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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陷阱 ...

  •   山路崎岖,马车颠簸。

      楚照槿伸手探进广袖中,摸到那片平安符,攥在手心。

      这是她替庄衍怀求的,这几日事多,不曾找到机会给他。

      “庄与行,我有……”

      “到了,我们下车吧。”庄衍怀温声打断她。

      马车停止前行,他掀帘先行下车,朝楚照槿伸手。

      楚照槿应了声,惺惺地把那纸平安符放了回去。
      搭上庄衍怀的手,探出身去下车,见前方无路,不由诧异:“既然是给表兄送行,表兄呢,在何处?我们可是走错了路?”

      时辰已至,烈日当头,草木焕发新绿,坚韧的根茎|插|进岩石间的缝隙,形态各异,旁逸斜出。

      庄衍怀和楚照槿两人所在山崖之上,放眼望去,整个春日尽收眼底。

      他摘下一朵雪白的荼蘼,放在楚照槿脸庞边比了比:“不会有错的。”

      雪肤浮红晕,恰好楚照槿今日外拢月白重纱,在春风中,翩翩而舞,恍若天人降临,此多荼蘼,甚是相配。

      他弯眸笑着,把那朵花别在了楚照槿的鬓发间。

      春光大好,流水淙淙,暖意融融,以至于楚照槿醉于春光,放下了警惕戒备,忽略了埋藏在对面那人春风般的笑容之下的,侵骨冷冽的寒意。

      楚照槿扶了扶鬓发,轻触柔软的花瓣:“好看吗。”

      “你戴什么都好看。”

      荼蘼花开,人至末路。
      赵叙文出殡的时候,楚小寻发间戴着一朵白花,会更好看。

      ——

      山崖下,那驾暗中偏离了方向的马车在缓缓行进,马车上的人,捧着手中的桃笺小字,浑然不觉。

      “朝朝暮暮长相思,星君流月相皎洁。”

      赵叙文默念,扯了扯唇角,自嘲笑了笑。

      当初,楚照槿赠给他一枚装着红豆的香囊,桃笺小字,最诉相思,他写下了这句诗,回寄相思之意。

      后来,香囊被楚照槿扔掉,即将送到公主府的聘礼毁于从天而降的大火,这封桃笺也被退了回来。

      长相思,便是不再相见。

      星月映,便是无法触及。

      清泪从眼角滑落,落在了那封桃笺上,纸张上镶嵌的粉色花瓣,赵叙文指尖摩挲,草本的经脉逐渐柔软,由干枯变得湿润。

      他输给的不是庄衍怀,而是他该死的踌躇。

      无数个像这样春意盎然,桃花开边的日光里,他都和楚照槿站在南溟海边,迎着海风,在松软的白沙滩上留下漫长连续的脚印。

      楚照槿惊喜大喊:“表兄!你看风筝飞起来了!”

      赵叙文揶揄:“小寻你跑慢些,哪里有个女孩子的模样。”

      楚照槿牵着纸鸢在前面跑,海风吹起她的披帛,五色的织丝在风中流光溢彩,他在后边跟着,不曾上前与她并肩。

      他只是远远在后,拿着手里的书卷,满眼是她,心里却不是。

      赵叙文顾念着宗族的安排,南溟广阔,一如他靠着父辈,坦坦荡荡的仕途,青云直上,身负重担。

      婚姻嫁娶,父母之命,萧王和萧王后不言,父亲母亲不语,他们两人就不能行出格之事。

      赵叙文等啊等,想等到双方长辈的首肯,书斋之内,沉香养性,他温书的声音戛然而止。

      萧国宜泽公主楚照槿,大鄞小恭靖侯庄衍怀,喜结良缘,佳偶天成。

      赵叙文曾有很多的机会求娶楚照槿,但他没有,听闻这个消息,他没有继续犹豫下去,出格莽撞,像是变了一个人。

      可是,天意弄人,他终究晚了一步。

      楚照槿拉着纸鸢越跑越远,他追不上她了,有男子代替了他的位置。

      庄衍怀没有跟在楚照槿身后,一如昨日船上,他上前一步,覆住了楚照槿颤抖着去紧握长刀的双手。

      赵叙文憋回汹涌的泪意,纸张裂开的声音迟钝缓慢,他心如刀绞,一遍遍撕开那封桃笺,直至它变成躺在手心的一小捧碎纸。

      有人护着她就好。

      碎纸苍白,被扔出车窗外,飘洒在山野间,阳春三月,新绿中飞舞着苍凉的枯蝶。

      ——嗖!

      一支箭翎贴着耳畔擦过,钉入马车内的案几。

      赵叙文石化般愣在原地,完全被篡夺了心神,伸手去碰耳廓,触摸到了一手的鲜血,皮肉绽开,露出森森白骨。

      掀开车帘,眼前哪里还有什么车夫,又一支冷箭射过来,插在了他的靴边。

      赵叙文跌坐在地,擦着地面后退,躲进马车中。

      这并不是结束,反而是开始!

      更多的暗箭从天而降,从四面八方落下,像是凭空冒出的一张巨网,而他,不过是被这张大网的一根粗绳压死的蝼蚁。

      马匹受惊,马车轰然倾倒,赵叙文被扔出车外,双腿先是麻木,片刻后,难以忍受的痛感来袭,猩红的血液汩汩流出。

      尖锐的断木插进他的大腿,将他钉在了原地,利箭射来,赵叙文抱着疼痛难忍的腿,闭上了眼睛。

      此时,他避无可避,漫天利箭下,俨然成了无法移动的靶子,只有等待命运最后的宣判。

      ——

      “表兄!往北边跑!”

      楚照槿声嘶力竭,她站在悬崖边,再有半步就要跌落。

      她却想近一些,再近一些,能让山崖下的赵叙文听到,寻到最后的生路。

      庄衍怀负手靠在树干上,眯眼看着楚照槿,悠然自得,俊美无俦的脸上洒着一片绿荫,阳光透过缝隙,椭圆的光斑刚好落在了手中的香囊上。

      “别喊了,有本侯在,他今日必死无疑。”

      他眉眼含笑,指尖轻轻摩挲着走线粗糙的绣花。

      “看样子是废了条腿呢。”

      右腿传来一阵隐痛,楚照槿看着赵叙文的那条腿,手心紧攥,指甲陷进掌心,快要掐出了血。

      那曾是一条陪她踢过蹴鞠,陪她走过花园里铺满石子小路的腿。

      山下,赵叙文把那条捅穿的腿自断木间拔出来,顾不得血涌如注,拖着那条断腿逃命,而箭雨还在下。

      楚照槿眯了眯眼睛,看见赵叙文的身形停滞了一下,随即向前扑倒。

      他的另一条腿,也被庄衍怀废了。

      转身,她看见了庄衍怀手里的香囊。

      “你怎么会有这个!”

      楚照槿深深皱眉,不可置信,想从庄衍怀手里夺走。

      指尖触及香囊囊腹,她心知其中的红豆已经不知所踪了,指腹间只剩两层薄薄的布料。

      庄衍怀笑着扯了扯,同楚照槿周旋几番,才撒手,任由楚照槿抢过去。

      “有人不要,我便捡来了。”

      楚照槿想到什么,脑子里传来一阵轰鸣,她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手间快要把香囊揉皱。

      “那聘礼也是你烧的,对吗?”

      “是,本想连带他一同烧死的,可惜了,他命大。”

      庄衍怀毫不在意地点头,牵起楚照槿的手,取出了那枚揉在手心的香囊:“别弄坏了。”

      楚照槿深吸一口凉气,沉声问:“庄与行,怎样你才能放过赵叙文。”

      杀死赵叙文这件事,庄衍怀竟从来不屑于亲自动手,赵叙文的命在他眼里还算命吗?
      庄衍怀这是要让她亲眼目睹表兄的死亡。

      庄衍怀把香囊上的褶皱抚平,动作小心细致,垂眸做沉思状。

      温风吹起他额间的发,眉头微微拧着,压低了那双凤眸,同那些学堂里,苦恼先生出题太难的读书郎君一般无二。

      “也不是全无办法。”

      庄衍怀把香囊收进怀里,搂过楚照槿,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另一只手两指合拢再翻转,一枚红豆大的红色药丸凭空出现,夹在了指尖。

      “想要救赵叙文,你就吃了它。”

      楚照槿凝视着那枚药丸,忽地笑出了声,声音沙哑苍白,眸中最后一丝光亮悄悄湮灭了。

      她以为不论如何,庄衍怀不会伤她的,到头来,一切是她自作多情。

      “是毒药?”

      楚照槿前所未有的平静。

      庄衍怀漆黑的眼眸没有一瞬离开她,许久之后,他摇头道:“是补药。”

      楚照槿听完他的话,低头笑出了声。

      难为庄衍怀面不改色地哄骗她,庄衍怀最善用毒,她早见识过的。

      胸膛笑音带起的微弱起伏平复后,她仰头轻道:“好啊,我吃了,你就要放过赵叙文,不可食言,否则,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我不对你食言。”

      庄衍怀捏着那枚药丸,放进她口中,指腹抚着她红润的、闪着盈盈水光的唇,不住流连,很久才愿离去。

      “收箭。”楚照槿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舌间苦涩弥漫。

      “寰奴。”庄衍怀唤道。

      林中惊起飞鸟,新叶奏响急促的乐声,白色的影从盎然的绿意间跃起,融进那片湛蓝的天。

      还未看清白鹘的高飞的矫健肢体,它展开双翼,似长虹贯日,俯冲急下,转眼间,已至山崖之下,悠然停在了一棵古木的虬枝上。

      箭雨收到信号,倏地停了。

      赵叙文喘着粗气,四周归于静谧,他缓缓睁了眼睛,看见了那只白鹘。

      寰奴豆大的眸子转了转,闭了眼睛假寐,口间还叼着那根铁箭。

      额间擦破了皮,豆大的血珠渗出,顺着他的鼻梁流下,若非这只白鹘,铁箭就要射进他的眉心。

      寰奴松口,铁箭落到了赵叙文身侧,见赵叙文心有余悸,吓了个激灵,鹘鹰的叫声尖锐嘹亮,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

      白鹘再次展翅,飞向长空。

      赵叙文的视线追随着那抹天际的白影,来到了不远处的山崖上,恍惚中,他迎上了庄衍怀的视线。

      凤眸中满是冷冽,暗含嘲意。

      赵叙文有些熟悉,瘫软在地上的腿猛然发颤,他想说出什么,后颈却迎来猛然一击,没能让他有这个机会。

      山崖上,风声大作,衣袍吹起,月白的纱覆在玄色的锦袍上。

      “别担心,他会安然无恙被人护送回萧国的。”

      庄衍怀怀里,抱着昏迷的楚照槿,他知晓她听不到,还是自顾自言说。

      积压数日的阴霾烟消云散,他心情愉悦,才发觉春光原来如此明媚。

      庄衍怀轻抚着小娘子的脸颊,珍视至极:“起风了,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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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本文目前隔日更,随榜加更,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就恢复日更哦,章节不定期捉虫,没有标“修”就不用管。 下一本《重生在折辱兄长前》,专栏还有更多萌物,快来戳戳收藏吧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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