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洪水猛兽》深雨

166、再爱我一次

　　天空母舰引起的超大范围恐怖爆炸，瞬间将暴雨化为火海，毁灭的风暴吞噬了一切，白月林反应过来的时候，被卷进去的庄沐和丹尼尔已经失去了踪影。
　　而林仁则在最开始的时候，在尘爆波及自己之前，就用身体作护盾抵挡了一次冲击。白月林的身体被抱住，随后被甩出去，千钧一发之际飞出了爆炸的最原初伤害圈，所以即使是被波及，此时作用在身上的伤害也没有那么大了。
　　没有那么大的意思是，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不致死，只是重伤。此时白月林的全身出现多处严重的烧伤，红肿甚至焦黑的皮肉中渗出从血管深处喷涌出来的透明色血小板——没有血液，因为表层的血液都被烧灼蒸发，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血浆。
　　白月林没死，但也只差一口气。
　　爆炸掀起的红热尘埃云散去，四个人中只剩下了白月林一个，后者努力转头去观察，希望能够在坠落的疾风中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幸存者。
　　林仁显然是死了一次，溃散的血肉重新于空中凝聚，看来尔达斯还没有打算放弃这个设定中能复活的双星。林仁在复活后，如鱼一般在空中努力漂游，向着自己这里靠过来——他想要救自己，就像最开始他做的那样。
　　丹尼尔失去了左臂和左眼，像一块石头一样迅速下沉，他的身体似乎没有受到空气阻力的影响，一直加速，坠落几千米后直直跌入下方的大海。虽然说水体有缓冲冲击的作用，但在这个高度下，撞到水面和撞到地面也没有太大区别了，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但白月林不愿意去想。
　　没有看到庄沐，那家伙好像消失了，但想来，他是距离爆炸源最近的，也没有什么能力用于防御，逃跑也来不及。应该是直接化为风尘而去了吧，没有想到，身为双星之一的庄沐，就这样陨落了。
　　白月林突然想到一句话，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似乎是来自尔达斯的，像是预言的话。
　　夜空的众星陨落，从双子星开始。
　　白月林继续坠落，眼看就要抵达海面，但林仁根本来不及够到她。
　　算了吧，林仁，就算你能接住我，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能用你的死来换我的生吗？做不到的。
　　这个世界太混乱，太残酷，太无情。
　　我早想结束了，如果不能有一个长久而安定的好结局的话，如果尔达斯一直想要捉弄我的话。
　　但可惜，白月林当时并没有意识到，无论自己祈祷什么，念想什么，尔达斯总会冥冥之中让事与愿违。
　　一道亚空间的裂隙在白月林和海平面之间打开，用漆黑的颜色，从第四个方向上将她吞没。随后冲过来的林仁也一头栽了进去，随后才意识到是一直在观战的童嗣出手了——未免也太迟了吧？林仁忍不住在心中抱怨。
　　实际上，无论是涂山心心，艾利兹，还是童嗣，他们只是在四维空间里待命，同时借助童嗣的能力观察，在尘爆发生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随后艾利兹才意识到四人中唯二能够飞行的庄沐和丹尼尔都失去了能力，再这么下去白月林和林仁都会掉到海面活生生摔死——所以千钧一发之际，她让童嗣打开了空间通道，接两人过来。
　　其实前后也就十几秒钟的时间，对于艾利兹来说，能比在场的两位妖王前几秒反应过来，已经很极限了。
　　涂山心心用妖力注入九尾，使其变大，随后借助了林仁和白月林，以自己尾巴的力量化解了巨大的冲击力，随后把两人缓缓地放下。
　　童嗣构造的所谓四维空间，其实只是进出口是四维，临时容纳空间还是三维的，所以地板也是三维的，可以承载物体的重量。
　　童嗣赶紧上前，扯下自己的鳞片，扶着重伤的白月林，为她服下。涂山心心也走上去查看林仁的伤势，确认并无大碍之后又闻了闻，发现林仁果然死了一次，但似乎人格并没有太大转变，于是随便聊了几句再次确认这一点后，也就暂时放下了紧张的心情。
　　但是白月林没法放下。
　　“是我大意了，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会用这么狡猾的计谋，是我让庄沐和丹尼尔过去的，是我害死了他们。”吞下鳞片的白月林躺在地上，一边等待童嗣的治疗作用，一边以平静的语气，做着检讨，“是我的责任，如果提前确认里面没人，我就应该让丹尼尔一剑砍掉的，但我却还和他下棋……”
　　但是在场众人，包括林仁和涂山心心，都没有怪罪白月林的意思，反而是在安慰她。后悔不能让人向前，死者不能复生，记住今天的教训和伤痛，擦干眼泪，我们还要继续往前看。
　　白月林也不是以前那个不听话不讲理惹人讨厌的任性小女孩了，简单几句鼓励，就能让她重新打起精神，努力去追求更好的未来。
　　毕竟，还没有抵达自己所向往的结局，无论被尔达斯捉弄几次，要是屈服，就真的输了。无论多少次，多么崩溃，都要战胜自己，继续前进，才能像以前那样，自己在和丹尼尔下棋后所说的那样，在一次次尝试中找到最好的可能性。
　　超越，超越，继续超越吧，白月林。
　　你可是在绿岭青石阶前，在万墓群峦前坦言我葬我自己的女孩儿。
　　“我们还回绿岭吗？”一直旁观，没有说话的杨语风提出了自己最迫切的问题，“刚刚袭击，说明绿岭空岛的位置已经暴露了吧？”
　　“的确，看来余和春的警告不是无的放矢，而是确有其事。他和杨廷玉应该不是同一手策划，否则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我们。他们之间可能出现了分歧，甚至是巨大的矛盾。”艾利兹沉吟道，“余和春是了解我们的，但杨廷玉就不一定了，他们一个不想和我们打，一个想和我们打……如果可以的话，我相信杨廷玉也是想要极力避免和我们战斗的，从这次他们没有出动人员就可以看出，他们害怕伤亡。”
　　“前几次被我杀怕了吧，我一出手总能杀掉他们上万人。”涂山心心平静地说出来了相当可怕的话，“我和林仁的能力都是越战越强的类型，除非像刚刚那样使用阴谋诡计讨巧，否则他们没有可能在正面战场上赢过我们。”
　　“可是杨廷玉依旧不顾余和春的阻拦，要来攻击我们。”林仁点明一点，“上次余和春被涂山心心杀了女儿，也发了疯，派了三十万的军队精英到绿岭，也是那次打得两败俱伤，我们也没有守住绿岭，甚至退到乌玄也被打退，一直到北冥，在银月回廊才结束战斗。”
　　所有人看向杨语风，结论已经很明显了，感性能让人失去理性，而失去理性这比失去感性还要危险。
　　“月林，你还要留着杨语风吗？我觉得，你还是把人家还回去吧，毕竟，你最初的目的也达不到了，不是吗？”艾利兹叹了一口气，这样说道，“他留在这里就是一个信标，随时引来我们的敌人。他留在这里就是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对我们造成致命伤害。”
　　空气有些凝固。
　　白月林看向杨语风，走上前去，平静地注视，但这注视中又带着不舍和后悔。杨语风知道，这是极其真挚的感情，也是自己绝对无法回应的感情。
　　曾经，自己最初的目标是通过和白月林的联姻，创造盖亚和尼采的妥协契机。他们两个是发小，早就认识，虽然后来分离，但彼此也有印象，也可以说有些好感。听说白月林离家出走之后，杨语风就跟着余和春来到绿岭寻找她，但一直没有找到，因为就连作为绿岭常客的盖亚一把手，格林都不知道白月林到底去了那里。
　　原本以为，联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最终发现，从北方现身归来，掳走自己的白月林，已经变成了和自己印象中截然不同的人。
　　这个少女目光深邃幽静，又藏着一丝热血，仿佛碧蓝万顷之下的波涛起伏，令人捉摸不透。
　　不是自己能够接受的类型。
　　“小风……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你，愿意再爱我一次吗？”白月林的神情中分明带着淡淡绝望，她露出惨淡的微笑，让人无法拒绝，“如果你愿意再爱我一次，我也愿意。”
　　再爱她一次，这在杨语风听来是很荒诞的话，好像之前自己爱过一次后来又不爱了一样。杨语风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有希望自己点头的，有希望自己拒绝的，但他只知道一点。
　　白月林是希望自己点头的，但实际上，不撒谎才是对她最大的仁慈。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爱你……你现在表现出来的，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杨语风明确地表示拒绝。
　　如果为了讨好白月林，不让她伤心，表面上说愿意，但实际上根本就不喜欢，只是强装，这就是对她自尊心与对爱情向往之心最大的侮辱与践踏。
　　杨语风不会在感情上欺骗任何他重视的人。
　　“是吗……”其实大家都知道，每个人都知道，知道杨语风的答案，也知道白月林是明知故问并早有准备，“可我还是想再爱你一次。”
　　白月林的语气，已经接近低声下气的哀求。
　　但杨语风依旧缓缓摇头。
　　“对不起，我真的不明白。请你送我回去吧。”
　　“你讨厌我吗？”白月林继续问道。
　　“如果你被一个几年都不联系的发小突然绑走，一直得不到自由，你会讨厌她吗？”杨语风平静地反问，“你会喜欢她吗？”
　　“有那么讨厌我？”
　　“……也不是特别，至少，你没有像对待奴隶和死刑犯一样对待我。”杨语风继续说实话 “我能感受到，你是发自真心的喜欢我的，就是一见钟情……严格来说，也没有特别讨厌你。”
　　沉默之后，白月林再次开口。
　　“我能抱抱你吗？”
　　“抱完之后送我回去？”
　　“抱完之后送你回去。”
　　略微思考之后，杨语风点了点头。
　　于是白月林上前，抱住杨语风，闭目仔细感受，想要把这份温暖一直留在心里。
　　杨语风分明感受到这份温暖，却无法回应。
　　上一次相见，说你爱我，一笑了之。这一次相见，说我爱你，不了了之。
　　“再见，我最后的美好。”白月林松开怀抱，稍微后退，郑重挥手告别，“如果有下一次，我会让你再爱我一次。”
　　短暂的拥抱之后，童嗣在杨语风的脚下开了空洞，直接把他送到了柯蓝重工的总部。
　　可惜没有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