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洪水猛兽》深雨

159、深渊之下

　　林仁没有理会倾盆的暴雨，只是顺着气息寻找涂山心心，最终在一处空岛的装配广场找到了她。涂山心心此时正伫立雨中，遥遥地仰望着虽然还没有组装完全，但依旧十分巨大的机械主体空岛。
　　由于突然爆发的大雨，以及来自柯蓝重工和第四议会的临时撤离命令，这里的工人已经迅速撤离，将在会议决定雨中作业相关程序规定之后返回。
　　这期间，整个装配广场就只有林仁和涂山心心两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庄沐呢？”林仁上去打了声招呼，两人就这样平和地展开互动，仿佛天空并没有落下堪比台风来临的暴雨。
　　“我不想跟他去找余和春，所以就一个人在这里，看这些所谓的空岛啊。这样看起来，还真的蛮大的，不是吗？比都市号大好多。”涂山心心这样感慨道，“这样的空岛，使用机械的骨架构成主体制造，然后用土石填充间隙，搭建出雏形，最后慢慢修饰完成的。”
　　林仁看了一眼边上不远处数个天坑，里面堆放着无数土石钢筋，那些本来是用于方舟建造的巨型塔吊还没有撤走，在狂风暴雨中巍然不动。
　　“因为人类太渺小了，所以喜欢造一些宏大的东西，然后控制它们，给自己一种变得高大的错觉。”林仁给出自己的见解，随后又说道，“工程并没有取消，他们开完会之后，会带着新的工具和章程过来继续作业，赶在暴雨积成洪水淹没陆地之前完成。我们得走了，这里也没什么值得多留的地方。”
　　的确是这个道理，但不知道为什么，涂山心心有些不舍。
　　可能是对宏伟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向往吧，涂山心心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愫。
　　“那，我们去哪里？”涂山心心转身，在雨中问道。
　　“先回绿岭吧，和大家汇合，之后要做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再看着办。”林仁抬起手，拂过涂山心心打湿的鬓角，随后牵起她的手，“可能，尔达斯并不希望我们做什么，双星已经不再被虚辰束缚了。”

　　深渊。
　　童嗣带着艾利兹穿了进来。
　　这里是信奉虚辰神尔达斯的星神教的本部，拥有尔达斯所赐的观测之眼，其作用就和北冥绿岭的双星所拥有的祭祀权能相似——能够通过尔达斯得到原本得不到的答案。
　　只不过双星得到的是未来的回答，而深渊得到的则是现在的回答。
　　作为一个对所信仰神献上无限忠诚的宗教，星神教并没有像其他宗教那样选择在世间招摇。他们所拥有的信徒不多，因为传教的力度和范围都不广，甚至有时候也不那么积极，这作为一个宗教来说，似乎是不正常的。
　　但作为一个宗教，星神教的信徒拥有绝对纯洁的信仰。清心寡欲，始终坚持，沉默而坚定，不为外物或世事变迁所影响的虔诚信仰。每一个成为星神教信徒的成员，他们可能并不相信双星或者妖姬存在的信仰正确性，但却始终相信尔达斯这一存在，以绝对不可认知概念的形式，作为偌大世界唯一的真神存在着。
　　对于夜空世界，星神教中的人们来说，神是很简单的，信仰也是很简单的。神是超越人类的存在，其极限就是纯粹的神性，是所追求与向往得到其洁净与纯化之特性。因而超越人类的认知，达到不可认知的境界，也就成为了神性的究极体现，正因为具有罪性和不完全性的人性无法以自己的标准窥探揣摩与评定，神性才具有了绝对不可侵犯而能够信仰的特质。
　　因此，在虚辰神教，或称星神教，人们信仰的与其说是虚辰神，倒不如说是信仰神本身，这个神如果要赋予一个名字，就只能是尔达斯。
　　只是因为虚辰是存在而不可认知的，这一点已经通过观测科学证明，所以才在这之上建立了对虚辰，对未知的信仰。
　　根据神谕，虚辰神在不同世界拥有不同的信徒，不同的星神教虽然信仰相同，但教义主旨，以及信徒特质并不一定相同。在夜空世界，拥有的是虚辰本教，也就是所谓正教。
　　正教教义有绝对的三条。
　　第一，虚辰神本质不可认知，其名为尔达斯。
　　第二，虚辰神以可认知表态，对信徒与世界传递神谕与干涉，起目的不可知。
　　第三，信徒应当献上绝对忠诚的信仰，而不应当向尔达斯所求物质上的一切，包括拯救。
　　以上，可以延伸出正教的一切性质，可以归结为，本虚道生，自在神性。
　　人类本身就处于持续不断的由不可认知到认知的螺旋式上升过程，从某种角度来说，知识上的认知追求，就是对未知的追求，也就是人性对神性的追求。
　　神性仅仅就是神性，而不应该被强加上任何人性的，可知的，任何理解。
　　所以，深渊里的信徒们，只是观测着，无论见证什么都不会动摇本心。偶尔的外出，所搜寻的也只是验证三条教义的真理，比如，有机会的时候，信徒应当与双星和妖姬进行接触，以确认其是否与尔达斯建立接触，是否属于神性的不可认知。
　　除了根本的三条教义以外，由于所信奉的不可认知之神，正教的其他教义都会根据现实变化而进行一定的修改，所谓修正认知。
　　当洪水与暴雨的消息传来时，深渊的信徒们并不显露出惊慌。因为无论外界如何，在深渊里，一切都是一样的，他们聚集在这里，对尔达斯献上虔诚的信仰，并非为了寻求得到物理意义上的拯救。也就是说，他们并非为了达到永生或圣洁而信神，甚至也不为死后“免除痛苦前往天国一般祥和的安息之地”而信神。
　　他们信神，只是为了活着的时候，信的时候，能多一丝安定和安慰而已。只是寻求一种宁静，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真的得到，那么那之后，尔达斯存在与否似乎都不重要了。
　　为信而信，本虚道生。
　　他们对于外界如何漠不关心，也希望外界并不关心他们，除了偶尔必要的交流和传教以外，他们一直把自己关在深渊中。但可惜，这世界上并没有一个地方存在永远的安宁，他们很快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到底是因为有观测之眼在，艾利兹在认识到双星和自己作为尔达斯的祭司失去祭祀之后，必须尽快找到新的和尔达斯建立联系的方法。在乌玄被攻破后，艾利兹被抓捕拘禁，在小黑屋里一百六十八个小时暗无天日，朦胧昏迷中，似乎是被尔达斯托梦了一般，她就突然认识到了深渊的存在。
　　这份认识，艾利兹一直藏在心底，直到后来被释放，艾利兹在都市号上借助一块玻璃，像是使用观测之眼一般，投放出了当时白月林所经历的赛斯格特世界的一切。那些内容，余和春等人也都看见了，因而受到启发开始研究有关□□等生物剧毒，在随后对妖精的战斗中获得了巨大的胜利。
　　从那以后，只用了一次就失去能力再次打开观测之眼的艾利兹认识到，这依旧是尔达斯的安排。显然，深渊的正版观测之眼会是一片关于解开尔达斯秘密的不可或缺的重要拼图。
　　于是现在，获得自由与机会的艾利兹，没有理会暴雨，直接催着童嗣，来到了深渊。她也不喜欢暴雨洪水毁灭世界，她要通过观测之眼，以自己原祭司的身份，尝试恢复与尔达斯的联系。
　　然后，就有可能找到新的解决方法。关于洪水，暴雨，以及水膜，在对尔达斯有充足了解之后，就可能不再是无法解决的难题。
　　进入深渊之后，看到的只有无尽的漆黑。童嗣正要往前稍微透出一点光亮的地方前进，却被一旁的艾利兹伸手拦住。童嗣不是很明白艾利兹的用意，但姑且还是听话地停下，等待着。
　　艾利兹深吸一口气，踏出一步。
　　随后无数白色的星光于深渊之顶点亮，如星河璀璨。
　　尔达斯知道是自己来找它，而不是童嗣来找它，如果可以的话，艾利兹甚至希望童嗣在送自己来到这里之后立刻离开。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首先自己孤身一人可能遭遇不测，其次，童嗣作为自己的挚友，也不可能在这关键时刻愿离开自己的身旁。
　　深渊的另一头，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踏，踏，踏。
　　一个黑衣人之后，是黑衣人的列队，总计大概五十人。这对于一个成型的宗教来说，简直是少的可怜。
　　但仅仅几十人，就能从轻盈的听不出是否整齐的脚步声中，踏出一种庄严肃穆。
　　为首者在艾利兹与童嗣身前停下，摘下兜帽，显露出一张青年的脸庞，后面的黑衣人朝着后方与两边推开。这个黑衣人也稍微退后，对着艾利兹微微鞠了一躬。
　　“恭候多时，艾利兹祭司殿下，跟随虚辰与神的引领，我们最终在深渊相会。我的名字是马尔科，是正教的成员之一。”
　　正教没有设立主教牧师一类的等级与职位划分，因为那是不必要的，对比历史上其他任何宗教，这可能是星神教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由于对双星和妖姬的证实确认，正教教徒更新了教义，设立了神下的神使——神使在本质上并非神，而是神直接钦定的信徒，因而在正教中享有较高的地位。
　　随后这人张开双臂，这个名为马尔科，号称不死鸟的星神教信徒领导者，轻声而清晰地说出了仿佛主祷文开篇词一般的最初的一句。
　　“愿福音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