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师徒互演日常》晏南七

12、妻子

　　这会儿还不到阴气最盛的子时，三人不必现在就守在郭永卧房外面。从前厅出来后，他们决定各自回房再休息一会儿，以养足精神对付晚上的厉鬼。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云隐宗，这让元蓁有些兴奋。加之此时并不是平常休息的时间，她有些睡不着，索性在郭宅里四处逛逛。

　　毕竟是建在小镇里的宅子，郭府实在算不上大。元蓁沿着小路缓缓走了一圈，才过去不到半个时辰而已。

　　夜色渐渐浓重，下人点起沿路的石灯，照亮了一条她没走过的路。

　　她顺着石子路上前，才发现这条路通往宅子里一处人造的小湖。湖里种着大片的荷花，此刻微风渐过，送来一阵阵醉人的荷香。湖中央有个八角亭，是个观景赏荷的好地方。

　　元蓁提起裙摆走上木板桥，临近湖心亭才发现那里正坐着一个人。

　　罗珠早早听见脚步声，看见来人后，起身冲元蓁行了礼，柔声道：“真是抱歉，奴家没有点灯。不知有没有吓到姑娘？”

　　“没有，”元蓁摇摇头，“夫人为何一人坐在这里？”

　　锦衣女子微微一笑：“屋子里太闷了，奴家来着亭子里坐坐，正好透透气。”

　　不知为何，在此刻漆黑的夜色下，元蓁虽然看不清罗珠的表情，但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愁思。不同于晚饭时的明艳妩媚，此刻没有刻意做出讨好表情的罗珠，看起来十分温婉端庄。

　　“姑娘也是觉得喘不过气，才出来散步的吗？”罗珠的声音十分轻柔，像他们路过镇外荷塘时，听到的那支采莲女随口唱起的悠扬小调。

　　对于她的问题，元蓁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思考了片刻才道：“我在山上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宅子和风景，有些好奇。”

　　这话不假，天虞山风景秀美，十分适合游玩。但弟子们日日都待在云隐宗里修炼，没什么机会外出看看外面的湖光山色。

　　闻言，罗珠先是无声地笑笑，接着羡慕地问道：“修仙是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元蓁一时愣住没有作答。片刻的沉默让罗珠有些慌乱：“若是不方便，姑娘便不用回答了。”

　　“不，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元蓁急忙摆摆手，生怕罗珠多想，“其实也没有很有趣，每日要做的事情一成不变，没什么意思。”

　　她掰着指头一件件细数：“早课、练剑、背书、练剑、试炼......无非就这几样罢了。”

　　元蓁低着头，看不见罗珠的神情。她不知道这些让她觉得枯燥不已的事情，对于困在深宅大院里的罗珠来说，是多么令人向往的存在。

　　听完她的话，罗珠颇为感慨地莞尔：“真是可惜，我家到现在都没有一个有慧根的孩子，不然也能结些仙缘呢。”

　　“这事确实看缘分。”罗珠的过度温柔让她有些承受不住，元蓁颇为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发，有点想离开这里。

　　心细的罗珠大概是猜出了她的意思，起身道：“奴家看这天色实在是晚了，不如姑娘还是先回去休息，毕竟子时还要劳烦你们为老爷捉鬼呢。”

　　元蓁急忙跟着站起来：“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心，您也回屋早些歇息吧。”

　　看着罗珠离开后，元蓁才恍然想起，自己刚才应该问一问有关她姐姐罗玥和苏婉的事情。

　　这下只能等捉到苏婉再问了，她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裴望同样没有在晚饭后就直接歇息的习惯，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坐起来去外面走走。

　　他顺着郭府的回廊，不知怎么的，七拐八拐地就走到了郭永口中“母亲”的居所。

　　那间屋子已经亮起了灯，透过纸窗上的影子，裴望猜测郭永此时正在陪自己的母亲用膳。

　　两人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传进他的耳朵，什么“母亲不用担心”“仙师会处理好的”之类的话被反复提及，大概是郭永在安慰老母亲，让她不要太过操心自己厉鬼缠身的事情。

　　裴望准备离开时，屋门忽然被人打开。于是裴望和郭永四目相对，两人双双愣了一下。

　　郭永的母亲正站在他身后，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这就是你说的仙师吗？”

　　“正是，”郭永转头扶住他的母亲赵成兰，“您别看仙师年轻，实际可厉害了。”

　　出于礼仪，裴望对赵成兰做了个揖：“婆婆放心，只是厉鬼而已，不难对付。”他的语气难得柔和，不同于以往在云隐宗时的冷淡。

　　若是沈昭寒在场，恐怕会吓一跳。

　　不了解他的郭永和赵成兰只当裴望就是这么个温柔的性格，于是赵成兰一脸慈祥地看着裴望：“那就有劳小仙师了。”

　　眼看着外面的风大了些，郭永急忙将赵成兰往屋里扶：“这晚上还是有些冷，母亲不必看着我回屋了。”

　　被强行带进屋的赵成兰似乎有些不高兴：“冬日里风再大，我也是要看着你走回去的，还要听阿吉来报说你睡下了，我才能安寝呢。”

　　无意再听母子谈话的裴望抬腿欲走，却听到了这顺着风飘来的一句话。他不禁腹诽，这郭永的母亲对他的爱护也太过，那郭永怎么看都已经年过四十，她居然还要关心儿子几时就寝。

　　在院子里又漫无目的地转了将近一个时辰后，裴望算算时间已过亥时，于是转身朝郭永的房间走去。

　　镇外的树林里，沈昭寒屏气凝神，手中拢起一团淡淡的蓝光，照亮漆黑的夜路。

　　她已经刻意隐藏过自己的气息，修为在她之下的人根本不会发现这偌大的林子里还有个人。

　　根据寻踪术的结果，那伙在云隐宗作乱的魔族如今一直徘徊在舟南镇这片名为野柿林的树林里。

　　她用两只指尖捏着如意庄死去弟子身上的衣物，再附以高阶的寻踪术。那薄薄的布片便从她手里缓缓飞到半空，像有了生命似的为沈昭寒指引方向。

　　她跟随着布片的指引，慢慢走入野柿林的深处。

　　这里虽为野柿林，但大多是又高又大能挡住视野的野生银杏，只有少数几棵还没长出果实的柿子树掺杂其间。

　　虽然凡间的魔族不如那二百年前害清渊神君陨落的魔族们厉害，沈昭寒一人就能对付，但保不齐这二百年里那些家伙们又创造出了什么邪术心法，确实也不能小觑。

　　越往林子深处走，这里的魔族气息越发浓厚。乌黑的瘴气盖住了原本能穿透云层的月光，只剩下她手心的蓝色火焰还散发着能够照亮前路的微光。

　　忽然间，一阵凄厉的呼啸穿过密林，直抵沈昭寒的耳畔。那声音像鬼魂的哭泣，叫人不寒而栗。

　　沈昭寒耳朵微动，停下脚步，仔细辨认声音的来源。只是那呼啸只响了一声便销声匿迹，让她找不到踪影。

　　半空中的布片还在继续为沈昭寒指引方向，看来这里并不是那伙魔族的老巢。她还得继续往里走，才能一探究竟。

　　郭宅，三人小队已经按照原先的安排守在郭永的房间外面，等苏婉的鬼魂踏入鬼泣阵。

　　这会儿距离子时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本该是众人熟睡的时候，可他们三人一个比一个精神，全然感觉不到困意。

　　裴望双手抱胸，靠在卧房外面的朱红柱子上。他们先前已经确认过，这里是厉鬼的视线盲区，她只能平视眼前的地方，无法扭头，故而看不见柱子后面的裴望。

　　虽然沈昭寒没有明确告诉过他们自己的去向，但裴望也能猜出十之七八。他的目光望向天际，那里正好是野柿林的地方。

　　临出发前，他曾偷偷在门外听到过师父和掌门的谈话，知道沈昭寒下山是为了追查那一伙儿在云隐宗作乱的魔族。

　　虽然他只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但也能推断出那些仙门盛会死亡的弟子和魔族有关。

　　魔族......裴望在心中反复地咀嚼这两个字，想起那帮人在他面前讨好的嘴脸，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野柿林中，沈昭寒正在解决一股缠绕着她的浓重魔瘴。

　　她没有拔//出寒潇，而是握着剑鞘，将一股灵力注入剑身，手腕翻飞挽出几个剑招，三两下就劈开那层薄薄的瘴气。

　　魔瘴后，是浓重到看不见五指的墨黑夜色。她没有再点起火，而是借着寒潇剑身发出的光，用以看清周围的事物。

　　除了银杏树，再无其他。

　　而那股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瘴气，被她打散后，也没有留下丝毫线索。

　　布片指引她来到此地后就停滞不前，看来那帮魔族正藏匿于此地。

　　沈昭寒立于密林中央，冷冷扫视一圈。紧接着，她口中念了一串法诀，右手指尖跟着掐了个霜雪阵的手势。随后大片的寒冰从她的脚底向四周飞速蔓延，似乎要将一切活物都冻起来。

　　不到一息的时间里，眼前所有的东西都裹上了一层冰霜，树叶不再随风而动，万籁俱寂，连空气都滞涩了几分。

　　恰在此时，她身后一道黑影忽现。