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洪水猛兽》深雨

109、争吵

　　凌晨两点五十分，诺威尔内城东部，圣约翰教堂。
　　金属子弹呼啸而过与电磁脉冲爆发的声音终于平静下来，这次突如其来的战斗终于结束了。保护着整个教堂的电磁护盾已经因为能量的过度消耗而变得虚幻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四处飞扬的烟尘和热浪。
　　入夜之后，白月林也确认了关于自己所处状态的很多细节。自己并不具备实体，而是像一个幽灵一样只是一个像是精神体一般的存在，所以也不会被任何人和物触碰或者感知到，还可以进行随意的飞行和穿墙。这种便利的观察者模式还可以让白月林跳过睡眠地休息，二十四小时一直保持精神清醒，但实际上，白月林也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必要的休息除了调节身体健康以外，还有调解心情的作用。所以众人睡下之后，白月林也试着躺下，不过一会儿也进入了梦乡。
　　值得一提的是，白月林以现在这种状态进行睡眠，似乎根本不会做梦，所谓梦境也只是一片没有时间概念的空白。不知道是没有实体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白月林被偷袭的枪声吵醒之后，马上就清醒了过来。
　　那不是一次普通的袭击，敌人有备而来，企图攻占教堂并占据其中的资源。教堂作为地标性宗教建筑物，战争中一般也不会有人刻意攻打，但这伙人明显是被逼疯了，发动的攻势异常猛烈，教堂众人特差点抵挡不住。
　　白月林看到身为牧师的汤姆并没有开枪杀人，而只是祝祷，祈求神明饶恕战争中的每一个人，并赐予最合适的美好结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死亡也许算是一个能够迅速解脱的好结局，但汤姆得到的结局显然就不是可以这么解释的了。
　　“该死！没想到居然有颗子弹居然穿过了电磁护盾！”艾米丽一边为汤姆包扎伤口，一边大声抱怨道，“克里格尔，你是怎么守夜的？在拿我们的生命开玩笑？居然会让五个叛军溜了进来，他们居然还有一架脉冲机关枪！那些电磁脉冲小粒子几乎把护盾的电能全部消耗完了！”
　　这个世界和原本自己所在的世界一样，似乎也有电磁的武器系统。短程的脉冲爆发攻击和直接作用于金属炮弹加速，除了这两个以外，也有针对电磁脉冲攻击的电磁防护盾。两个世界并不是完全的不同，而是有相似之处的，这可能是尔达斯刻意为之。不过，也有另外一种解释。无穷无尽的观念世界，不同之中出现相似，那么极低的完全相同的概率，也会被无限放大，也就是说，完全相同的世界也是存在的。
　　白月林对自己的轮回与世界观产生了新的思考，也对尔达斯产生了新的思考。
　　创造，或者说管理，降临于相似的世界，尔达斯肯定不是为了获得相似的信仰。它应该是在寻找另一种东西，只不过恰好这个世界里面没有而已。
　　也许不是信仰，信仰只是一个中间跳板，白月林觉得尔达斯另有执念，不为自己所知的执念。
　　不可认知的执念，能是什么？它的行为目的，能够统一于某个确切的目标吗？
　　目前仍想不清楚。
　　“我也击毙了一个敌人。”克里格尔不满地抱怨道，“太阳能电池板会在白天把电力补充满的。”
　　“你是怎么让他们进来的？”艾米丽将汤姆的伤口处理好了之后站了起来，不耐烦地厉声问道，“如果能早点发现他们，战斗就不会那么突然，就不会有人受伤！我们的药物储备是最少的，丹尼尔从来都找不到药物，你们两个有什么用？”
　　“好好想想这些天你是吃什么活下来的，暴躁的女人！”丹尼尔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没有克尔的雷达辅助，你以为你还能拥有充足的食物和饮水吗？找不到是我的错吗？是她的错吗？敌人无处不在，这就是战争！你还妄想着奢求什么？”
　　“我只是要求她能够正常地做好她的工作！这里不应该有人因为他人的过失而受伤！连守夜这么简单的工作都做不好，你在战争中还能发挥出什么作用？底下车库的门卫机器人都做得更好，只不过是一个机器……”
　　一声枪响突然响起，打断了白月林的思考，艾米丽只感觉一股劲风从自己的脸颊旁划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的那面墙壁上已经多出了一个浑圆的孔洞。恐惧瞬间蔓延，艾米丽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一下子瘫软在地。汤姆看了看自己的妻子，无声地与她拉开了距离。
　　吵起来了。刚刚思考的时候，自己错过了什么？白月林这才回过神来，发现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火药味——这不是夸张的比喻，而是空气中真的有火药味。
　　“闭嘴，你这个口舌恶毒的女人。”丹尼尔的眼神冰冷到仿佛可以杀人，在艾米丽看来则如同魔鬼的凝视一般，“你口中的言语比枪弹更刺痛别人的心。我之前的四天完全是被你乖巧的外表欺骗了，怪不得你和汤姆总是不和，在外人面前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吧？你还真是辛苦啊，我伟大的汤姆牧师，你怎么办？当这个女人抽你左脸的时候，你会听从圣经的教导，把右脸转过去给她抽吗？”
　　“主在圣经上说，若有人拿了你的外衣，就连里衣也一同让他拿去。”汤姆木讷地说道，“这仅仅是一个比喻，对吧？她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所以称之为女人……”
　　“汤姆，我承认强硬和冷血是我的性格缺陷，但不得不承认，有时这也是优点。”丹尼尔将持枪的右手微微一偏，同时扣下扳机，枪□□出的子弹便以一种神奇的弧度划过汤姆的耳边，带起的强烈气流和子弹本身一样，没有伤到他分毫，却像是一个耳光，以极大的力度把他扇了个清醒，“清醒一点，汤姆·怀特，你是一个牧师，一个男人，想想这个时候你应该做点什么！”
　　汤姆像是被那颗子弹击中了一样，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仿佛找回了勇气一样，大步地向着不知所措的艾米丽走去。他来到自己的妻子面前，突然抱住了她，轻声说道：“亲爱的，我知道你的脾气一直都不是很好，尤其是我们的孩子死了之后，我知道你身为孩子的母亲比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更要感到悲伤和悔恨，你找不到合适的方式来释放这种压抑的情感——以后别这样了，心里不舒服，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聊聊吧，我们毕竟是夫妻，对吧？”
　　“嗯。”知己莫如知心，艾米丽听到汤姆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和心理说出来之后，忍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汤姆，对，对不起……”
　　“没事儿，战争太残酷了，对于女性来说。”汤姆安慰道，“去和克里格尔道歉吧，她平时总是玩世不恭的样子，应该不会太小气，她会原谅你的。”
　　突兀开始，又突兀结束了，还真是草率。白月林有些无奈。如果观测者可以把观测的画面随意调节时间和视角就好了，就像用视频播放器，用电脑软件进行操作一样，能够回放满房的话，肯定要容易很多。
　　但可惜，尔达斯不给自己倒带的机会。
　　不对，自己可以轮回，所以它是给了。
　　真是矛盾。白月林撇开这一点，在心里这样想着。
　　“那个，克里格尔。”艾米丽扭扭捏捏地走到了撅着小嘴一脸不愉快的克里格尔面前，发现自己有些难以启齿，“那个……”
　　克里格尔突然一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对着艾米丽伸出了双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抱抱！”克里格尔自然地说出去了像是三岁小孩的天真单纯的发言，“不然不原谅你！”
　　艾米丽噗嗤一笑，然后一把抱住了体型娇小的克里格尔。
　　“为什么我不会哭，只会感觉很温暖？”克里格尔也抱住了艾米丽，看到了艾米丽的眼泪流下，不解地问道。
　　“温暖是因为拥抱，但流泪是因为感动，因为你爱的人。”
　　“爱是什么？”克里格尔似乎很重视这个问题，以至于挣脱了艾米丽的怀抱。
　　“爱，就是不想离开某个对于你来说很重要的人，为了他可以牺牲自己。”
　　我猜，是丹尼尔吧？如果不是一见钟情，谁会一见面就对你这么好，在战争世界对一个陌生人视如己出呢？还真是可怕呢。白月林在心里这样想道，就算她是最能观察的观测者，也猜不透各人的想法。
　　尔达斯再次给自己设下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