没忍住，直接哭了出来，随后扑过去，抱住了涂山心心，泪如泉涌。
　　只是哭，哭得撕心裂肺，说不出一句话。
　　泪沾衣，湿透了心。
　　“辛苦了。月林。”涂山心心轻轻地拍着白月林的后背，这样说道，“不要放弃，接下来，我会陪你的，你不是一个人。”
　　“我，我差点就放弃了。刚刚，我刚刚就想，要不放弃……”白月林抽噎着说道，“真的，真的，很辛苦……”
　　“嗯，我知道，所以，跟我好好说说吧，然后我们想办法解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和你的轮回链接上了，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不是吗？”涂山心心这样安慰着说道。
　　“最后，我看到的是……桂的本体，在很远的地方，那里应该是他们的文明，还有他们信奉的神，尔达斯。那个应该是尔达斯。”
　　“这样啊……看来是意识被拉出去了。我最后看到的，就只是眼前，那巨爪抓住水膜，把整个星球晃着丢进了太阳。那可是真够夸张的。”涂山心心这样说道，看着也不像是撒谎，她也没有撒谎的必要，“说到底，还是那个在极北之地的星辉之子，如果我们击杀这个分身就会引起本尊的注意，就得想个别的方法拘禁她。”
　　“拘禁？这要怎么做到？”白月林忍不住问道，“她的第二封印和第三封印变化多端，就算是提前知道了，也不能贸然强攻，很容易像之前那样吃亏，短时间内也找不到专门的应对方法。”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还是十劫的状态，而且是巅峰。”涂山心心语出惊人地说道，“再加上丹尼尔，偷袭只要够快，让她反应不过来，应该就可以了。至于拘禁，可以找柯蓝重工借一个冬眠仓，让桂一直处于冬眠状态——如果精神意识处于休眠状态，而非完全断绝，说不定就能骗过本尊。他们那里有那么多文明要征服，如果不对我们这里相当重视的话，应该就会有一段相当长的窗口期。”
　　“啊，之前我好像有听到那个神使……她好像把我们这里排名排的比较低，反而是鲲的故乡，优先度好像比我们高两级。”白月林渐渐回忆起来了，如果可以瞒过桂本尊，只是把分身冬眠控制住，说不定就真的有办法，“但这些也只是假设。如果这些都能成立的话，我们赢得了一个窗口期，这个期限又有多久呢？我们有这个窗口期，又要会如何利用？最终不还是会被殖民吗？”
　　“关键还是突破水膜吧？只有突破了水膜，这个世界才有希望，我们才不是被束缚住。白月林，现在你就坦诚告诉我吧，你到底是不是尔达斯钦点的妖姬？”涂山心心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没事的，没人会因为这点针对你，双星和海神都是尔达斯选的，但他们都没有誓死效忠尔达斯。”
　　的确，同为轮回的伙伴，白月林觉得面对涂山心心还隐瞒地话，那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尔达斯从一开始就选中了我。但我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觉醒妖姬，好像得要尔达斯同意才行。”
　　“这……难道没有什么触发条件吗？”涂山心心忍不住问道，“有了妖姬的力量，我们就能尝试很多事情，对付桂也必然是更加稳妥。”
　　“有的，吃了圣灰就能。丹尼尔从艾利兹那里打听过来了，所以才要和我下棋打赌，希望我喝那杯泡了圣灰的酒。”白月林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但上一次，我尝试喝了，但也没变成妖姬。”
　　“我去找下丹尼尔，把那瓶药酒给你拿过来，说不到这次就可以了。”涂山心心起身，这样说道。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肯定是希望能够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啊！哪怕这力量是来自尔达斯……尔达斯是我们的敌人，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我愿意相信你，你如果可以取回妖姬的力量，那必然会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涂山心心这样说道，“你也肯定希望，自己不再那么无能为力吧，实力强一点，退一万步说，能自保也是可以的。”
　　的确，妖姬的力量，是完全超越神使分身和十劫妖王的，也许就只有拥有神位的鲲可以与其媲美。。
　　白月林目送涂山心心离开，总觉得不太舒服。
　　自己还是抗拒那种力量的。
　　本来就不是一个强大的人，却还要强求。
　　窗外，暴雨依旧，水幕厚重，隔着玻璃传来轰隆隆的炸裂声。只看见一道蓝色的殇痕划过，白月林知道，那是丹尼尔一刀击碎了都市号的副本。
　　不需要我，也可以按着正确的路线推进吗？
　　涂山心心端着那杯浊酒走了进来。
　　“我轮回的时候也被强行注入了记忆，所以按着你的方针让他们那么做了。刚刚是让丹尼尔用远距离攻击解决了都市-203，如果一切都按已知的计划来，接下来就要去极北了。”涂山心心把酒杯放到了白月林的手心，这样说道，“我提前完成了十劫，就不再有异象引起桂的注意，这一次我们是完全的偷袭。趁你睡着的时候，我也让童嗣把艾利兹和杨语风送过去了，顺带带回了临时冬眠装置，到时候有硅晶也会直接送过去，虽然轮回，但研究结果应该都是一样的。
　　“听艾利兹说，水膜里面有赛斯格特晶体颗粒，可能关系到单向透过现象的本质，我估计那所谓硅晶和它也脱不了关系。艾利兹之前也用观测之眼送给余和春很多小行星撞击进入的水膜映像资料和微观摄影，估计未来硅晶和水晶研究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就可以找到方法，突破水膜了。
　　“水膜一破，我们就可以冲出地球，无论是找到星辉文明发起复仇还是找到鲲寻求帮助，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根本无法动手。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有更多选择。”
　　白月林看着杯中浊酒，沉思良久。
　　“我都帮你准备好了，月林，我也不想再轮回，我也想一次成功。所以，辛苦你，我们再尝试最后一次吧。”涂山心心看白月林久久不动，于是这样劝说道，“如果这一次还不行，我真的想不到其他方法了，我也许也会放弃吧。”
　　最终，她还是捧起酒杯，一饮而尽。
　　“但愿如此。”白月林闭上眼睛，这样轻声祈祷，“我变得有些懒惰了，如果每一次都要费心力，最后却徒劳的话……我宁愿什么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